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第二十六章 ...
-
晨曦初露,微风轻抚。
弥子瑕早早起来,让执雪帮他梳洗干净,又小心翼翼将戏舞云龙装起来,拿那只没受伤的手将它放进宽大袖口中。一切准备妥帖,又在执雪面前走了一圈问她看不看得出来自己受伤,执雪摇摇头,弥子瑕才快步走去粟裕殿。
走过弥府的小花园,里面除了高大树木,并无其它花种,只有池边一湾清池里面种满了睡莲,此时开的正艳。
这些睡莲都是弥子瑕亲自种的,姬元一向不喜欢附庸风雅,却独独对睡莲偏爱。
所以弥子瑕的花园里不种所有花,却一定不能没有睡莲。
弥子瑕所有的事情都是为姬元而做的。
粟裕殿长廊后面就是姬元的寝殿。
走到这里,弥子瑕忽然想起来已经有好几日没见过姬元了。
姬元寝殿门口,王西已经跟两个侍从在门外候着准备伺候姬元起床。每天这个时辰,王西必定会在门口守着,这个习惯已经许多年,弥子瑕看到他,嘴角不自觉扬起笑容。
王西看到弥子瑕,也回一个笑脸,轻轻打开门,让弥子瑕进去。姬元的寝殿,大概也只有弥子瑕一人不用通传就能进入,无论是受宠前还是失宠后,姬元有些习惯也是一直没要求弥子瑕改过来。既然主子都没说什么,那他这个下人就乐得做这个顺水人情。
姬元寝殿前面是一个软榻区,用屏风隔起来,后面才是姬元睡觉的地方。弥子瑕进来时,姬元还是没起来。弥子瑕一如往常一般坐在黑色貂皮软榻上,这次他没有喝茶,受伤的手臂还有些隐隐作痛,他只有这样微微斜坐,将身体靠在软榻上才觉得舒服些。
没有等多久,姬元又穿着黑色绸缎衬衣,赤着足走出来。
姬元以前对弥子瑕是极好的,好到现在弥子瑕跟他已经没有那层关系,他一觉醒来看到人兀自坐在自己的软榻前都没有发脾气。
无疑,弥子瑕虽有些顽劣,却也是极懂分寸的人,不是有事,也不会无缘无故找自己。
-----这次来找自己又是为什么事?
看到弥子瑕面上堆笑,极力掩饰一脸疲色,脸上说不上难看却乍白,姬元没有开口问,就已猜出一二,近日来齐豹府上出现的怪事,必定与面前这个人有关。
他为什么要去惹齐豹?难道仅仅是因为与齐豹的私人恩怨?姬元的心忽然沉了下去,瞳孔忽然收缩。
他有双经过多年刻苦训练后面变得兀鹰般锐利的眼睛。
他已经看出来弥子瑕一定受了伤,而那个伤必定就是这几日才弄的,还是左臂。弥子瑕是使用冷兵器的行家,又是左撇子,左手受伤想必是经历一场大搏杀。
齐豹素来与弥子瑕不和,此次又趁他被贬落井下石,弥子瑕一时生气就跑去撒气。
齐豹派人盯着弥府欲对弥子瑕不利,弥子瑕先下手为强。
弥子瑕受弃疾太子所托,让他找齐豹商量什么事,两人意见不和大打出手。
.......
他有很多理由可以解释为什么弥子瑕甘愿冒死也要跟齐豹作对。
——这几天他一直全力着手周天子安排下来的事,没有精力顾及下面的事。收到消息也只是放在一边,没有管,朝中大臣间出现这种斗争,于他既有坏处也有好处。
他没有解释。
他要等弥子瑕自己说出来。
他看着弥子瑕,弥子瑕也看着他,两个人认识太久了,对方任何表情都能让彼此猜到对方的心思。
“你又要问我为什么来吧?”弥子瑕说:“我这次来还是因为齐豹。我从他那里拿了一样东西,这个东西你肯定想都没想过会出现在他那里。”
弥子瑕的声音出奇平静:“可是我知道你一定很需要它。这几日你不是都在为周天子的密信发愁么......”
“你也知道密信的事?”这信只有诸侯才有,他是如何得知的。
“我知道,早已知道,我认识的君王又不止你一个。”弥子瑕笑道:“早在弃疾大哥来时,我就知道了。周天子不是给每位诸侯都发了一封密函吗?恐怕各路诸侯此时最关心的事情就是那对玉佩。毕竟要周天子给一道空白手令是多么千载难逢的事,谁都不愿意落后。”
弥子瑕淡淡的接着说:“如果卫国有了这道空白手令,就不必怕齐晋两个大国威胁,更不用将国内那些心怀不轨者的不良企图放在心上。”
“所以你跑去齐府就是为了这个?”姬元问。
“是的。”弥子瑕说:“因为我知道,你会想到很多人,却肯定不会想到东西就在他那里。你太相信你的细作,你安排了最好的细作在齐豹身边,却没得到任何消息。”
弥子瑕说:“细作之所以能听你摆布,是因为害怕你的手段。可是齐豹的手段不比你仁慈。齐豹比你强的一面是他会做戏,他可以假装跟细作掏心掏肺,哄骗他们为他卖命。而你永远高高在上,认为所有人都理所应当臣服于你。你得到的消息绝对是真的,他们只是故意将最重要的遗漏了。你不能怪他们,这是他们为自保而无奈选择的唯一办法。毕竟谁的生命都很珍贵,死了就什么都不能重来了。”
姬元显得很惊讶。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以前根本没有完全了解弥子瑕。他从不知道弥子瑕的性格中还有这样的一面。居然是个这么有政治能力的人,他以前只知道他有一身好武艺,素不知道他懂的不比自己少。
“这种事实每个君王都会遇到的。”弥子瑕说:“我相信总一天你不会需要那些细作,整个卫国上下都会完完全全臣服在你的脚下。我深信,你有那个能力。”
弥子瑕缓缓端坐起来,从袖口里掏出锦盒:“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了,你离目标又更进了一步。”
“你冒死去齐府就是为了把它拿给我?”姬元声音已嘶哑:“你还认为我值得你这么做?”
“天底下除了你,谁还能让弥子瑕这么做”弥子瑕说:“因为你是姬元,你是那个在我十岁就告诉我另一个新奇世界的人。是那个在我十七岁无处可去给了我一个充满温情家园的人。”
“你为什么不把它交给弃疾?”弃疾对弥子瑕的疼爱任谁都看得出,他自认很对不住弥子瑕,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弥子瑕冒死将这么贵重的东西交给自己。虽然他也对周天子的空白手令很感兴趣。
弥子瑕凝视着他:“别人都说你对我只是逢场作戏,可我知道你当初宠爱我绝大部分都是出自真心的,因为你是个不喜欢做戏,只说实话的人,让你十一年对一个不喜欢的人情意绵绵你是断然做不到的。你现在不需要我我也不会怨恨你,最起码你喜欢我不喜欢我,通通都据实告之了我。至于我想做的这些,其实也是为我自己,因为我仔细想来这十一年还是你为我做的事情居多,我能让你想起来事情的却寥寥无几。最起码经过这次,以后你一看到周天子的空白手令,就会想起有个叫弥子瑕的人,为了你连性命都可以舍弃。”
姬元沉默,沉默了很久很久。
“你受伤了。”良久后姬元走到弥子瑕面前,俯身拉着弥子瑕的左手:“伤口是不是很深,当时流了很多血?”
“是的。”
“是不是很痛?”姬元掀开弥子瑕的衣袖,看到被白纱包裹严严实实还渗出血渍的手臂。
“现在不痛了。”弥子瑕赶紧将衣袖拉下,遮盖住了伤口。
“你为什么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怎么,心疼了?”弥子瑕又痞笑道。
见姬元没答话弥子瑕赶紧补充道:“跟你开玩笑的,别当真。”
姬元看着满脸皮笑的弥子瑕,又陷入了无边的沉默,抿着薄唇,深邃的眼一眼望不到底。
“你把它收起来吧。”弥子瑕指指戏舞云龙:“我今日来就是为了把它给你。既然东西已经送到,我也该走了。”
“我知道那么多服侍我的人中只有你对我是真的。”姬元柔声说:“你调皮,你目中无人,你无视礼法,可是你的心是最真的。”
弥子瑕就那样抬头看着他。
“可是你就是将戏舞云龙给我,我也不可能再将你留在身侧。”姬元说:“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君臣之间多为相互依存、相互利用关系,君为臣做主,臣为君服务。你的身份摆在那里,我断不能再让你回到身边的。”
说完,姬元的目光又变得鹰般锐利。
“如果我不是晋国皇族呢?”弥子瑕一个字一个字的问姬元:“如果我不是晋国皇族,我不懂武功也不参与政事,只是个听话男宠,你是不是会让我留在你身边更久?”
“不会。”姬元也用同样的口气,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如果你不是晋国皇族我们就不可能认识,如果你只是个低贱男宠,我或许早就忘记有你这么个人。”
弥子瑕忽然笑了。
姬元说的话虽然不中听,却是大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