《凤御杯》爱妖13只

6、六 叛乱·故人

　　明月高楼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范沖淹《苏幕遮》

　　正洙张开迷糊的双眼，扶着酸痛的脖子从榻上坐起，瞥到床头坐着那人后立即清醒过来：“俊秀？”
　　“正洙哥。”俊秀平静笑道，“好久不见。”
　　“这三年你究竟跑到了何处？”正洙紧紧抓住俊秀衣袖，似是不相信自己眼前之人是真的。“你不知道这些年我们为了找你耗费了多少心血，更勿提有天，几近疯狂。”
　　俊秀一愣，继而苦笑道：“想不到……有天他，还好吗？”
　　“你不在他怎会好。”正洙叹气，“这三年见他笑的样子我用一只手便数得出来。”
　　“这样啊……我原以为三年足够他放弃一切了。”俊秀摇头，神情中满是寂寥，竟让正洙无法反驳。
　　一时沉寂，俊秀从角落里拿出正洙带来的包裹，道：“正洙哥，我们该启程了。”
　　正洙先是一喜，后又皱起眉头道：“我刚从琉都逃出，怕是不能与你一同回去。”
　　“不，我们要去漓国。”俊秀笑起来，略有无奈之意。“这太平日子已所剩无几了。”

　　大军压境。
　　原本热闹非凡的漓都城郊此时肃杀寂静，马匹嘶鸣之声偶尔透过飞扬的尘土传来，更添一分苍凉之感。
　　搏杀的是昔日共同作战、同属于漓国麾下的将士，如今却要将对方至于死地，否则脚下的黄土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
　　镇江王金敏英在叛军阵后得意冷笑，昌珉则被关在他身后用珍稀木材制成的囚笼里，身体似无大碍却始终昏迷不醒。
　　始源脸色铁青，守城的只有御林军，人数连叛军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半日之内便有极大的可能被攻破，转败为胜谈何容易。
　　金敏英张狂大笑，下令暂停战役，驾着马走到紧闭的城门前挑衅道：“崔始源，枉你聪明一世，还不是一时糊涂栽到了本王手里！”
　　御林军统领大怒，喝道：“大胆！你……”却被始源打断：“镇江王何出此言？朕登基十余年，如今不过三十有四，怎说得上是聪明一世，充其量是一时糊涂罢了。”
　　金敏英冷哼：“花言巧语不必多说，自古胜者王侯败者寇，今日若本王得胜，看你还能否笑得如此得意！怎么，堂堂一国之君，竟连这小小城门都不敢开？”
　　“我虽年幼，但还是斗胆奉劝您一句。”基范上前，自城楼上居高临下的盯着金敏英道：“狂妄的人多半没有什么好下场。从古至今，有多少人葬身在这狂妄自大之下，想必镇江王也是知道的。”
　　“道理本王自是懂得，却还轮不到你这小辈来教训我。”金敏英语气不善，一支箭不听他号令便直冲基范眉心而去，慌乱之中，基范只得躲避。
　　金敏英先是断喝一声“放肆”，见到基范狼狈的样子后得意道：“看来太子殿下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怕是疏于武艺。”
　　话音未落，一守城将士已为基范让开位置，有人递上弓箭，基范搭箭、拉弓、瞄准、射箭手法超乎常人想象的纯属，清冷的眼神让金敏英略为发愣，一支带风迟来的箭已朝他面门袭来。金敏英急忙躲避，不慎从马背上跌落。
　　始源这才开口：“镇江王受惊了，小儿武艺不精，还望没有误伤王爷，还请王爷见谅。”话说的彬彬有礼，却丝毫不掩饰其中的笑意。
　　“哼！”金敏英被手下扶起，恼羞成怒道：“还等什么！攻城！”
　　始源带着基范撤下城楼，不时有箭矢擦着他们身边狠狠扎入城墙，扬起黄土片片。
　　“我方劣势明显，能否撑至午时还是问题，父皇如此镇定自若，想必是已有应对之法了。”基范双眉紧蹙，却仅仅是因性子喜静不满此时的嘈杂之声，语气中毫无紧迫之感。
　　始源笑道：“那你可知为何？朕虽是漓国君主，却不担心此战胜负。”
　　基范深深望他一眼，道：“如若儿臣所料不错，父皇定不会任凭那金敏英动作而坐视不理，早已准备好后招，并且定能一招制敌。”
　　始源勾起嘴角，语气轻松笑道：“你所想自然不会错，只有一点，朕自始至终都从未考虑过要怎样打胜这场战争，因为早已有人替朕想好了法子。”
　　基范也勾起嘴角，语气波澜不惊。“是，他人若想得到这江山，便必定要先保住它。”
　　始源只笑，然后下令：“开城门！”
　　大敌当前不守好城门反而将其洞开，此事怕是只有崔始源一人做的出来了。
　　几名冲在阵前的叛军将领不疑有他，个个快马加鞭冲了进去，岂料城门在他们进去的一瞬砰然关闭，将他们身后冲锋的士兵挡在门外，让喧嚣的战场恢复短暂的寂静。
　　金敏英大惊，继而怒道：“你们都傻了吗？给本王撞开这城门！”
　　早已备好的圆木被众士兵抬至城门前，只待众人调好位置，眼前的朱红色城门便会被攻破，重蹈四十年前的覆辙。
　　国破，家亡。
　　始源出现在城墙上，冷笑道：“兵不厌诈，镇江王岂会不懂这等浅显的道理？”
　　金敏英非常不满两人所处的位置，不悦道：“你若想凭借这点雕虫小技护住都城，便真可谓是痴人说梦。”
　　“痴人说梦的恐怕一直都是你，镇江王。”
　　声音自背后响起的同时，一道冷光已然架到金敏英的颈间，随时能够要了他的命。
　　金敏英大惊，倒不是惊讶何时有人站到他身后，而是这声音的主人此时本应神志不清的关在有专人把守的囚笼之中！
　　“沈昌珉！”金敏英惊愕之余下意识的想要反抗，却被颈上利刃逼得动弹不得。
　　昌珉嗤笑道：“金王爷也是一代名将，此时的状况怕是从未遇到过吧。人养尊处优惯了，就会变得贪生怕死，不知镇江王对此有何见解？”
　　“哼！养尊处优的岂止我一人！难不成沈将军仍觉得宅邸不够豪华？”金敏英语气一转，“亦或是，沈将军不满自己的品级？”
　　“镇江王自己的想法何必要放到他人身上。你若是满足于自己的品级，今日又怎会落在我刀下。”昌珉不屑道。
　　基范也在城墙上出现，冷冷道：“镇江王难道觉得，拥有八万军队便胜券在握？历史上以少胜多的例子虽不多见却也不少，劝你还是不要一心沉浸在权利中，书要多读才好。”
　　“书？本王读过的书总不见得比你这小娃娃少！”金敏英陡然有了几分傲气，“当年我与先皇共同征战，多少胜仗都是因为我才打赢的，最后却只落了个镇江王的名号！”
　　“不然怎会说你执迷不悟。”基范笑道，“二十年前你输得是人心，二十年后，你输得还是人心！”
　　金敏英脸上的傲气消失不见，整个人顿时萎靡下来，喃喃道：“人心……”
　　基范仿佛没有瞧见他的窘迫，继续道：“二十年前的事不必再提，便说说这次。你可曾考虑过，这八万士兵中有多少人的家人居于漓都？一旦漓都被攻破，会有多少人家破人亡？还有，这八万人中有多少人真正忠心于你？大多不过是忌惮你手中的昌珉罢了。如此一来，里应外合便简单得多，你不会到现在还认为这几人只是邀功心切吧？”
　　金敏英自嘲道：“今日胜败已定，废话何必多说，我只求给个痛快。”
　　“王爷怎说这般话？虽你战败，但还是我漓国的王爷，不过是削减一部分兵权罢了，锦衣玉食依旧，绝不会亏待你分毫。”基范笑，又带了命令的口吻道：“来人，将镇江王带下去。”忽听得身后始源轻笑，心中一惊，立即跪下道：“父皇，恕儿臣逾越。”
　　“朕应感到高兴才对，有个这么精明能干的儿子。”始源阻止基范行礼，浅笑浮于嘴角，“至少后继有人。”
　　“全因父皇教导有方，儿臣不过是替父皇行事罢了。”基范恭敬道，心中暗道方才不该张扬。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不杀他这招确实做得漂亮。”始源眼神中流露出赞赏，“让百姓感恩戴德君主的宽厚，同时也暗地嘲笑金敏英，让他再无半点威信，同时也是杀鸡儆猴。”
　　“父皇……”基范还要说些什么，却被始源打断：“朕有些乏了，要回宫歇息，你料理一下其他事吧。”
　　基范在原地怔怔看着始源拒绝宫人跟随独自离去，顿时觉得始源的背影是那么苍老。
　　昌珉走近，拍拍基范的肩膀道：“基范？在想何事，竟想得如此入迷。”
　　“别逼我对你动手。”基范转身，冷冷对昌珉道。“打破我的计划需要付出代价，即使是你也不例外。”说罢离开，一如始源离开时的沧桑背影。
　　昌珉扬起嘴角，然后道：“来人！好好安顿两位贵客，不允许有闪失，否则提着自己的人头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