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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金菊计中计(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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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弥漫着菊花的芳香。
倘若不是小太监告诉卿若,这院子确实在宫里,卿若只怕会误以为自己已经出宫。
这院子,这屋子,俨然一派农家小院的风格。就连屋内摆放的物什儿也都是些寻常百姓家的东西。
黑色漆木圆桌上摆着一个小茶壶,三个小盅,连带盖儿的茶杯都没有。用茶壶、茶盅的,不都是寻常百姓么?
卿若不去想那么多,可不敢怠慢了屋外那位爷。倒了一盅茶水后款款走向八爷。
“八爷请。”卿若跪在菊丛里将茶盅高高捧在头顶。八爷轻轻拿了茶盅,指尖有意划过她白皙的手指。许是在清晨待了太久的缘故,沾染了些露珠,他的手指滑腻而冰凉,还有些许湿湿的触觉。
一盅茶送至唇畔,浅啜了一口,八爷眉头轻皱,笑着将茶盅抛在菊丛中,余下的茶水如同散落的珠玉般跌入菊丛。
他淡然说:“本王从来不喝这茶。”
卿若不解何意,抬头看他。他勾唇一笑,修长的手指指向卿若右方。卿若望去,那里赫然摆着煮茶的物具。
“伺候本王的人皆知,我向来只喝现煮的菊花茶。本王的病,只有菊花的气味儿能延缓——”闭上眼睛惬意的躺着,嗅一口菊花清香,“你知道屋内是什么茶么?”
他有病?难怪方才声音有些细若游丝。
“茉莉。”
“不,那是一壶催命茶。”
催命茶。平缓的语调让卿若不安又不解。待她收回目光看着这俊美的容颜时,脸色不由得瞬间苍白!
八爷的容颜依旧平静而慵懒,可是唇边却缓缓流下一缕血丝——
“八爷!”卿若慌了神,想伸手搀扶他却意识到自己乃奴婢,又缩回手!
女史们嘱咐过,宫中女眷不可以随意触碰主子的身体,否则以秽乱后/宫惩处!这个朝代,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已经禁锢了人们的思想,何况这是尊贵的皇宫,那些深宫戒律早已根深蒂固,她怎敢与这森严法律为敌!
想呼救,又想起小太监说过,这院子少有人来,而且没有守卫——于是她省了呼救的力气。
八爷苍白的容颜映入瞳孔,唇畔的血丝越发艳丽。卿若顾不得那么多,抓住八爷的手,指尖放在他腕部——
中毒。紊乱的脉象显示,他体内有一团毒素,已伤及脏腑……
“八爷您中毒了!”卿若紧张而怜惜的上前搀扶着他,将他揽入怀中。殇奕于她,毕竟有一命之恩。
他中的是“鸩翎”之毒。鸩翎乃剧毒,中毒者不出一个时辰定会身亡。解毒方法却很简单,只需将毒吸出便可。不过毒素会转移到吸毒者身上……
谁要害他?
卿若取下发间的银簪,准备刺入八爷的腕吸出毒血。
八爷忽然睁开眼睛,在她怀里邪恶的笑着,柔声道:“你下毒谋害本王。”
“王爷明鉴,奴婢……”被他冤枉,卿若拿着银簪,一时忘记吸毒之事。
“本王说你是,你就是。”八爷依旧带着那独特的笑意,冰冷的指尖轻轻扼住卿若的下巴,慢慢扭头看向院子外面,低喊一声:“来人,有刺客——”
卿若还在疑惑中,忽然听得院子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八爷抓住她握着银簪的玉手,她动不得分毫!回头凝望面色惨白的她,温柔贴近她耳畔,柔声道:“瞧,在他们眼里,这不就是试图以银簪行刺本王么?”
声音入骨酥软,蛊惑。
小太监曾说,这里很少有人来,为何八爷轻轻唤了一声便有人出现——
卿若终于懂了,原来一开始自己就被设计了,可惜自己浑然不知,还傻傻地一步步走入这圈套——
即便二人是孽缘,终究也是一场缘。他病入膏肓,有些话她还是要嘱咐——
“刚刚替八爷把脉,奴婢发现八爷体内有一团毒素,已经伤及脏腑,只怕命不久矣。”卿若语调平缓,笑容澄净无害。
八爷抬手,柔长的指头温柔擦去唇畔的血迹——
低头那一瞬间,眸子黯然,疼痛。为何有病的人,是他——
再抬头时,方才的神情已然消失,呈现她眼前的依旧是邪恶的笑容和慵懒的眼眸——
“你既是大夫,那么当知我这毒会转移给替我吸毒之人。方才,为何要救我?”既知道本王有意害你,为何还要舍命相救?
“医者父母心。”
原来不过是医者父母心罢了。
“奴婢知道有一药方可缓解八爷的病症。每日用金菊、茉莉、雪莲配以独孤家独门‘玉露膏’服下,半月内脏腑可痊愈。只是那毒素,无药可解——”
“你认为,本王会相信一个刺客的话么?”
卿若摇头轻笑:“八爷召太医一问便知。奴婢该说的已经说了,愿不愿采纳,是八爷您自个儿的事。正如今日,卿若是否有罪,八爷心如明镜。然而下毒也好,陷害也罢,命,始终是八爷您自己的。为了陷害区区一个秀女而以身犯险,八爷,值得么?”
“大胆刺客,竟然敢行刺王爷!!”一队穿着银色盔甲,腰佩宝刀的锦衣卫冲进院子。八爷正欲答话,却瞥见已经近在咫尺的侍卫们,于是不再言语,闭上眼睛佯装中毒昏迷的模样。
领头的锦衣卫看手下已经捉住卿若,而菊丛里的八爷已然昏厥,便扭头对一边的另几个侍卫道:“赶紧传太医——”
卿若不做挣扎,任由那些人捉痛了她柔若无骨的手腕。银簪由她掌心缓缓落地,声音铮然。
看一眼菊丛中那道颀长的身影,卿若闭上眼睛微笑。
“欠你的,卿若还清了。”
晨风里,八爷残留着嫣红血丝的笑容,妖冶,邪恶,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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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轻拂千山绿,风前始觉苍松劲。
凤啭高梧迎百福,旭日东升万里红。
雪后方知翠柏贞,燕翔华厦乐三春。
金碧辉煌的大殿张灯结彩,殿外的回廊以及朱色圆柱贴满了大红喜字。
殿内人头攒动,影影绰绰,传出皇上和大臣们讨论治世之道的声音。四个角落各自摆放着一个半人高的香炉,炉里燃着檀香和迷迭香。椽木和殿内朱漆柱子上缠绕着明黄色的薄纱。晨风从窗口里拂进殿内,轻纱随风舞动。
大殿正前方的有两级台阶,台阶上是一个五尺见宽的台子。台子上摆放着一张古色古香的楠木长桌,桌上摆放着精美的茶点。而桌后是一张两人并坐的金色銮椅。
靳妃娘娘身着橙黄色宫服,一根玄紫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身段窈窕,给人一种清雅不失华贵的感觉。外披一件莹白的敞口纱衣,举手抬眸皆引得纱衣有些波光流动之感,手腕上戴着翠绿色的翡翠镯子,散发出一种不言的光辉。一头青丝用牡丹步摇浅浅绾起,额间一颗圆润饱满的东珠散出淡淡光芒。略施薄妆,肤如凝脂。本就艳丽的容貌,这一装扮越发尊贵起来。
比较起来,皇上今儿倒穿得格外简单。衣服是冰蓝的上好丝烟罗锦,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金丝滚边和头上的红珊瑚发簪交相辉映。
二人一左一右坐在椅上,身后站着数名宫女。贴身的四名手执羽扇轻轻扇动,个个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主子。
靳妃身边,一袭银红锦衣,玄纹云袖,一男子垂眸沉浸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修长而优美的手指上戴着一枚玲珑剔透的玉扳指,手指轻动,玉扳指映着午后淡淡的阳光散发出一圈温柔的光华。
青丝墨玉,衬托出他发髻下珍珠白色脖颈的诗意光泽。
长长的睫毛在那白皙的脸上形成了诱惑的弧度,偶尔抬起头却让人呼吸一紧,好一张惊若天人的脸!
只是那双眼中忽闪而逝的某中东西,似是忧伤,又似喜悦,叫人看不清眸底的情绪——
他便是今日的主人公,七爷。
殿内两边摆放着数张桌椅,桌上是一碟碟精致的糕点和冒着热气的茶杯。太子和王爷公主们安然坐在右旁,大臣阁老们坐在左边,一边和皇上谈些当下局势一边等待靳妃娘娘传秀女进殿。
这些秀女都是从各地精挑细选的才貌双全的女子,进了宫无需再比试诗词歌赋,只要七爷看得入眼就即刻荣升为王妃——
若是以往王爷们选妃,其他兄弟和大臣们是不必参与的。可是这一次不同。按照靳妃娘娘的意思,选定王妃后即刻成婚,所以今日也算得上是七爷大婚之日。因此各个王爷以及大臣都带着厚礼,早早等候在七爷殿里。
今儿除了三爷去了宇灵寺之外,其他儿子女儿皆在堂上。说起来三爷去宇灵寺也有八/九月了,是时候回来了吧?传闻,三爷是十几位皇子中生得最像皇上的。儒雅,俊美,天生一副好相貌——
看一眼满堂儿女、得力贤臣,皇上深感安慰。
太子贤德仁明,二爷生性恬淡,三爷少言寡语,四爷沉稳内敛,五爷乐天达观,六爷风趣幽默,七爷善良而洒脱,九爷调皮刁钻,十爷淡泊名利,之后的十一、十二、十三、十四都尚年幼,短时间还看不出性格。不过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偏差,都该是伶俐善良的孩子。目光落在八爷身上,皇上的眸子有些黯淡而哀伤——
只有这孩子自幼体弱多病,所以对他的管教放松了些,以至于今日这般放浪不羁、桀骜不驯,且贪恋美色。市井甚至有百姓传言,八爷荒淫无道!唉,好在他本性不坏,便任由他去吧!毕竟太医说,他的病已经伤及脏腑,没有多少时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