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与骑士的爱》虚名

9、高塔上的王子

　　高塔上的王子，我没见过。高塔上的公主，我曾经大声嘲笑。公主又美丽又骄傲。她坐在高高的塔上，决不肯屈尊降贵下落凡尘。有一天，她爱上一个人，也决不会走下塔来拥抱他。她宁愿，养很长很麻烦的头发，编麻花辫，来垂钓爱人。
　　结果会怎样？头皮会一直很痛恨痛，高贵的公主会变成秃头。
　　光头公主还会不会有人要？
　　哼哼，那可没人知道。

　　越禾王子住在高高的城堡，像一头爆龙忿忿不平。但他决定不露痕迹，用最大的耐心去狩猎，狩猎爱人，或者等待秃头的下场。
　　年近五十的封克观来了，国王和王子在瑞士的城堡接见他。越禾用优雅的风度和浑然天成的傲慢使封克观认识到这个年轻人的确不需要学习谦卑。
　　未来越家的主事者，不需要向任何人低头。发号施令是他唯一的天职。
　　“你好吗？封先生？”过去的林西平，现在的越禾仍旧神色淡淡，态度自然。
　　“很好，谢谢关心。”封客观却不由自主地欠欠身，表现出恭敬的姿态。
　　再见越禾，封克观心中有些感慨。这个年轻人改变了他的生活。仅仅因为他在上海三个月的任性行为，就使自己从一名成功的企业家变成一个类似旧时随扈的人员——他被正式告知自己将成为越禾的私人助理。
　　“你像云彩一样有心计。”他这么抱怨，换来越禾很嚣张的笑。声音沙哑低沉，让人对他的年龄产生错觉。
　　“那是因为你没有看过真正的云彩。”

　　随扈就随扈吧，如果，人生，因此可以变的精彩。
　　他学那孩子仰望天空，却始终无法发掘秘密所在。想见到白云公主吗？小矮人你还要更加辛勤工作喔。所以他只好低头，帮王子做事。纵然王子的想法又奢侈又浪费，心思又别扭又恶趣味。他还是带着报复的心态，将王子扔过来的钱大袋大袋地丢出去。你想看海市蜃楼，拿钱来，我来造。你想看空中花园，给银子，我去建。
　　不知所踪的白云，不管你是什么样子，高塔上的王子想见你，我们就要给他一架梯。

　　好长一架梯。

　　这世界就像一座金字塔，有人在上面，有人在下面。你以为你站得够高看得够远，跟金字塔北面的顶端毫无关系，却不知道，三维立体的世界，无法逃脱地位的羁绊。
　　所以，封克观现在归越禾管，为了金钱，为了有趣一些的人生。
　　莫卡，归越禾管，因为金钱，因为王子的恶趣味。

　　莫卡，是什么？
　　莫卡是这个文章的世界里一个著名的服装品牌。在纸上只是两个字，在真实的世界里，建造莫卡却用了一百年。他的品位，他的气质，一个世纪里，无数杰出裁缝们的才能与记忆全都归给了一个名字。曾经，只有真正的贵族才能穿他的衣服。他们还得屈尊降贵的走进巴黎的某条小街，讨好一个裁缝。他们赊账，他们扯皮，低身下气得去做衣服，却让小学徒为了账单在他们的宅第里跑来跑去。裁缝和贵族相互勾结，相互捧场，相互谩骂，才能把品位和知性穿在身上。
　　即使到了今日，巴黎也不乏这样的裁缝。一个人，一双手，一家店，就是自己，甚至连当初传给林西平一身好手艺的老裁缝也不例外。他们自有他们的价值，自有自己圈子里的地位名誉。也许，最初的西平，内心深处就是希望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拥有这样一个有自己独立思想的小店。店就是人，人就是店，他只想做个好裁缝，是的，好裁缝。

　　但莫卡不是这样，他无法这么简单独特地活下去，他被这个时代所蛊惑，开始发疯一样地成长，由深巷里的美酒做成了街头叫卖的槟榔。当然，档次的下降并没有那么厉害，只是在他选择的生存道路里，他丢失了一些东西，得到了一些东西。
　　谁又不是呢？谁又不是呢？
　　莫卡在一百岁的时候不再是巴黎深巷的裁缝的剪影，他成为国际知名的服装品牌，在一百岁的时候，他的命运不再由他的服装好坏决定，而是由资本定义。他的曾经的继承者失去了他，获得了金钱。他在资本流动的市场中颠沛流离，从此属于一个叫做越禾的年轻人，仅仅属于他个人——砸钱的效果。

　　好长一架梯。

　　仰望头顶那璀璨的吊灯，越禾有些目眩，朦胧的灯光中，胜利者得意的微笑，想象云端伸手可触，却被身旁的小矮人唤回了珠光宝气的现实。
　　“不要太骄傲，阿方索家的人可恨着你呢。”封克观把红酒递给他，再一次无望地劝戒王子殿下。
　　“随他们去。如果不贪财，干吗把自己的心血往市场里扔。”王子嗤之以鼻。
　　“别人丢掉的是心血，你得到的只是玩具。”这孩子真是没救，之前为虎作伥，大手笔将莫卡服装公司从资本市场并购的小矮人此刻却抱怨始作俑者王子殿下。
　　“错，是道具。”王子一笑，仰头饮下美酒，大步向宴会厅那头的怨怼目光走去。
　　道具？封克观忍不住一抖，匪夷所思的家伙，他感觉那可能会有一个很大的阴谋。

　　“你好，阿方索先生。欢迎你莅临今晚的宴会。”王子殿下又在树敌。
　　“你好，从地洞里冒出来的家伙。我只是想来看看，以后莫卡会在谁的手里消失。”白发苍苍的老者，是莫卡服装公司的创始人，把巴黎小店带入世界舞台的开拓者，阿方索家有史以来最有成就的人，他的儿子却轻易将公司输给了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
　　“他在你儿子的手里消失。”越禾回答，有一点邪恶。
　　“莫卡之名永远属于阿方索家族，他不是像你这样没有思想的家伙创造的。”老人涨红了脸。
　　“那么，保留着你们的虚名，我要的只是厂房，工人，和销售渠道。”恶魔继续折磨着他。
　　“你说什么？”老人很震惊，他不会是想，是想——
　　“我来给他一个名，就叫做‘云’。”恶魔笑，声音沙哑像从地狱传来。

　　“我们可以一起创立一个品牌，我管营销，你管设计。我们两个一起，绝对可以创立一个服装王国。”

　　好像很久之前，他对一个人这么说，却被那个傻瓜无情拒绝了。他不希罕他的服装王国，他情愿在旷野流浪者。那么现在，他自己来做，自己来建立一个王国，有一天，他的疆域会延伸到那个人的脚下，让他无处藏无处躲。
　　然后，然后，他该被囚禁，永永远远，在他的“云之国”。

　　于空旷中，他合拢双臂，然而拥抱的，也只是虚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