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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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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李爸埋怨秋姐:“都是你,胎教不好!看看李俊都和你学了什么!”
秋姐一个枕头丢过去:“卧槽!老娘哪知道儿子的智商开发记忆开发从胎儿时期就开始算!”
李爸遗憾的说:“我一直以为咱儿子是乖乖宝很懂事,今天的事儿让我对他士别三日刮目相待,个猴崽子不复吴下阿蒙啊,我得查查他到底去干什么了。”
李爸查出结果那天,童威正在李俊家猴着李俊,李俊有点不耐烦,童威总觉得李俊心神不宁的,表情,眼神,甚至呼吸,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于是他小心翼翼的在李俊身边,轻轻的拉着他的手,李俊的手指头上有些伤,红肿的,还有伤口,童威往他胳膊上靠他就轻轻的嘶一声。
“这怎么弄的啊。”童威碰碰他的手指头,用大人的腔调问。
“蹭的,不小心。”李俊低头看看童威亮晶晶的眼睛,笑眯眯的。
屋门被磅啷一声踹开,童威吓了一跳,看到李俊爸爸一脸怒气的过来,一把拎过李俊,轻松的就像掐一个小狗崽儿。童威下意识的伸手拉了李俊一下,无异于螳臂当车。
那是童威第一次看到李俊他爸打李俊,是真打,李俊被堵在墙角一声不吭,被踹狠了也会倒吸口冷气,他爸爸也不说话。童威站在一边看,心里又急又怕,焦虑的想哭。
秋姐过来拉开,一边拉架一边骂,骂李俊,骂李俊的爸爸。
一样的傻子,谁都信!追时髦,搞什么师生恋?缺心眼儿!受罪活该!那变态怎么没把你的皮扒了!骂骂的声音都在抖。
你也是!小时候从来不管他,现在都长这么大了你还打!你也不怕他恨你!我现在是真怕了咱这儿子了,出这么大事儿!家里愣是一点都不知道!说说的眼泪往下掉。
晚上童威没回家,他睡在李俊床上,一片儿一片儿摸李俊身上露出来的淤青,他的手臂上有个不浅的刀伤,将好未好的时候,看着幻肢疼。
“李俊哥,疼吧?”
李俊楞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对童威的新称呼表示满意。
“李叔叔下手真重。”童威说说的,眼圈红了,声音有点小小的哽咽。
“没事儿没事儿,他真不会折腾人,就知道用脚踹,那人比他——”李俊的声音顿了一会儿,童威竖起耳朵等着李俊说下去,“…………再说,他打的对。”李俊说。
幺蛾子闹完了,终于有了短暂的安宁,不复吴下阿蒙的李俊俨然变了一副性子,连着两年都没肯回家。
李家爸爸和童家爸爸忏悔:“我是不是对他太严厉了,毕竟他已经是大人了。”
童家爸爸安慰他:“别想太多,你是为他好。”
李家爸爸说:“要不然我去学校看看他,主动讲和吧。”
童家爸爸拍肩:“老伙计,我支持你。”
结果是李家爸爸用自己的商务车把李俊绑回家,又打了一顿。
“这次又是怎么回事儿呢。”童家爸爸给他削苹果剥香蕉。
“上次亏没吃够!这次和个纹身师同居!那个人一看也是个变态!嘴唇上打了三个钉子!也不嫌累赘!”
李俊被打了一顿后收敛了很多,据说是和那个纹身师分手了,找了个小有名气的画家,本人的气质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提升,越发颓废起来。
上了初中的童威对家里说,我要学小三门,美术。
童爸爸有点失望,他也算是小三门艺术生,钢琴,一双优美的手在长长的黑白键间优雅的行云流水。童威的手随他,手指又细又长,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儿子应该承父业,学钢琴。
小鸽子看看失落的童爸爸,斟酌着说:“要不找李俊劝劝?威威听他的话。”
童爸爸叹了口气,默默远目:“李俊就是前车之鉴啊。”
然后童威义无反顾的开始学习美术。
初二的时候,童威开始看市里很简单的艺术报,看到的第一条通稿就是,某某画家卧轨自杀。他看看那个画家的名字,总觉得有点眼熟。
啊,好像是,李俊的,第N任,同居人啊。从此以后童威特别愿意看这个简陋的报纸。
童威也不知道自己小小年纪怎么就能定义出这么个准确的词儿来,他不说男朋友女朋友,不说爱人情人,很简单的说——同居人。后来他和李俊说起过这事儿,李俊耸耸肩膀,不置可否。
而那时候的李俊就像是一个空了的壳子,童威自己在心里用怪异的词描述着——眼神里有点儿漠然的沧桑,沧桑而不世故,沉默却又强硬。童威看着他,总想到一个词儿,血肉模糊——啊,不对,脱胎换骨。
脱胎换骨后的李俊返璞归真,他那时候学的设计,更多涉及到的东西是软件,可他却在大四的结尾,开始背着画夹画架颜料箱,在附近一处处留下自己微不足道的脚印。童威放假的时候会和他一起去,李俊教他一些技巧,比如构图留白,比如色彩构成,更多的时候,李俊就看着前面的风景,默默的用画笔在水粉纸上勾勒涂抹。那段时间李俊用的颜色极淡,一点儿彩色颜料里面都要兑上特别多的白色,不待搅匀就直接抹在画纸上,于是一张画上总是带着丝丝缕缕干燥而浓重的白色颜料。
童威在他身边儿,不时偏头看看他,有时候会拿出速写本,勾勒一下李俊在石头上软塌塌的坐姿。
你在桥上画风景,看风景的人却在画你。童威用4H的铅笔轻轻写上这句话,极淡,极造作。
画笔落下成马猴,学艺不精怨不得你——多年后,已经成为信息中队骨干的童猛用老本行侦察兵的眼力发现了这句话,于是大笔一挥填上后两句。
时光就这么翩然静默的流逝,抽丝剥茧一丝一缕,在心里抠了一块儿再也填不回去。少年的一点心性儿全在流年里一点点沉淀,像是硬水烧出来的垢,附着在暖瓶壁,再也融不进时间的水里。
文学少年简称文少的李俊在日记本上如是写,伤春悲秋,无病呻吟。李俊的心脏有点小毛病,平时动不动就憋气,用他后来自己和童威说的话形容就是一口气吸进半口还入不了肺,在胸口坐也不坐转身就走,憋得爷天天胸闷发困打哈欠。这毛病使他脸色一直不太好,有点发青,唇色也偏暗,冷不丁看上去还真有点多愁多病的神经病作家的FEEL,当然更像是熬夜看苍老师武藤兰的艺术作品导致有所亏虚的宅神。
每个人都有那么一段黑历史,多年后看见恨不得穿越回去一巴掌呼死制造黑历史的自己,李俊亦是,于是拿着那本儿日记来回撕了两道丢进宿舍外的垃圾箱。
正值毕业季,楼道里的垃圾箱堆放的满满的,周围还丢着很多废掉的画纸颜料油墨。学院里每个大厅里都在举行毕业展,连图书馆都被国画水墨占领,凭添了一份古色。和毕业设计导师打了半年游击的李俊在毕业设计作品上交前夜才出现在老师办公室。昨个晚上他拿着版画刷子在白板纸上流畅的比划两道蓝色,在边角用最平常三块钱一支的签字笔写上幼圆广告标题:人隐于市,木隐于林。再换了零点三八毫米极细的中性笔,写细黑正文:水至清就没鱼,连鱼都在逃避。然后再用签字笔写黑体广告语:都是胆小鬼。
一点也不惋惜自己那被糊死在水粉颜料和童威目光里的半年光阴。
同宿舍的哥们儿看不下去了:李俊你这太侮辱导师的智商了。
哥们儿说这句话的时候,桌子上放着一大卷儿用心打印好的覆膜海报,李俊看过,内容不提,单说那质量,总感觉印刷业实现了从四色七色八色然后直接到二十四色的巨大飞跃。
李俊把自己的大名和班级写在白纸板后面,表示自己完工:我相信,它会像卢西安哈伯特的牧师火柴一样经典。
然后他把这个经典的牧师火柴很自然的交给导师。
李俊因为毕业设计的不用心,付出了晚拿一年毕业证并且另作一份毕业设计的代价,他爸爸知道,但没怪他。李俊的学校是他们家那边儿有名的工科学校,艺术设计学院年头过短,李俊临毕业才赶上五周年院庆,师资力量一点都不雄厚,出租车司机载他们学院的学生时总会这样说,去哪儿啊?艺苑儿?那是哪儿?啊——计院对不对,知道了。所以那计算计学院的一纸文书拿上了也没有多大含金量,他爸爸在李俊大三的时候就和自己的铁子说好了,儿子毕业去他那儿锻炼,如果儿子愿意,可以留下给你。
铁子不屑的对李家爸爸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说不定你儿子只配给我们扫地端咖啡。
毕业没有证儿的李俊就这么进了老爸朋友的公司,从扫地端咖啡做起。老爸朋友的公司离他们家有点儿远,李俊他爸就在那附近给他租了个公寓,秋姐每到周末就去给他补给物资,他们有点担心,李俊从小就不会照顾人更不会照顾自己,对待自己像对待别人一样恶毒。不过对于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自诩为良师益友开明父母的他们,不想留来留去留成仇啊。
李俊的公寓在半年后就经常被童威光临,那时童威开始念高中,选了距离他家很遥远的六中,并且拒绝了小鸽子好心好意的“妈妈接送威威上学好不好”,强硬的要求自己住校。
李俊的公寓就与六中隔河相望,不到七百米的跨河桥,到李俊那里是如此的容易。秋姐一手拎着李俊,一手很欣慰的拍着童威的肩膀,脸上的表情怎么看怎么是‘终于说上媳妇儿了终于嫁出去了’:威威啊,你小哥哥不懂事儿,还得你照顾,你多包涵,让你操心了。放假一定要来家里吃饭啊,邱姨全做你爱吃的~
李俊很忙,越到后来加班的时间越诡异,为了不让童威扑空,他给童威拿了把钥匙,童威丢了,他就再配一把。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加上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意外的不打架,童威依然对李俊很是依从,李俊却敏锐的发觉那依从渐渐开始变了味儿,和小孩子对大人的那种依从完全不同,童威开始在以一个平等的角度,对他施展自己过于稚嫩拙劣的包容,这让他不太舒服,却有没法指责。
这天李俊正在闭着眼睛刷牙的时候,童威进卫生间从他身后说了一句:“李俊,我要高考了,你觉得我该考哪个学校。”
李俊从脊梁骨开始冒冷气,一直冒到后脑勺,他立马清醒了,童威的声音里兼有男孩儿和男人的腔调,手臂一伸轻松越过他这个自认为高高的障碍拿过架子上的牙膏。李俊回头看看,不知不觉间童威已经长过了他,脸上的表情变成永远的波澜不惊,还好,这是小孩子的倔强,认为自己不表现出来别人就不会发现,于是李俊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你在问我的意见啊。”李俊吐出牙膏沫,从镜子里看着童威:“想好学什么专业了?”
“和你一样。”童威把牙刷捅进嘴里,狠狠的蹭着牙齿。
李俊想了一会儿,说出一个遥远而盛名的学校。
童威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会儿,直到李俊有点毛了,童威漱漱口,把牙刷漱口杯好好的放在李俊的旁边:
“好。”
那时候李俊已经毕业将四年,依然在他爸爸老朋友的广告公司工作学习,并且成功的从底层小爬虾晋升到公司的第二梯队。
带他们这个团队的是一个也很年轻的却很有名的设计师,叫阮小二。阮小二的成名简直是个神话,他仰仗灰黄灰红二色搭配原则,再凭借自己歪曲的创意和跑偏的架构感,创造了一套套俗出了风格俗出了水平的商业广告企业形象作品,剑走偏锋却直入标的。他永远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参加艺术节和拿出去招贴欺骗消费者的作品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一个人做出来的东西,这让他在商业艺术和纯艺术圈里都很吃得开。李俊曾经问过他,二哥,你最喜欢哪个海报大手?阮小二沉吟片刻,答,阿方斯穆卡,我总是以他为基准,务求超过。李俊默默扭脸:二哥,你难道不是爱着瓦西里康定斯基的么。
那年暑假童威没怎么回家,就和李俊一起在李俊租的公寓里面住,因为李俊总是画不好手,就找了彻底解放的童威给自己做模特,每天晚上都对着童威的手掌画上两张,虽然现在他用不着这个。过完暑假,李俊那里有了一个厚厚的速写本子,里面全是童威手掌的影像,李俊几乎把童威的手画成一个妖精,本子上的手一只只骨节匀称,手指修长,掌缘薄平,看起来活灵活现的似乎马上就要从本子里抓出来,略瘆人。
童威在同龄人中显得有些早熟,他从上了高中就很少让家里担心了,每个月按时从家里拿了生活费,然后就把自己照顾的妥妥当当,身体健康,积极向上,李俊一直不算淘气,但是总要闷着悄悄的作点儿妖,一个月不给家里找点大麻烦就浑身不舒服,相比来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童猛倒更像是李俊的亲弟弟。秋姐每周都要感叹一次童威懂事儿又听话,然后用深远而别有心意的眼神盯着自己那已从弱冠奔向而立的亲儿子,每次李俊都以为他妈是想把他削到只剩一个大脑然后塞回肚子里回炉再造一次,想像一下那场景,李俊就觉得实体幻肢一起疼,只能含蓄的像他妈表示自己的意见——
“秋姐,听说高龄产妇特危险,容易难产,还容易生痴呆儿童。”
秋姐摸摸自己的肚子:“呀,儿子,你想要弟弟?想要妹妹?”
李俊也摸摸他妈的肚子:“秋姐,我这不是怕你想要个李俊精分体吗……”
秋姐一巴掌呼倒李俊:“说啥呢?我儿子啥样我都喜欢!威威再好,那不也是你鸽子姐姐的儿纸么?”
童威低眉顺眼的安慰他邱姨:“邱姨,不碍事儿,咱们两家仨儿子三款造型不重样,你和我妈要是闲着没事儿可以用排列组合的方式,换儿子角色扮演玩儿。再说——您还没把我当半个儿啊?你要是说没有我可伤心了啊。”
秋姐一颗心在童威楚楚冻人的眼神下化为春水,一把抱住童威用力虎摸着他的脑门儿:“谁说的!女婿能顶半个儿~”
秋姐的意思是,女婿尚能顶半个儿,何况威威乎——不过这个对比怎么想怎么有点不对劲。威威来不及反应,他摸着自己的脑瓜顶儿,觉得那里被秋姐胡噜的真疼。
李俊想想温婉动人我见犹怜的小鸽子,又看看自己的妈,若有所思:俗话说,有其母必有其子,我想我长成今天这棵歪脖子树,主要因为母亲的风儿吹的不正。
而挺拔笔直的小白杨童威在八月过后,一个人踏上了远方求学的路程,他要求李俊送他去车站,他俩一人拎了一个瘪瘪的包挤公交。童威的行装过于简单,他想自己拿着就得了,但是李俊难得有点儿做哥哥的自觉,他也就乐得让他为自己提着那轻飘飘的袋子。李俊不会开车,并且拒绝学习,理由千奇百怪,什么手疼,什么脚疼,什么膝盖疼,什么肩膀疼,什么心脏病,什么老胃病,什么老寒腿,什么神经病,什么生理痛,什么产后大出血,什么应激性反射障碍,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他爸在他毕业那年给他买的越野倒是便宜了童威,在没达到法定年龄的时候就能开着车在狭窄的地方漂亮甩尾。
两个人在站台前等待的时候,李俊还在发呆,他在那一年第一次开始考虑自己的人生计划,总显得偶有心事。童威在他身边儿看了一会儿,突然正正经经的站到他前面,正正经经的说:“李俊,我能追你吗?”
李俊愣了一会儿,然后用手指绞着掐住自己白色半袖衫的领口,特自如的笑了:“我有什么能让你追的啊,我现在就是个混吃等死的米虫,男孩子,把起点定高点儿,好高骛远在年轻的时候不算错误。”
BLABLA,BLABLA,一番话下来,鸡同鸭讲,驴唇不对马嘴,不知所云。
童威笑着看他,不反驳,不解释。
李俊说了会儿,也觉得没意思,他焦躁的抓抓头发,就看看童威:“你别特么的这么看我,你听懂了没有?”
童威说:“没听懂,不过你说的都对。”
李俊踢了身边的柱子一脚,郁闷的说:“卧槽!”
童威笑着缩缩脖子:“一包碎玻璃,怎么抓着不疼?”
李俊说:“不抓就不疼。”
童威摇摇头:“拿个盒子装起来,抓盒子就不疼了。”
李俊握握自己的手,没说话。
童威继续笑,笑的高深莫测的:“你别在意,我就是觉得我要对你做一件事儿,总要和你打个招呼才算礼貌。”
李俊默默扭脸:卧槽,这种我喜欢你是我的事儿你不喜欢我是你的事儿我不管你的事儿你休要来管我的事儿的论调真让人蛋疼菊紧呐。
童威继续说:“李俊,其实这么多年你都没正眼看过我,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李俊心里有一个熟悉的动画片前奏声音响起来——演出开始啦~
他克制住自己用“什么拉屎啦?”问回去的冲动,深情的说:“很努力的孩子。”
童威不计较他过于刻意的称呼,笑的十分开心:“对了一半儿,另外一半儿是,除了我自己烦了,没人能让我放弃。”
李俊呆了一会儿,终于回答:“我知道谁也管不了你了,但是你小子别指着我等你。”
童威踌躇满志:“好说好说,你大胆的往前走。你走我跑着追,你跑我骑电车追,你骑电车我开轿子,我知道你不会开车,你就是会飞,我大不了练练开飞机呗。”
李俊一点也没笑,他沉默了片刻,轻轻拍拍童威的肩膀:“童威,你怎么有这种想法,小哥哥觉得你误会了自己的什么感情,比如说,亲情啊,依赖啊,崇拜啊。”
——连当年万分厌恶的称呼都说出来了,我把李俊吓傻了么?先不说他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行为,我依赖他毛线啊,每次放假去他那儿还得我给他做饭,我崇拜他啥?谈一次恋爱克死克伤克病克入狱克倾家荡产一个同居人吗?啊一不小心吐槽多了,话说这两年我觉得我没少先给他动静儿预热啊,他真的都不懂?不对啊,他不是拍过好多次拖么,尤其是那个纹身师,搁他脚踝上纹了自己大名的花体字,每次看见都碍眼的不得了,能让人把那么变态的东西纹在脚腕儿上,我就不信他什么也不懂!
童威思忖片刻,决定继续下猛药,于是他摆出反派BOSS的腹黑笑容:“别和我说这些,没用。”
李俊在心中内牛满面,当年软和和亲一口甜甜的叫着自己“小哥哥”的威威,怎么就成了这样了?一口一个李俊叫的如此之溜,私下练习过不少回了吧。
其实称呼是童威内心变化的一点儿外在表现,他只是要用李俊这个称呼表达自己的一点儿什么不一样的心情,而已。
等李俊弄明白的时候,童威已经很少叫他名字了,那时候仅存的称呼似乎只剩下一个“喂”。
有时候干脆什么都不叫,但是他知道童威是在和他说话。
而车站里的头次表白也因为列车不等人,没说出个所以然就匆匆结束。
童威想起李俊当时五彩斑斓的脸色,就会觉得十分有成就感。
新生第一年新年会上,童威掐着点儿给李俊打了个电话,李俊刚刚成立了一个挂名的工作室,成员只有三人,李俊,被他坑蒙拐骗三叩九拜哄过来的阮小二,以及阮小二那刚毕业的小弟,阮小七。阮小二那时候在李俊爸爸的朋友的那个广告公司已经坐到创意总监的首位,不知道怎么就被忽悠的肯和李俊出走另立门户了。李俊爸爸的铁子气的和李俊爸爸拍碎了一张桌子:啊!八嘎鸭路!李俊的良心大大的坏了!我栽培他两年又提携他两年,他技成身退不说,还把老子的四大台柱挖走一根!白眼狼儿!负心汉!吃饱了擦嘴就走不负责!越说越跑偏不知道让李俊爸爸陪了多少不是和好话。
三个人的开端并不轻松,李俊在新年的凌晨还在冰冷的小办公间里做着包装盒展开图,童威的电话打过来时,李俊的手正在抽筋,手指头微微痉挛的滋味儿不太好受,语气也带出了一份急躁。
有事儿启奏没事儿退朝,童公公也跪安了吧。
“李俊,”童威那头带着吃吃的笑声,醺醺的带了点儿醉意:“新的一年到了,我喜欢你十一年了。”
成了成了,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十一年前你几岁,知道喜欢是什么吗?李俊哽了一下,然后大咧咧的说,今个儿你把实话说了吧,你到底喜欢爷哪个优点?爷改!
童威说,你就像一块儿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如果这两点算优点的话,那么,如上?
李俊说,我日,既然没有优点,那你喜欢我什么。
童威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你什么,反正就是喜欢了。
童威觉得自己没有说谎,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喜欢李俊什么,却一看见甚至一想起李俊,胸口就满满的说不上是酸的还是涩的滋味儿。那种感觉很奇怪,没经历过的,说也没用。他直觉性的肯定李俊没有过那种感觉。
李俊,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说我爱你吗?
你还没到那个高度,未成年。李俊很不屑。
不对——童威不计较自己过去的十八岁生日,说话的口吻却带了点儿小孩子的嗔怒:你太傻了,爱是两个人的事儿。
李俊想说点儿什么,想了半天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他垫起肩膀扶住手机,用右手狠狠的掰着左手僵直发抖的指头。大一的事儿终究还是给这只手留下了点儿伤,还好是左手,他又不是左撇子。
挂了电话,李俊再也没有继续做下去的心情,他看着电脑屏幕上PHOTO的界面,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过去那些以为很重要而真的成为过去就显得微不足道的事儿。他想着童威刚才那略带嘲笑的口吻,还有童威漫不经心的笑声后的一点儿不甘心,其实他能很敏锐的察觉到童威的一切情绪,只是他想忽略,于是也就顺理成章的以为自己真的没发现,李俊觉得,没心没肺其实也是一种活法儿,很轻松。
而他已经不年轻了,不是大学校园里于女生宿舍下捧着鲜花站在蜡烛光圈里男孩子,更不是高中时懵懂而冲动的小男生,做完了什么事情都有理由被原谅。他现在需要对自己做的一切事情负责,可是他太懒,于是这句话难免显得有心无力——就比如,就比如此时此刻,他有点儿饿,但是手边只有一罐子速溶咖啡,他就用力掰着手指光看着罐子上冒着热气的杯子发呆,动都懒得动一下。
“手又疼了?”冷风带过,肩膀上有只手轻轻搭了一下,放在桌子边的还有一蓝色系袋子的垃圾食品。
“二哥……没事儿——”李俊明显还是不在状态,他松开依然一抽一抽隐隐作痛的指头,拉开袋子看了看,又缩回椅子里。
“你还等我喂你?”阮小二声音提高了一度,带着隐隐的不耐烦。
“矮油二哥——”李俊抬头看看阮小二面无表情的脸,“人家现在很脆弱。”
“怎么了?”阮小二一把掐住他的左手,用力往上抻了抻,像是在拽一枝不听话的柴火:“哪个最疼你告诉我,我给你撅折了,以后保管清净。”
“二哥我就是喜欢你对我的态度,比较让我轻松。”李俊不挣扎,把那只手的中指对着阮小二的鼻子竖起来:“这个最疼。”
“混球。”阮小二笑了笑,抽了李俊一下,松开他的手要去倒开水,李俊却反手牢牢的把他的腰抱住了。
“怎么了?空虚寂寞冷?对啊,怎么说今晚上也是新年啊。”阮小二拎拎李俊棉衣服上的大帽子,表情似笑非笑。
“二哥对不起,谢谢你。”
“这是怎么了?终于良心发现觉得我为你操心操的有点多?”
“不解释,你懂的。”
“别想那么多——李俊,我信得过你,才和你走。我不是一个轻松就会做决定的人,但我认定的事,没人能劝动,所以——”阮小二抬起手,指着家徒四壁的狭窄老旧工作间,“这个管不着,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遇到的怎么都是自说自话的混蛋?李俊拿童威的言论和阮小二对比了一下,总觉得中心思想略同,于是眼皮一翻,“每次看到那些小门小店儿的所谓客户对你乱指挥,我就想掰断他那根儿手指头。”
“瞧你,心理失衡了不是。我早就和你说过,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什么时候就要说什么话。你以为现在和当初在宋老板的公司一样?那时候有人给你谈下高端客户,有人负责给你做好行业调查,有人给你整理市场报告,有人陪你一起集结创意,有人陪你制作你的创意,然后有人做好规划,把你的创意分批投入市场,什么招贴杂志报纸直邮车体POP,之后还有人收尾,给你的这次广告运作做最专业的评估,告诉你一声,李俊,你的案例很成功——真是个完美的商业广告运转过程,对吗——可是你知道宋老板的公司已经做了多少个年头,才能走到今天。虽然你年轻,眼高手低好高骛远也是不能原谅的错误。”
“你和我不一样,你值得更好的——你是天才。”李俊声音有点闷,他把脸整个埋在阮小二的羽绒服里,衣服上还带着外面冷风的味道。
“又骂我呢?”阮小二笑着拍了他的头一下,安静了一会儿,很严肃的说:“李俊,我觉得值得,我相信咱们会有‘更好的’。”
“谢谢你,三圣母。”李俊深情的贴着阮小二的腹部:“沉香就要出生了吧。”
“我说你们俩,调情找个没人儿的地方中不?”阮小七一脸便秘的从临时搭建的板凳床上坐起来,“注意点儿影响。”
“卧槽,这儿怎么还有个人呢。”李俊抱着阮小二不撒手,声音里满是对阮小七的不满。
“你当我是死的?”阮小七坐起来,从裤子兜里摸出一盒软包装的烟,想了想还是站起来,要往外走。
“阮小七,没事儿,这么有素质干嘛。”李俊从阮小二胳膊下露出半张脸,看着阮小七笑。
“不给你们减寿了,制造二手烟的都是混蛋,可惜我戒不了。”阮小七摆摆手,还是出去了。
“二哥,要不然你养我吧,今天晚上觉得真累。”李俊看阮小七关好了门,又开始假装忧郁。
“行,吃猫食睡猪窝的新物种,太好养了。”阮小二很慈祥的摸摸李俊的脖颈子,冰冷的手指尖激的李俊缩了一下肩膀。
“诶呀妈呀二哥,二哥——你太帅了。”李俊模仿着某年春晚穿着苏格兰裙裤的演员,真心实意的拍着马屁。
“我在卫生间给你堆个砂窝,每天早上浇一杯豆浆晚上浇一杯牛奶,估计你就能和个豆苗一样天天向上了。”阮小二做着具体计划。
“二哥你对我太好了。”李俊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
“正好我弟弟要回来了,他也能帮我浇水施肥松土。”
“二哥你弟弟和你一样帅……诶?”李俊松开阮小二,疑惑的看看他:“陛下,您是说,您那大皇弟——就要回来了?”
“对。”阮小二眼神里带了点儿笑意,他摘下眼镜侧着光线看看镜片,那上面有个细细的指印子,“刚才出去买吃的,他给我打电话来着。”
“我弟弟也给我打电话来着——”李俊把眼镜布递给他,“不过没什么好消息。”
“那是你弟弟啊。”阮小七推门进来,正好接上话题,“我刚还感叹你的体质,以为你又被变态缠上了呢。”
李俊想了想,笑的有点勉强:“诶呀二哥,你弟弟回来了,我的地位可尴尬了。”
“放心——东宫西宫,都是陛下的好娘娘,怎么也得搞个雨露均沾不是。”阮小七真的笑了起来。
“没——”李俊看着阮小二,一脸的可怜,“我看见过阮小七你那个亲二哥的照片,我觉得单挑我挑不过他,争宠什么的估计会输。”
“别扯皮了,快做你们的东西。”阮小二掸掸刚才被李俊靠着的衣服,翻了李俊一眼:“我看你情绪不怎么样,说几句话哄哄你,你倒是当了真顺杆爬儿了。”
李俊翻着桌子上的素描本子:“胡说,哪有情绪不怎么样。”
“死不承认的行为够傻。”阮小二坐下来,击了一下鼠标,蔚蓝的屏保程序立刻激起涟漪,然后一圈圈散开。
“深夜的小黑屋,容易让人想起旧事。”李俊抬眼眺望着不存在的远方。
“先想想明天早上还做不完就得陪人家钱吧。”阮小二切换了一下CorelDRAW里的文件,“用少了果然手生。”
“让我把回忆当晚餐——”李俊突然唱了一句,然后就卡了带一般,哑着嗓子咳嗽起来。
“喝口水吧你。”
“二哥,”李俊从善如流的拿起杯子灌了一口水,“下个月,我们学校的经济学院有人才招聘会,经济学院的质量还是不错的,咱们去挂了名儿吧,招个人才来。”
“经济?”阮小二提高了一个调,“没会走就想跑,你现在要个经济学博士对你有什么用?”
李俊认真的看着阮小二:“公关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