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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三章 否极泰来(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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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儿山野兽不少,她是知道的。刚刚惦记着姐姐的事儿,就完全把这最大的危险给忽略了。她从前和殷叔叔他们一起打过猎,对付野兽不算是生手,可现在这个局面,敌众她寡,后无退路,她几乎已经成了瓮中之鳖。
好在这是个斜坡,斜坡下还是个悬崖,她若是能这样耗着,那两匹狼也不敢冲过来。
刚想到这点,稍稍喘了口气,便看到那两匹狼竟是端详起那绳子来了。她倒不怕它们咬绳子,那等于是让到口的猎物丢了。她紧紧攥着绳子,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狼这动物真的,聪明啊!
那两匹狼嗷嗷吼着,讨论了几声,其中一匹竟然便用一只前爪抓住了绳子。她瞧着那闪着光的狼爪,忙狠狠抓住绳子。那狼精得厉害,抓住了绳子便跃到了左近一块大石后,以逸待劳地跟她拉锯。另一匹狼就绕着那树,从她手里抢下来一寸,它就向树干上绕一寸。
天啊,跟这么精明的野兽斗?她伤不起啊。
洛绒天生神速,可力气上绝对就是个五岁小孩儿。她明白自己这么拼力气,输定了。眼看着绳子基本快绷直了,便一边抓紧绳子,一边偷偷解开了身上的结。她最后若是拼不过,掉下去粉身碎骨也比被两匹恶狼咬死强。她绷紧了绳子,准备最后一搏。那狼感觉绳上的力道加大了不少,便也来了狠劲,两匹狼吼了一声商议定了,一起使出了全部的狼劲!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她的身子随着两匹狼向前向上的力飞了起来,而她最后时刻狠踏地面,稍稍改变了一些角度。那两匹狼本就与她不在一条直线上,她这么一偏,正向着左上方一棵救命小树飞去。
那两匹狼也都是狠角色,费了这么大功夫力气,猎物说跑就跑,那怎么行?
她刚勉强抱住树干,准备拼尽全力向上爬,只觉得右腿上剧痛,温热的血便喷了大腿上那凶狠的恶狼一嘴。
她虽仍求生本能地抱着树干,心中却已经绝望了。这恶狼,一口咬破她的动脉,就算现在肯松口,她也是死定了。
她混沌地等着死亡,却似乎等了一个世纪也没有等到。她觉察出异样的时候,正看到一根手指在狼头上一敲,那狼毫无生气地张开了嘴巴,跟着另一具狼尸一前一后地滚落下山坡。她正心想,这样也没救了,便看到一个乱蓬蓬的头垂下,手指轻轻几点,她腿上喷涌的血驯服地放缓了流速。
嘿,自己穿的这是个如何神奇的时代啊,山沟里随便冒出来的山野村夫,都会点穴!
“谢谢。”声音干涩嘶哑得似乎都不像是自己原来的声音了。这些日子就没有消停过,不知道出生入死多少次了,真有点纳闷阎王爷怎么还没收。
那不知多少日子没洗过的头慢慢抬了起来,她只看得清一双晶亮的眼睛,有着少年人的清澈纯粹,“你在这儿做什么?”声音也很年轻,似乎还是属于男孩变声期的那种。
她把自己来寻姐姐的事说了,他一直盯着她把话说完,然后撇撇嘴,那么嘲讽地笑了笑,“姐妹两个都暴尸荒野,会更好一点吗?”
她默不作声,只慢慢滑下树来,看着伤腿发呆。那顶着一头乱草的少年,却微一皱眉,“竟然还是来了。”蹲下身看着她的伤腿,眉头锁得更紧,“你忍一下。”
亚玫看他向她的腿伸出手去,心中大骇,这不是怕她感染要给她截肢吧?她再也不这么冒险了好吗?她不想变成残疾……正伸手要去阻止,却见他随意在自己右手指肚上一划,血便涌了出来。
亚玫阻止的声音哽在喉中,他这是要干什么?他迅速把右手伸到她伤口的上方,几滴血滴了下来,她眼睁睁看着一滴滴入了她的伤口,“啊……”强烈的烧灼感由腿部蔓延到全身,一种极端的痛几乎瞬间将她击昏。
片刻后,她便惊醒过来,头上凉风拂面,竟是出了一头的汗。再看向腿,那些伤口竟然已经完全地愈合了!若不是裤子上触目惊心的破洞和皮肤上的残血,她几乎要相信受伤不过是幻觉了。
她瞪着眼,向那乱草望去,他伸出手把她拉起来,“你快走,再不走没时间了。”
她不明白这又是什么状况,可那腿竟是完全不疼了,完好如初!她看着他的右手,也寻不到任何伤痕。“这……你的血……”
他翻起手掌来,又是那么嘲讽地笑了笑,左手食指随意地凭空一挥,又是一道长长的伤口横着划破了他的右掌,溅出猩红的血珠。
“啊!你怎么……”亚玫惊得险些滑下坡去,忙抱住救命小树,“你怎么……”
那伤口在他们眼前一点点地愈合,他唇边的笑意也越来越冷。亚玫这才看到他手掌上手腕上都有不少血污,很难说他不是每天以这为消遣……“多疼啊……”
他无所谓地甩甩手,一把拉住她,几个起落翻上了山坡,“快走吧!这山很凶险,今后不要来了。”说着向下山的方向一指,“记着,你从来没见过我。”
说着不待她回答,身形一闪,向山谷深处急纵,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亚玫看了看自己的腿,又向那坡底凝望片刻,“姐姐,阿绒去了。”虽心有不甘,可刚历过生死,明白再冒险只会白赔一条性命罢了。只好忍住伤感,掉头疾驰下山。
山谷寂寂,只隐隐听到破空的风声凌厉。
他们这时候哪里知道,这一来一走,会遇到些什么,又会错过些什么?
那,是他们一辈子的缘,一辈子的伤……
她毕竟还是失了不少血,虽然得他的宝血补充,也伤了元气。好不容易回了西景村,向那些因为担心而责备她的人一笑,“再也不会了。”便扑倒在杨婶婶身上,昏睡过去。
她这么折腾了一趟,明白姐姐毕竟已经去了,不能再纠缠过去,要好好活着。她便又变回了原本的洛绒,那个和殷文陆杉打打闹闹,早已被人忘记了性别的女孩。只不过这一次,跟在她后头叫着阿绒阿绒的人越发多了,甚至还有个叫做龚无声的怪孩子。
那龚无声是萧毅的亲信龚炎副将的儿子,自从那天跟着萧宪云听洛绒演绎了一把推理,便几乎落户西景村了。他晚上回村边萧毅给西景村重建拨的兵营睡觉,白天就凑在洛绒跟前,没大没小地跟着一群小屁孩乱闹。
这不,她这刚出门在院子里伸个懒腰,他就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真准时呢。”亚玫忍不住讥讽他一句,“一般哥哥都不愿意陪着弟弟们玩,龚大哥真的挺另类。”
“另类?什么意思?”龚无声已走到了她的跟前,双手环胸,咧嘴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就是……就是不是一般,不寻常的那一类。”这个词还真是不好解释出其中的精髓来。
“哦?那该给你自己用才是。真想不出你怎么就这么多怪词怪主意?”
亚玫笑笑,嗅到厨房里小米粥的香气,“吃早饭了。”
“我吃完了,一会儿就跟着叔叔们回去了。”
“啊?要回幽州了?”
“嗯。”龚无声很有几分不愿的点着头,“少爷他们早就回去了,只我一个还在这儿混。昨儿,爹爹已经来信催了,责骂我越发不求上进,整日与顽童玩闹,武功荒废无数。咳,其实我每日也有练功。只是再如何勤练,也比不上大少爷二少爷,便是我那哑巴弟弟,也比我悟性强上很多。总是最末,爹爹自然想着我只贪玩,不练功了。”
亚玫心说,你这段日子天天和我们官兵捉匪,真是没瞧见你怎么练功。可听他这心事,想及处处比不上老姐的自己,油然有种同病相怜之感;两人又都有这种大而化之的性情,率性而为,并不是那么特别在乎。“唉,人比人气死人的。”
一句话说得他鸡啄米一样地点头,“你不知我家那两位少爷,一听便会,我就是每日练满十二个时辰,练上一百年,也赶不上他们。”
亚玫笑他自己给自己偷懒找借口,道:“我爷爷给我讲过一个大英雄的故事,他天赋极差,别人学一个月,他能学一年那么差。后来他就是靠着苦练,寻常人难以忍受那样的苦练,练成了举世罕有的高手。”
龚无声侧目看她,“骗人。”
亚玫正色道:“绝不骗你,爷爷给我讲的,我都还一字一句记得呢,稍后细细讲给你听。”
龚无声自然心痒难耐,可还必须要赶回去跟着兵士们一同回幽州,便约着下次来西景村听书。
一别便是两个多月。
古代的日子很枯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洛绒本就有着别于同龄人的早慧,如今又加上亚玫二十多年的现代经历,对如此单调的生活充满了迷茫。她和最亲近的殷文谈过将来,他倒是还有个二哥可以投靠,可落脚地是南暄最繁华的都城上京。要找老姐要找那位未具名的美女,上京一定比西景村有戏。可上京天高路远,如今别说路费,若不是杨婶婶那些乡邻照应,他们连温饱都满足不了。她倚在村口那有好几百岁的大柏树高高的树枝上,眺望着远远的山野,计划着未来,却清醒地知道这些计划的可行性都无从谈起。
她失落地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暗叹自己真是最失败的穿越者了。她未雨绸缪,找了些笔墨,默写了一些歌词在布帛上。在现代的时候,被方月怂恿着参加那个什么卫视的记歌词节目。最后虽然实在因为报名人太多,没排上而半途而废,倒也因此死记硬背了不少歌词。可八成是这些日子惊吓过度,脑细胞成片死亡,勉强也就默出来完整的三四十首。唐诗宋词她就记得更少了,可就算是她把全唐诗全宋词都打包带着,也抄不出风头来。
在这边陲小村,村民们有着最深刻的朴实和任劳任怨,他们的气力都花在和险恶无常的大自然抗争了,根本没有时间来听一曲阳春白雪,品一首爱恨缠绵。
她心中暗叹,偷偷念一句,那只笨猫让自己穿到这地方,是不是不靠谱啊?
事实就给了她最好的答案。
她听到了人声,而其中一个她立刻认出是龚无声。听他的意思是在找自己,亚玫玩心登起,缩起身子躲在枝叶之后,瞧着他和三个年纪差不多的少年来到大树下,四处眺望。除了他,她还听到了萧宪云的声音。
龚无声念叨着这小子不知到哪里贪玩去了,还唧唧歪歪说什么不守信用云云,约好了讲郭大侠的故事。亚玫心道,你又没有提前通知今天要来,我难不成学王宝钏天天守着寒窑等你?瞧着他站在树下晃着头,憋着笑把鞋子脱了一只下来,对准了他的头。
扔!
就在鞋子脱手的一刹那,萧宪云突然说了什么,他跑开了。
嘿,这人怎么这么不配合?
亚玫正咬牙切齿,便看到一个人似乎是闲庭信步般走来,却精准无比地抓住了半空中的那只鞋。
他仰起头来,望着枝叶掩映中的她。
她瞪大了双眼,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狠狠揉了揉眼睛,他仍在那里。
朗目如星,冷眉如剑,几分俊朗,几分淡漠,几分孤傲,让她陡见之下便涌起微微的寒意,心却越发的柔软,越发的移不开目光。
面前十二三岁的他,梳着古人的发髻,穿着古人的衣袍,眉目气质虽然还带着少年人的一丝青涩,可实在像得不能再像。
他若是初中的时候穿上古装,应该就是这个样子;他长大后若是换上白衬衫,也该是那在车站一错不错望过来的叶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