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同人]夏夜萤光》舍得就好

1、第1章

　　同一个星期内，十一岁的夏目贵志第二次被老师要求通知家长前来学校。

　　身形单薄的少年，或者只能说是男孩，笔直地站在破裂的走廊窗户边，低垂着脑袋看向一地晶亮的玻璃碎片，沉默片刻后，迟疑而局促地开口：“……老师，可不可以……”

　　“不可以。”胖胖的藤田女士忍不住皱了下眉。她是位一贯慈蔼宽和的好老师，可当学生犯错的时候，也会毫不留情地给予批评。眼前这个怎么看怎么乖巧的孩子竟意外地顽皮，不是扯女生的头发就是在背后推搡同学，有时还会在上课的时候无缘无故地怪叫出声，更何况这已经是他转学来第三次损坏公物了……不过，想到他复杂得令人心酸的身世，再看到那张混合着不安和淡淡希冀的小脸猛得黯淡下去，她还是温和地安慰道，“夏目君，老师只是想和你的家长见个面，简单谈一谈……别担心，好吗？但是，你得答应老师，以后不许……”

　　藤田女士还说了些什么，满腹心事的夏目早就听不到了。

　　教学楼外的夏蝉躲在茂密的枝叶里不知疲倦地鸣叫，声声声嘶力竭……没有一丝风的闷热午后，蒸腾在空气四周的热浪有若实质般紧紧缚裹住看不清表情的瘦弱男孩，想到那个刚刚相处了三天、却总共说过不超过五句话的高大男人，一瞬间，本就心烦意乱的少年感到一阵喘不过气的恐慌。

　　***

　　“我回来了……”放学后，小心地用男人给的钥匙打开屋门，夏目憋在嗓子眼轻轻发出一句。三天来的经验足以告诉他，男人是不会在意，更或回应这种话的，可多年来的习惯仍是让他不由自主地开了口，只是尽力压抑住声音，不让自己吵到一直待在房间里、埋首于书桌前的屋子主人。

　　“啊，小夏目回来了。”客厅里传来女人热情洋溢的声音，跟着出现在玄关处的是一个样貌与打扮都可以称得上艳丽的女子，她不容抗拒地伸手脱下夏目的背包，并朝不自在地朝她鞠躬并结结巴巴喊她“美、美和子小姐……”的男孩俏皮地眨眨眼，微笑说道：“欢迎回家，贵志君。”

　　刹那间，少年白净的脸庞染上了些许薄红，仿佛心事被看穿般，有些狼狈地迅速低头换鞋。

　　美和子低低一笑，没再为难他，只是略有不满地对着客厅低嚷一句：“哎，纯一郎可真无情！”

　　被抱怨的男人——谷崎纯一郎，正难得出现在客厅里，支起长腿架在玻璃茶几上，靠倚着沙发喝甜汤。

　　他是个长相俊朗的男人，即便现在满脸疲倦也无法掩盖他的好相貌。宽额浓眉，鼻梁挺直，厚薄适中的嘴唇在汤水的浸染下显出几分鲜亮润泽，只是一双眼睛生得锐利，加上性格里天生的冷硬漠然，让一切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都逃不出严肃板正，少有起伏。

　　“……你该回去了。”咽下口中最后一口甜汤，谷崎先生起身将一次性碗筷扔进刚被美和子倒干净的垃圾桶中，顺便下达“逐客令”。

　　“哎呀，哎呀，纯一郎可真无情！”美和子这下真是哀怨了，她来这间“猪窝”又是擦洗又是打扫，好不容易整理干净，连口茶水都没喝上，这就被一脚踢开了……

　　“小夏目也是这样想的，对吧？”

　　突然被点名的夏目飞快瞥了眼没什么表情的男人，低着头不知该怎样回答。他听得出美和子小姐是在开玩笑，可从来没有人教过他遇到这种情况该如何应对，再加上自己白天在学校……又给谷崎先生添麻烦了……

　　少年的心中涌上一阵难以克制地沮丧……忐忑无措下，方才脸上还残留的一丝红色渐渐褪去。

　　“美和子小姐。” 谷崎先生略微沙哑的嗓音低低响起，特意不嫌麻烦的加上敬称，说明这个男人开始不耐烦了。

　　“啊啊，被讨厌了呢！”美和子伸手撸了把男孩的茶色发丝，脸上的表情是与抱怨的话语截然不同的温柔，“嗨，记好了，什么时候讨厌这个无趣的男人了，小夏目随时可以到我家来喔！”说完，不等谷崎先生再次赶人，她迅速拎起一旁的手提包，郑重地抱在怀里，朝面色黑沉的男人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那么，《百怪夜谈》的原稿我确实收到了，谷崎老师您辛苦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好了，敬请期待哦！……下次见呢，小夏目！”

　　“……再见，美和子小姐。”为头顶倏忽而至又很快移开的温度微微愣神的夏目连忙弯下腰来，有礼地开口道，“请路上小心。”

　　他向这位虽然才见了两次面，但总是温柔对待他的女士表示感激。虽然她的热情让他有时候难以招架，但不可否认，美和子小姐是个好人。

　　随着大门口传来的“啪嗒”关门声响，周围迅速安静下来……

　　夏目有些僵硬地直起身，拘谨地站在收拾干净后显得格外空荡的屋子里。

　　客厅里开着空调，温度打得很低，丝丝沁人的凉意透过薄薄的夏衫袭上少年遍布黏腻汗水的后背，他忍不住微微打了个冷颤。

　　“叮铃铃……”清脆的电话铃声突兀响起，划破一室静寂，也让三天来从未见过有人打电话过来的夏目吃了一惊，他看了一眼走进洗手间的谷崎纯一郎，又为难地看回不屈不挠持续作响的话机，犹豫着要不要去接……

　　“吵死了。”

　　连续几天没怎么合眼的男人脾气显然不好，下巴上冒起一茬胡须的谷崎先生咬着牙刷满口白沫地从洗手间探出头来，嫌恶地含糊嘟囔。

　　少年连忙上前几步，接起了电话。

　　对方是谷崎先生的姐姐，也是夏目曾经待过一段时间的草壁家的女主人。她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主妇，没有工作也没有太多交际，生活的重心就是围绕着丈夫和孩子。草壁家的长男过几个月就要参加毕业考试了，所以从来古古怪怪又不讨人喜欢的夏目被送到谷崎先生这里，以求少了碍眼的外人后，那个孩子能以最好的状态考出好成绩。

　　对于被再一次送走，小夏目已经没有什么感想了。草壁家本就跟他没什么太大的关系，那点稀薄到可以忽略的血缘令他们确实照顾了自己两个多月，已经很不容易了。他只是觉得有些抱歉，对草壁一家也好，更多的是对真的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的谷崎先生。他似乎是个作家，平日非常繁忙，而自己却给他惹了麻烦，而且，可以预见，还会不断有更多的“麻烦”自动找上门——即便他比任何人都期望自己能让人省心一些。

　　“……嗯，是……好的……嗯……谢谢……我知道了……”夏目对着电话那边表示完感谢，捂住听筒抬头看向刚刷完牙出来的男人，“谷崎先生，草壁伯母想和您通话……”

　　“多管闲事的家伙！”谷崎先生小声地轻“啧”一声，略显不耐地走过来接过听筒。

　　男人高大的身形很有压迫气势地站在话机旁，夏目在他投射的阴影里偷偷仰头看他，却在注意到男人皱起的眉头和冷淡地对着对方说道： “如果我说是麻烦的话，你会把他带走吗？”时不禁微微瑟缩了下。

　　谷崎先生似有所觉，他低下头瞥了一眼，却只看到男孩乌黑发顶中间的一个小小发旋……

　　“……好了，没什么的话，就这样吧，再见。”简短地结束通话，男人挂上听筒，顺手将电话线拔了。

　　三天来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表现地几乎从来没有存在过的男孩，就如同前两天一样，乖巧而沉默地跪坐在茶几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书包，拿出课本和作业安安静静地做了起来。

　　“唔……”

　　——说起来……这孩子，叫什么来着？

　　终于从各种妖魔鬼怪、奇闻异灵中回过些神的谷崎先生捏了捏酸涩发胀的眉间，沉吟了一会儿，还是向着伏案做题的少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