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梦觉》茜月

3、第二章 故人

　　三更之时，万籁俱静，只有松影重重，月凉如水。
　　守夜人将梆子敲了铜锣三下，大声道：“小心火烛……”忽然间，前方有个黑影一闪。守夜人心下一惊，大诧，莫不是碰上了什么鬼魂？他揉了揉眼睛，那黑影却又消失不见，心中叹了口气，怪自己是多疑了，这几日未曾睡好，就闹了个这种结果，果真是老了。然后又继续大声道：“小心火烛……”
　　守夜人已走远，那黑影却又现身。淡淡月色下，黑影侧过了身子，对着远处的守夜人，将唇角勾出一个弧度，刘海之下，一双黑眸闪了闪。是两京。
　　——引子
　　在这茫茫人间，赚钱的出路无非有五。农事，手工，商运，为官，这四个，倒是最为普遍的，但另一个，虽是轻贱了自己，但也有些许趣味，况且，钱财也来得快，那便是娼妓。在多数男子眼中，喝喝花酒，只要不被夫人发现，那便是人生第一大乐事。可惜的是，当时云洛城虽然有很多妓子，但并没有一个地方收藏这些美人。
　　想要流连于花街柳巷却没有去处，最为苦闷。于是，为解决这种境况，云洛城中的妓子密谋着建造一处来做些有趣的买卖，以此提升自己的身价。筹谋三月，念君阁终于建成。
　　刚开张七日，娼妓这行似乎就变成了一个带有垄断色彩的行业。泱泱帝都，除了念君阁里是一派万人空巷的场景，街巷中，倒真是可以用空无一人来形容了。那念君阁的老鸨却是整日里眉开眼笑的，亲自带了一帮妓子站在门口，摆弄腰肢的，香粉四溢，有些男子倒自发地缠上来了，有些懵懂些的，须妓子亲自出马，男子这才红了脸，缴械投降了。
　　这日，远处走来一个瘦削男子，玉冠锦袍，面容俊秀，一双黑眸更平添了几分男子本不该有的所谓女子的韵色。但也并非不能这样说，因这所谓的男子，便是那两京换了男装罢了。那双黑眸，潋滟得教人无法忘记。
　　老鸨眼前一亮，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抓住两京的衣袖，故作柔情万种道：“公子，快……”话未说完，局势立刻发生逆转，两京的左手已然将老鸨的双手擒住，老鸨心中大慌，但脖子上冰冷的感觉却在提醒她，她的脖子也已被锁住，自己俨然像一只板上待宰的羊羔，无处可逃。而闹剧的始作俑者，此时正用从容不迫的目光打量她。老鸨额上冒汗，心想着他若一用力的后果，全身一哆嗦，颤颤巍巍地道：“公子，奴并无恶意，还请公子放了奴……”迎面对上那双黑眸，不禁又一哆嗦，恨不得当场晕死过去。
　　下一瞬，两京便悄无声息地将老鸨放了，她换了一副平和神色，歉言道：“是在下的过错才是。因在下是做走镖营生的，不免有些警觉，方才老鸨靠过来，令在下反应过激了，才让老鸨白受这些恐慌，还请宽恕则个。”顿了顿，又柔和地笑道：“不如，在下进去捧捧场，也好表达歉意？”
　　老鸨惊诧之后，又将那风情万种的神情摆在脸上：“如此甚好。”

　　两京进去之后，发觉里面莺莺燕燕，虽理应如此，但还是不自觉地皱了眉。那老鸨也是个聪明人，见她皱眉便知她必是不甚满意，就立刻凑上前来，笑道：“公子若不喜欢，奴便让奴最心爱的姑娘来伺候公子。公子看，可好？”
　　两京一愣，便道：“也好。”老鸨随即转身向小厮低声吩咐了几句，又转身笑脸付之：“公子请随奴来。”
　　一路上小路曲折，路旁尽种着挺拔翠绿的竹子。两京心生奇怪，一番询问才知道，原来老鸨要带她去见的姑娘也是个喜欢清静的主，几年前流落街头，被老鸨收留，将她一身的病治好了之后本无意让她沦为娼妓，可那姑娘却偏偏说什么自己无以为报之类的话，老鸨这才让她做了个乐妓。
　　走到一处，却是女子的闺房，里面点着紫檀香，墙上挂着一幅字，上书“醒时不堪愁绪，梦后一别经年”，笔法苍劲有力，竟不像个女子所写的。耳边偶有鸟鸣，叽叽喳喳的，却不聒噪，微添了些禅意。若说这是间妓子的闺房，未免也太过雅致。那老鸨也是识趣的，早合了门，悄悄退下去了。两京挑了张椅子，坐下了，心中想要是能有碗茶便好了，一双白净细腻的手却将茶杯送到她眼前。她眼皮一跳，抬头正对上一张熟悉的脸庞，本不愿忆起的过去，却暗涌似的注入胸膛，心中顿时五味陈杂。
　　女子也诧异许久，道：“姐姐？”
　　两京将茶杯接下，定定地盯着上浮下沉的茶叶，面色竟有些发白。定神良久，她这才道：“是我。那你呢，伊墨，你为何在此？”
　　“我从……逃跑后，法力散尽不说，还得了一身的病，流落到人间街头，幸好被老鸨收留，伊墨无以为报，只能在这儿做个乐妓报答老鸨。”伊墨见两京的指尖泛了白，心知她必是用极了力才没有将茶杯打翻，为不触及她情绪，便只能慢慢回答。
　　听完她所言，两京神色也已恢复，她笑言：“原是你自愿的，刚才听老鸨说，我以为只不过是她诓我的浑话，不曾想竟是真的。”顿了顿，又皱眉道：“你真的只是做个乐妓？若碰上那些无赖……”
　　伊墨急急解释道：“不是的，姐姐，现在和从前不一样……”话未说完，她自知失言，便兀的停住了，绞唇诺诺地望着两京。两京也只愣了一瞬，又展颜露出笑意：“是了，确实同以前不一样。我若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一点流言蜚语都听不得，这个浅显的道理，伊墨你又不是不知道。”
　　伊墨惶恐起来，急忙去扯两京的袖袍，哀声道：“姐姐，伊墨知道你杀我易如反掌，但只请姐姐清楚，伊墨不求别的，只求在这人间度过平凡的一生罢了，伊墨不会对姐姐造成任何困扰，姐姐你难道这样都不信我么？”
　　“不是不信，而是不敢。我这一生都饱尝背叛的滋味。”两京盯着伊墨柔弱的眼眸，片刻，合上了眼，眉宇间皆是痛苦之色，“当年你自顾自地逃跑了，只留下我一个，我所经受的痛苦，你怎可能知道？”
　　“可姐姐后来也逃出来了啊，姐姐现在还能站在我面前，这就说明一切是可以重新来过的，老天都在帮姐姐，那姐姐为何不帮帮我，高抬贵手放过我呢？”
　　当年的事在眼前匆匆而过，有人在骂，有人在哭，有人在尖叫。那时总在想，干脆死了多好，不生不死有什么意义？可是卑微的自己，连选择死亡的权力都没有。黑暗中，她笑得如花般灿烂，却说着最狠毒的话：“我走了，你就在这里死掉吧。”
　　是啊，干脆，死掉吧。
　　两京终于将双目睁开，蓝色的眸子映入伊墨的眼中，她向后踉跄几步，大叫着：“鬼族，你竟然是鬼族！这怎么可能？！”
　　两京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歪着头看着伊墨此刻的丑态，勾起了唇角，倒也没有说什么，像是等待着伊墨接下来会演一场什么好戏，见她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不停地向后瑟缩着，便上前一步，将她抓了起来擒在怀中，又伸出右手慢慢地锁住她的咽喉，两京享受其中。
　　怀中的人拼死挣扎，大叫着救命。两京嗤笑一声，俯下身在伊墨耳边轻声道：“别挣扎了，徒劳的，要不要我帮你把嘴巴捂住呢？对了，忘了告诉你，现在是和以前不一样了，你这白白净净的细脖子，我一只手就可以拧断。但我不会杀你，我怕脏了手。”
　　伊墨突然停住了，放弃了挣扎，她立刻变了副面色，冷声道：“什么时候起了杀机？”
　　两京笑了一声，故作思考道：“什么时候呢？我想想，从我发现你泡的茶里有毒开始么？”顿了顿，厉声道：“你一开始就知道是我吧。我也差点被你骗了呢，我的好妹妹！你早知我来到云洛城，就施了幻术让那老鸨听命于你，我猜，你也早已沦为魔道了吧，告诉我，你为的什么？”
　　伊墨冷笑道：“看来我命丧于此，我便告诉你吧。魔界和神界将有一战，魔君派我来打探消息，我以为你是神界之人，便意欲接近你好拿到情报，熟料，你竟是鬼族。”
　　两京心中也是疑惑重重：“就算你以为我是神界之人，你为何要接近我来打探？不怕竹篮打水么？”
　　伊墨一愣，只觉得好笑：“看来你果真什么都不知道。你听好了，当年将我们从旧都救出来的男子，是神界龙族三殿下，孤淮。我一心以为，你能活到今天，定是他又去魔界救你，原来，竟是如此，果真是可笑之极。”
　　没有人应她。
　　良久，两京松了手，将伊墨扔到地上。然后，她轻轻地说：“杀了她。”
　　空气中突然现出七八个黑衣男子，伊墨惊恐的往后退，这一次，她什么都来不及说，就被结果了性命。
　　自始至终，两京都冷眼看着这一切。直到一滴血花溅到她的眼上，她才抬眼道：“你来了。”鼻尖似有泠泠幽香浮动，她将头埋入来人胸膛。
　　“我很想你，渊棠。”

作者有话说

　　多多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