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江南》予行行

1、江南烟雨入梦来

　　江水悠悠，流不尽的春愁。我握着鸣沙剑立在船头。江南多雨，未到江南先淋雨。我仰起头闭上眼睛，眼角轻轻滑落温柔的雨滴……

　　这么多年来，我从未离开过大漠。师傅说，那晚她策马而过，听见月牙泉边有婴孩啼哭，见我四肢健在五官齐全还算干净于是动了她难得的恻隐之心抱走了我。小时候我常常想，她怎么就那么肯定我没人要呢，她怎么就不多等等呢，万一我爹娘跟着就回来找我了呢。小时候我问她，我爹娘真没留下什么字据信物给我将来相认，她说你爹娘在你身上连一块胎记都没有留可见他们这辈子就没想过要再认回你！
　　穷荒大漠沙似雪，万里千山月光寒，在大漠里我一天一天地长大，每一天都看着千变万化却又亘古如一的沙海，我是多么希望跟着远去的驼队到外面看看。但师傅说，外面没什么好看的。她说，外面有的我们大漠都有，外面没有的我们大漠也有。大漠才是桃源。
　　可是，师傅，我心里说，大漠里可一株桃花都没有呀。
　　“谁说我们大漠没有桃花？”
　　“哎呀，好痛——”我的头被一根小木棍似的东西用力敲了一下，坐在月牙泉边的我立马跳起来恶狠狠地回过头。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顾此山。那个混蛋。拿着一株粉红色的花朝我边晃荡边嬉皮笑脸，一双明亮的眼睛在月光里忽闪忽闪，我毫不犹豫地夺过他手中的花然后使劲推了他一把，朝他嚷嚷：“你是谁啊你，月黑风高，欺负良家女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哈哈哈……”他捧着肚子在月泉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笑个半天，差点笑个半死，说：“你个小兔崽子充什么良家女子？！”我叉着腰轻蔑地哼了一声，然后横眉冷对。那一年，他九岁，我五岁。
　　后来，他问我，若是他姑姑没有及时赶到，我会不会像我嘴上说的那样真把他一脚踢进月牙泉里。
　　我说，不会，我决不会让你糟蹋了那么美的水，若是师傅没有突然叫我，我会像我心里想的那样搬起石头砸死你。
　　他说，你好狠，刚抢了我从江南带回来的桃花就想谋财害命杀人灭口。
　　我说早知道那桃花是假的我才不要呢……

　　“姑娘，雨下大了，快进船里避避雨吧！”船尾披着蓑衣带着斗笠的老船夫大声说：“等你到了江南啊，这雨是淋不完的，上岸记得要先买把伞，不然你可要被淋坏了……”
　　“老爷爷，那江南的桃花会不会被淋坏呢？”
　　“哈哈哈”，老船夫朗声一笑：“等你到了江南，桃花开得正好哩！”
　　有多好，有我从顾此山手中抢来的那株假桃花还开得好吗？虽然我极讨厌顾此山，但我是真心喜欢那桃花。把它插在我妆镜台上的白玉花瓶里整整十一年。愿我年华，灿若此花。花枝是真的桃花枝，只是花瓣是用上好的丝绸做成，工艺精巧，粉嫩天成。顾此山说，江南的桃花开得最好，但是带不回大漠，带回来早就谢了，但是不带回来，它也要谢，还不如买一枝丝绸做的，和真的一模一样，而且永远都那么好看，连水也不用浇，心也不用操，又省心又省事。我说，对，特别是被我抢了之后，你连看都不用看了，更省心更省事。
　　离开大漠的那天，师傅和顾此山都没有来送我。听说头一晚他又和漂亮的舞娘通宵玩乐，醉得一塌糊涂，不醒人事。哼，多年朋友，居然如此这般，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真让人寒心。小珏塞了一包我最喜欢的肉干在我包里，说，你就别生城主的气了，你看这肉干，还是他多日前就吩咐我给你晒的。好吧！我掏出一块肉干放进嘴里，大口咀嚼起来，不知是不是要离开的原因，我觉得这块肉干是我这十六年吃过的最好吃的，和以前吃得那些肉干相比多了种特殊的味道，还来不及细品驼队的铃声响起了，我便潇洒地翻身上骆驼告别小珏，亲爱的小妹妹，看在你和肉干的份上我就不生他的气了，你帮我把我房里的那株桃花还给他，告诉他，这么多年我知道他一直在觊觎他的花，现在我还给他啦。小珏，你要真那么喜欢他，就勇敢些，你可比那些舞娘啊，歌姬啊，那些其他城主，商旅头子献给他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那些所谓的异域风情好得多！小珏羞红了脸，低下头，轻声哽咽地说：“小姐，办完事你可一定要早些回来。”
　　我躬下身掐掐小珏的脸，笑着说：“还要等我好好看看梦里的江南烟雨和桃花才回来！”

作者有话说

　　那时年轻，就在构思这个故事，写了个开头，时隔多年，重新提笔，想接着写，却从一开头就远离了初衷。梦入江南烟水路，路到尽头花千树。愿作落花随风舞，天涯问君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