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同人]夏夜萤光》舍得就好

3、第3章

　　谷崎先生到达“樱の季”的时候已是黄昏，日沉西山，明灯初上，几丝沿街道袭来的凉风舒缓了白日的热度与躁意。

　　男人从出租车上下来之后，一路步行到此，这时候却不急着进去。他安静地燃起一根烟，站在街对面离酒吧不远的小巷口慢慢抽完，直到天边最后一抹晚霞逐渐淡去，“樱の季”绯色的霓虹招牌在昏暗下来的天色中亮起。

　　「樱の季」。

　　——如樱绚烂、如樱短暂，于樱花盛放的季节，享受一场美丽的邂逅……

　　当初酒吧男主人之一的赖志川泽也这样对谷崎先生解说店名涵义的时候，没等谷崎先生对他侧目，一旁调酒的另一位男主人本田志已经忍不住嗤笑出声，撇嘴翻了个白眼。而被他嘲笑的年长男人也不见恼，很自然地伸手摸摸身旁那人永远桀骜乱翘的头发，稍显不好意思地对谷崎先生笑了笑。

　　自此，谷崎先生偶尔有时间便会去那里坐一坐。一来二去，不知不觉就成了和两位老板还算熟悉的常客之一。

　　夜色初上，店里的客人不多，谷崎先生在吧台前找了个稍偏僻的位置坐下，微有些诧异地看了眼陌生的酒保。

　　赖志川泽也性情平和，腿脚有些不便，大部分时间都喜欢待在店里，而本田志则调得一手好酒，许多熟客就是冲着他的手艺和这里的氛围来的，如今两位老板都不在店里，算是比较少见的情形。

　　新来的酒保是个不多话的男人，面对陆续有客人前来攀谈，偶尔询问酒吧主人去向时也不过简单地对答几句，谷崎先生坐在一边静静地啜饮，思绪从因腿疾复发入院的赖志川先生身上转移到眼前样貌中上、身材修长、安静地擦拭着手中玻璃杯的酒保身上。

　　他一向欣赏心性沉稳、不张扬、不聒噪的人。

　　——就不知这男人有没有兴趣和自己共度一晚呢？

　　悠扬慵懒的酒吧音乐声中，谷崎先生微眯着眼朝自己心中思忖的对象轻轻举了举杯……

　　***
　　凌晨时分，谷崎先生从宾馆回到居住的公寓。

　　家里一片寂静，窗外的天空泛起了一丝鱼肚白，他开了灯，低头换鞋的时候突然顿了一下。

　　玄关处，一双磨出线头的小拖鞋正整齐地摆在他白天随意换下的拖鞋旁，屋子里很整洁，茶几旁男孩一贯放书包的地方空无一物，一切与他出门前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那孩子……

　　谷崎先生微微蹙了下眉，直到此时，他才隐约有点认识到，与自己同住的是个需要人操心的孩子，而不是一个足以对自己行为负责的成年人。

　　不死心地在屋子里查看了一圈，谷崎先生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夏目贵志果然还没有回来。男人在小孩空荡荡的房间门口站了会儿，摸出烟点着了，抽了一口后长长吐出一圈白烟，终于还是换回外出的鞋子，准备去外面找一找。

　　说是出去找人，但实际是他连男孩的学校是哪所都不太清楚，所以即便觉得麻烦，等电梯的空档，谷崎先生掏出手机拨通了美和子的电话。

　　如他所料，对于工作到很晚、天还没亮又被电话吵醒的情况，编辑美和子表现出了强烈地怨念，因此男人不得不提高了好几分贝音量才能勉强压下她的不满，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怎么了，谷崎老师，是小夏目……”手机里，美和子有气无力的声音正在传来，恰巧“叮”得一声，电梯门打开了。

　　“就这样吧，谢谢。”谷崎先生利落地切断通话，正准备走进电梯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一旁小杂物间的门内似乎露出一小截鲜艳的红色带子。这个位于电梯旁的小空间不足一平，安装着这层住户的水电表、平常也会放一些扫帚、拖把等打扫工具。

　　——难道……

　　记起小孩平时背的红色书包，尽管觉得或许是自己想多了，男人还是转身拉开了杂物间的小门。

　　漆黑杂乱的狭小空间里，夏目贵志靠倚在书包上睡着，身体蜷成一个别扭的姿势。

　　或许本就睡得不安稳，男孩几乎是在门被拉开、明亮的光线争先恐后投射进来的一瞬间便惊醒过来。

　　“走开！”他猛然抬起头，瞪大的双眼中布满了惊惧与防备，直到逐渐看清了背光的人影，才喃喃地喊了一句，“……谷、谷崎先生……”

　　谷崎纯一郎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终于醒过神的男孩，后者正手忙脚乱地准备站起身来，不知是坐得太久腿发麻了，还是并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他被乱糟糟的书包带子跘得一个踉跄，止不住地往前栽去。

　　——糟糕！

　　夏目下意识地闭上眼，混沌的脑中只剩下这两个字。

　　“噢唔……”预想中的摔倒没有到来，头皮上却猛然传来一波大力拉扯的疼痛，他尽了很大的努力才把那一声已经喊出来的痛呼死死压住，眼圈瞬间红了。还没来得及反应，紧接着他的耳边传来一声男人“唔”得闷哼，随及是“啪嗒”一声清脆的响声，拖把粗大的木质手柄应声倒地，出现在他下方的视野里。

　　“对……对不起，对不起……”夏目惶惶地直起身，抱着脑袋忐忑地迎向那个捂着下巴正对他皱紧了眉头的男人。他简直都要呆住了，根本不知道就在这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反射性地开口道歉。

　　眼看着男孩闷头倒下来，下意识伸手一捞却只来得及抓了一把头发，然后还被自己手臂不小心碰倒的拖把柄重重戳到下巴的谷崎先生心底有些恼火，但看着男孩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又觉得有些碍眼。

　　他克制地眯了下眼睛，回忆起刚才男孩摔倒时别说伸手求救了，连本能地挣扎呼救也没有，就那么闭着眼睛直直倒下……

　　——这个年纪的小孩是这样的吗？

　　感觉到一丝违和的谷崎先生并没有深究，他揉着下巴制止了男孩又想拿书包又想扶拖把紧张得不知道该先做哪一样好的混乱，自己弯腰捡起了拖把。

　　“这是怎么了？”

　　低沉的男音在寂静的空间中响起，正在懊悔于自己笨拙的夏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男人是在说什么。

　　顺着谷崎先生的视线，他局促地动了动双腿，两只膝盖上暗红色擦伤的钝痛这才再次鲜明起来。

　　“没，没什么，不要紧的。”夏目将同样受伤的手掌不着痕迹地往后收了收，压下心底的窘迫鼓起勇气小声问道：“对不起，谷崎先生，您要不要紧，下巴……疼吗？”

　　谷崎纯一郎有些意外，他站起身，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孩子般，认真地看向他。

　　男孩的站姿有些僵硬，脏污汗湿的校服紧紧贴着瘦小的身体，未脱稚气的面上残留着一丝懵然和惊恐，左脸颊上还有一道睡着后印上的压痕，他手里抓着一个有点脏的红色女款书包，身上沾着尘土和污迹，暴露在外的皮肤上还有几处擦痕伤口，但现在他却一脸愧疚地问自己“疼吗”。

　　“……”

　　“咕噜咕噜……”没等谷崎先生再开口，突兀响起的肚子叫声令夏目下意识地提起书包挡在自己身前，但那连绵的肠鸣声响哪是盖住就可以听不到的。

　　看着男孩在自己地注视下一点点窘迫地涨红了脸，谷崎先生心底因男孩而起的那点烦躁和不耐终是缓缓消散了。

　　“走吧，回去了。”

　　男人说着，走回去打开了屋门。

　　走廊上的声控灯灭了，夏目抱着书包跟在他身后，“啪嗒”一声开关的低响，玄关处的灯光划破了黑暗。

　　谷崎先生站在门口，长长的影子将夏目小小的身影完全笼罩在其中。

　　——进来。

　　男人侧身让开大门，分明什么也没说，但，不可思议的，男孩却仿佛听到有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