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哈顿的彩虹屋 － 随风而去》千年山妖

13、她要的是新鲜刺激过瘾带劲，她要生活里不断地发生事情

　　然而可薇从来就是一个带点疯狂的女子，她不要安稳舒适，她要的是新鲜刺激过瘾带劲，她要生活里不断地发生事情，她需要冲到前面去真正地体验华尔街的精神。里查得是一个很好的上司，见可薇去意已坚，也就不再勉强，只要求可薇再干两个月，将这一段忙碌过去将工作好好地过渡交代好。

　　就这样，她去做了阿莱克斯的助手。她是到了交易部上班后才将这个消息告诉靖宇的，免得又无休止地争吵，让她烦心。她已经够了累了。从一开始，靖宇就反对她到G公司上班。说到底，他根本就反对她到华尔街上班，因为不喜欢那份文化，认为不是一个女孩子应该去的地方，尤其作为他的女朋友。骨子里，靖宇其实是一个很传统的中国知识分子，既应承了那千百年传继下来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儒者的清高，又有着男人当主外女子当主内的传统意识。

　　“那是一个大酱缸，掉进去，就不可能清清楚楚地再出来。”当可薇决定接受G公色的聘用书的时候，靖宇这样激动又急切地对她说。那时他已经在华尔街做了三年，光奖金就是她年薪的两倍。派对上靖宇的那些在华尔街上班的朋友个个神气活现，花起钱来潇洒大方，字里行间里流露出弄潮儿的骄傲与自豪，她的心里早憋足了不服气。身在东海岸而不在华尔街工作，岂不是要错过精彩选择平淡吗，就好比演戏时不当主角而是跑龙套。现如今G公司给她的工资是她过去的两倍，可薇不能理解靖宇何以这样竭力反对。看他那样努力，她甚至怀疑他也许是为了保持自己在经济地位上的绝对优势。靖宇是凡事上都要做扶贫济弱那一类的英雄的，她很了解靖宇。
　　“这也未免有点夸张吧，你不也是好好的？”
　　“哎，你根本不懂。。。”靖宇一副说不清楚的无奈。
　　“你倒说说看呀！”可薇有些不耐烦起来。
　　“哎！总而言之，我不想让你去！”靖宇坚决地一摆手。
　　“呵！我总算明白了！”可薇冷笑着，“原来赵老爷‘不想’让我去呀！小女子家家，哪里配做什么真格的工作呀，赚钱的事是男人家的活，老爷吩咐你，干两年你那体体面面的轻松活，就回家呆着做饭生孩子侍候老爷吧！”

　　“哎哎哎，你这是说到哪儿去了？”面对可薇伶牙俐齿的蛮不讲理，靖宇急得无可奈何，将一双手臂摊开来又抱回胸前，却只是不知道怎样能说服她，其实他心里明白不管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这个曾经那么旖旎可人柔情似水的小师妹，到了美国后就慢慢变了一个人，决定要做的事就没什么能改变得了。

　　“我看是让我说对了，要不你怎么会这么急？！告诉你，这个工作我去定了！凭什么我不能在前线，凭什么我只能当观众？我想要的，就从来要得到！”可薇促然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要为那铿镪的话语再添些沉甸甸的份量。这样的斩钉截铁，靖宇还是第一次领教。他楞楞地看着她，她的侧面因为那份决绝而添了一种。。。，狰狞，一种剑出鞘的锐利。这个可薇对于他，显然是陌生的。他印象中的可薇，是那个睁了纯真无邪的大眼睛扑闪着长长的黑睫毛求他帮忙的可薇，是那个因为无意的碰触而羞怯怯低了眼睛轻轻颤栗的可薇，是那个含着眼泪扑进他的怀里柔软轻飘地流动的可薇，是那个翘着嘴唇浅笑盈盈温柔可人的可薇。。。

　　“哎，你要去就去吧。。。”靖宇终于无力地挥挥手，她变了，他在心里这样叹息着。就这样，从可薇一开始到G公司上班，他们之间就已经种下了隔阂。当可薇硬着头皮把要去交易部上班的消息宣布给靖宇时，她是准备着一场大吵大闹甚至砸杯摔碗的，靖宇那大男人的火爆脾气这两年里她早领教到了。孰无料，他并没有象她预期的那样和她争吵，而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好啊！”他说，那样淡淡地定定地看着她，虽然看着她，可薇却觉得那眼睛仿佛在看着很远的地方，那眼睛里熟悉的晶亮亮的火苗没有了，看到的是一双空空的疲累的懒洋洋的眼神，可薇第一次发现靖宇的鬓角竟然长出了白发。什么时候的事？他就那样定定地看着他，嘴角在笑，看起来却更象在叹气，莫名地，一股忧伤涌上了可薇的心头。良久，靖宇轻声说“恭喜你！”就一言不发地进了书房。

　　看着靖宇缓缓的背影，可薇的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惆怅，一股忧伤，完了，她想，我们之间，算是完了。一股淡淡的悲伤笼罩着她，同时又象黑暗中划过一道闪电似的，突然看清了狰狞的真相，悲伤恐惧之余还有一份挫败，一份解脱。原来，他早就不爱她了，她也早就不爱他了，原来，他们的爱情早就完了，早就完了。

　　可薇欲言又止地跟过去，脸上的神情是参加祭礼的悲重，是对待陌生人的客气，是发现自己对别人已经无足轻重时的惊悚与谦卑。门并没有关，本能地要走进去的可薇忽然意识到什么，脚步停顿了，轻轻地敲门，“进来吧。”里面传来的声音也是倦怠的淡淡的。可薇走进去，屋子里没有开灯，靖宇正坐在书桌前，背对着她，默默地把玩着爱因斯坦的小座像。时光仿佛倒流了十年，回到那个夏天的傍晚。靖宇刚刚考上卡斯比，她跑了半个北京城才找到这个礼物，青春张扬的他们在夜色里对着未明湖大喊：“科学万岁！”那时他们都坚信为科学献身的生命才最有意义，正如座像下面的刻字。都坚信他便是未来的爱因斯坦或者居里，而她就是居里夫人，他们是要将一生奉献给追求探索崇高的真理的。旁边打开的小盒子里，俨然是一只戒指，只不过靖宇对着它发了半天呆，然后缓缓地转过椅子来，对她笑了笑，确切地说，是微微牵动了嘴角试图要笑，可是他脸上眼中的表情是那么苍凉感伤，使得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格外地无奈悲凉，懒懒淡淡地说：“几个月前买了，准备纪念日那天給你的。现在，。。。”他没有继续，只是慢慢地关上盒子，慢慢地转过身去，慢慢地把盒子放进抽屉深处，没有再回头。

　　暮色中，那背影显得那么孤单凄凉。。。衰老。可薇心里叫着：“不，不要！不要回头啊！”就在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靖宇：同在华尔街干，她是乐在其中的，而他的心却永远游离在那个回不去的世界里，这就是他们的区别。她是实际的，他是理想的，她的实际让她可以适应任何环境，他的理想却让他离开了他的主义就注定不能快乐。同时她也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结束了。可薇的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怜悯，一股惆怅，有些人失去了理想的突然就会哗然枯萎，有些人则能在石缝里扎根孕育另一份璀璨，他曾经激扬文字指点江山的神采，令她因此她漂洋过海追寻而来的爱情，还有那些初来时贫穷却因为梦想而充实快乐的日子，一切的一切都要画上一个句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