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落的时光》大熊Winnie

8、影子

　　醒来时天已大亮。阳光透过淡紫色的窗帘落在睫毛上，在眼前晕开斑驳的光点。
　　脑子仍是昏沉沉的，仿如堆满残铜废铁。
　　习惯性地在床头台历上画了个叉。
　　这才想起今天还要和副版碰个面。
　　简单梳洗，便拖着沉重的身体匆匆下楼。
　　走到车子前，却发现忘了拿钥匙。
　　只好转身，重新向楼上走去。
　　“小凡……”身后响起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
　　停下脚步，有些诧异地回头，却只看到一张憔悴的面容。
　　“上车吧。”他身后的银色本田在阳光下闪耀，却衬得他倦色更浓。
　　她清晰地看到他的眼里充溢着血丝，脸颊透着一股病态的潮红。
　　心里不觉微微一痛，转身走向他。
　　他为她拉开车门，却在她刚要坐进去时微微一晃。
　　伸手扶住她，触到的肌肤却是一片滚烫。
　　“你在发烧。”
　　“没事的，可能是昨晚有些着凉。”
　　“去医院。”她将他按进车子，自己绕到驾驶位。
　　“我，真的没事……”他说话的声音也开始模糊不清。
　　她不再说话，启动了车子。

　　空气中飘着消毒水的气味，他只觉得眼皮沉重，好不容易才睁开，触目却是一片白色。
　　怎么会在医院……
　　慢慢想起昨晚在任凡楼下守了一夜，今早见到她时，她说自己在发烧。
　　目光急切地搜索着她的影子。
　　任凡，不要离开我……
　　忽然门口传来一丝响动，便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
　　“你醒了？”任凡走到床边，放下手中的早餐，“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是白粥和汤包。
　　他这才觉得腹中空空，吸入的空气仿佛热浪，在胃中灼烧。
　　“好。”他试着起身，却不由得激起一阵咳嗽。
　　她拿过枕头垫在他背后，他隐约嗅到她身上淡淡的兰花香。
　　她将方便餐盒递到他手中，他却不吃，只是望着她。
　　她穿着米色开衫和浅白色牛仔裤，额前的碎发随意地散着，却并不显得凌乱，反而添了一丝清爽。
　　不禁想起十年前倚在银杏树下专心写作的她，也是这般干净纯粹。
　　见他一直望着自己，她微微错开目光，“快吃吧，凉了对胃不好。”
　　“你喂我好吗？”
　　话一出口，不意外地看见她脸上闪过一抹微红。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她淡淡地说。
　　他低头，动作笨拙地打开餐盒，夹起一只汤包，甫要送进口中，手上却一抖，汤包便滚落到地上。
　　蓝白条的病号服上晕出几点油星，像忽然绽开的小雏菊。
　　他懊恼地瞪着手中的餐盒，直到一双手伸过来将它移开。
　　汤包的皮儿晶莹透明，似能看到里面酒红色的虾仁，在他唇边冒着热气。
　　张开嘴咬下去，齿间便荡开一汪汤汁儿，醇厚却不油腻。
　　其实舌头依然有些麻木，尝不出什么味道，只觉鼻间芳香满盈。
　　煮得糯糯的白粥，盛在不知她打哪儿弄来的瓷勺里，入口即化，沿着食道缓缓下滑，滋润着干涸的喉咙。
　　他的目光在她白皙纤细的手上流连。她的手指修长，微微隆起的指骨上，晕着一圈圈清浅的纹路，仿佛层层的涟漪。握着勺柄的拇指和食指弯成美好的弧度，犹似天鹅交缠的颈项。
　　他的手不由得裹上去。
　　勺子微微一抖，他赶忙张嘴吮了一口，却余下半勺，推到她的唇边。
　　她只觉得唇瓣触到一团软软的柔滑，齿间浮起稻谷的芳醇，还有，淡淡的药香。
　　方才惊觉，连忙向后移了移身子。
　　他却不依不饶，握着她的手又往前推了推。
　　无奈，只好张嘴吃下。
　　抬眼便看到他灿烂的笑容，仿如秋阳般暖人。不禁有些怔忡。
　　她站在银杏树下，头顶是簌簌飘落的金黄；他站在她面前，满目的金黄便都不及他唇畔微微勾起的弧度那样耀眼。
　　唇上忽然漾起一丝温热。他的拇指在上面轻轻拂过，面前的指尖上是一粒浅浅的琥珀，剔透得似能映出她的影子。
　　脸庞不觉漫起一丝灼热，正欲起身取来纸巾，却见他将手指含入口中，微微眯起眼，似在回味。
　　她真是如坐针毡了，连忙站起来，却不知该做什么，只好绕到窗前拉下百叶窗。
　　房间里的光线霎时间暗了下来。
　　回过头，只见病床上的他笼罩在一片薄薄的阴影中，线条柔和得不可思议。
　　他也正望着她。
　　从页片缝隙中渗入的阳光顽皮地照在她身上，像是洒了碎钻一般。她的目光带着一丝迷蒙的错愕，就像是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时间的触角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不肯向前爬。
　　她终于记起什么似的，低头轻轻说了句，“你休息吧，我走了。”
　　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走出医院，才想起他的车钥匙还在她这里。
　　想了想，还是交给门口的保安，并说了他的房间号。
　　走在路上，才发觉今天的阳光格外的好。
　　不远处便是盛大广场。广场中央的郁金香地标闪着眩目的金光，几欲灼痛人的眼。
　　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