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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番外2 一番杏雨洗晴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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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贞儿醒来的很巧,正是江南春雨连绵的时刻,一片乌云也无,天光也晴朗,竟还挂着半边虹彩,整儿悠悠闲闲的地方。她便慢慢从温暖的床里爬起来,不是雕花刻玉的凤榻,只是普通的实木床,却很大,很舒服。
她自言自语,“落雨了呀。”似乎小小惊诧了一下,却又顷刻平静。
她似乎不太惊讶自己怎么就一下子从京师来了江南,又怎么睡了久了,从夏睡至了春。
她睡的好,病竟痊愈,喉咙里那些血腥气终于在绵延的春雾里散尽。
朱见深想,
果然是神药。
她望见院里的红杏,看地上零落的几株兰草,看的久了,竟痴痴笑起来。
其实她也不算是睡着,迷迷糊糊,总能听到些声响,原来还以为只是个美梦呢,那个人无时无刻不在自己的耳边低喃爱语,将一世的情都用在话语里,灌到她半醒的梦里,而终于醒来了,才发现这一切都是真的:
雨化田跟朱见深饯别时被细细拢在朱见深怀里的她隐约听到句:“等她醒来,你就知道了,她要的绝不是那些,你还多虑,小心她恼……”断断续续,却蓦然很清晰,等到她真醒过来,看外面那杏花春雨,才懂了雨化田当时话中的意思。
……这岂不就是她总想要,却总不如愿的心意?
一纵烟雨可凭栏。
——从此,这如画江山,你再不多看一眼,那些美人如玉,你再不招惹一个,你的眼里心里,终于只有我。
你竟能为我做到这一步,我又还有什么憾事,不能放下?金银珠玉,是死物,权贵富丽,是浮云,只有你,只有你的手,是我终其一生都难以舍弃的珍宝。
何况,你总要把所有好的都搬到我这里才甘心……万贞儿看着周围许多眼熟的小玩意儿想,轻抿嘴角,眼角的皱痕,竟也带了无限风情的。
她年态虽已渐老,却有玲珑心意,不觉得朱见深为了她弃了皇位,就要用愧疚的心对待他,那不是对待深爱的心;相反,她骄傲,她骄傲于自己的爱人的选择那么无畏,决断间袖手江山,实在是她心里一等一的豪杰,
儿女情长怎么了?
这世上,有哪一个儿女情长的能同她的皇帝比?
这世上舍不下舍不得的何其多,能舍得和抛却的,又何其少。
拾掇起还未摆好的零碎,万贞儿心里已经想开了:要做一顿饭,好叫那人瞧瞧自己的手艺、还要把家里收拾干净,干干净净的,住着才舒服……对了,她许久没有碰过针线,明天叫他去买几块布吧,好给他添件衣服,绝不会比龙袍手艺差的。
门一直都半掩着,此时那漏光的缝隙微微舒展开,如同被春风吹皱的涟漪,带着微微的不安,和满满的欢心。
他站在门外,有些迟疑,因为他看见她了,她正在理那些杂物。
“贞儿。”
他终于喊了万贞儿的名字,一如既往的爱意,一如既往的心疼。
她才回头,看见他,忽然璀璨的笑起来:“你又贪玩,把自己弄成什么样!”说完站起来,怀里掏出一块绣着小小一个“深”字的帕子向他走来,抹去那挺秀鼻尖上的一点灰。
这帕子竟还未丢,刚刚她从那些大大小小的零碎里翻出它来时,心里头尽是有说不出的滋味。好像许多年没有绣过东西了,现在看这许多年前自己做的女红,心里有些得意。
但她旋即又想起后来的宫里的那些尔虞我诈,让她越发不像一个好情人,却像个怨妇,那些心意,她也甚少再去表达,反倒是怨愤太多。
……
朱见深略有些窘迫,更多的是怀念,仿佛他还年幼的时候,她就是这样教训他,又替他整好一切,不叫母后抓住他贪玩的罪证的。
“家丁还没找,家里的火我实在是生不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灶坏了……那些柴倒是干的,就不知道怎么……”
还没说完,就被娇俏的笑声打断,万贞儿才知道他鼻子尖儿上的灰的来历,笑的厉害,朱见深痴痴看着她,有些呆。
“我的陛下哟!你这个小傻子、小傻子……”万贞儿越说便越靠近,最后四片唇碰在一处,亲厚的好似是同一片。
“我已不是皇帝,你不用……”
万贞儿轻摇头,不知在否认还是拒绝,她的声音果决的很,她说:“不,你是,我的陛下,你是我的天,永远都是。”
朱见深又愣住,仿佛不知道如何应对此刻的情形,他还没有解释,还没有道歉,还没有等她发脾气,还没有好好哄她疼她,怎就,变成现今的样子了呢?
怎就,她会说出现在的话?
蓦地想起雨化田的话来,终于明白了一点,又好似不甚肯定,他是个绝好的文人,又是个绝痴的情人,只是不曾设想过,一向任性贪婪的万贞儿,原来就和他是一样的呀!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你的愿望,原来我已经完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