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征途Ⅰ》霜生白

9、chapter 9

　　正式步入秋天后的日子，太阳不再那么灼人，过道上也铺满了一层或橙或黄的树叶，踩上去有令人愉快的沙沙声，空气中不再是夏天的松节油味，也失去了清新的草木味，只要稍稍起风，树叶会和灰尘一起被卷起来，干燥的空气中都是呛鼻的烟尘味。

　　“啊啊啊啊————老子迟到了快让开！！”
　　伴随着尖叫的脚步声由远到近，不及躲闪的人被撞得东倒西歪，过道上一下充满了脚步声，尖叫声，以及谩骂的声音。
　　过道上掀起了一片扬尘，灰蒙蒙得让人很难受。
　　这个场景似乎有些似曾相识。

　　灰崎祥吾一路狂奔入帝光，收获同校学生一大摞奇怪的目光。因为篮球部早训要比上课时间早那么一些，所以在就算灰崎以及迟到了，还是有不少学生优哉游哉得进校门。
　　灰崎将尖叫，目光，头发，还有汗水一起抛在脑后，脑子里面只剩下一个想法——
　　“虹村修造——”
　　准确来说这是一个人名，一个对于灰崎来说噩梦般的名字。因为加入一军那么久以来，无论是他迟到，或是逃训练，这个名字都像噩梦一样围绕在他身边。
　　“好啊，灰崎……你竟然在这里？！”
　　然后被揍成猪头。
　　“去热身吧，20圈。”
　　这是他某次迟到半小时，之后还把缺掉的内容补上了。
　　“补。”
　　这是他某次逃训练后。

　　其实他在上次被胖揍一顿之后就学乖一点了，好歹一个星期多没有再迟到，但是他的闹钟没学乖——结果显而易见，他又迟到了。
　　灰崎又再次想起，他被虹村拎着领子，而虹村一脸云淡风轻的对一军的人说：“打招呼，灰崎。”
　　而他透过肿成一条缝的眼睛看着众人“这谁啊”的表情，无力的顺了虹村。
　　简直太屈辱了。

　　等他打得过虹村了，他也要打他个半死，然后像拎小鸡一样拎着虹村的领子，让他和大家打个招呼。
　　灰崎做完了美好的白日梦之后站定在体育馆的门口，整整乱七八糟的衣服，心情愉快得推开了（现实之）门。装作什么也没有得和大家说了声早。
　　只是绝对不会有人因为灰崎活力四射的问好而认为他有礼貌的。

　　不过出乎意料的，没有人回答他，没有早上好，也没有你又迟到了之类的人，其实这还不算什么（他不是第一次被无视了），而是体育馆里面几乎没有多少人。
　　虹村和赤司在（刚好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两个）绿间在，青峰在，明明很少人还要围成一圈。灰崎不明情况得抓了抓脑袋，这是发生了什么——难道是虹村因为什么事情大发雷霆然后赶走了所有人只剩下……只剩下什么？剩下战斗力同样高的战斗种族？灰崎被自己的想象力吓了一跳。

　　“灰崎君，早上好。”黑子从青峰制造的阴影里探出头来，对灰崎问了声好——嗯？原来这家伙也在啊！完全被其他几个人的存在感覆盖了好么！虽然似乎每天都是这样吧= =对于这个神出鬼没的人，他已经放弃去适应了。

　　“哦哦。今天早上怎么少人啊？”灰崎抓抓灰色的碎发，猜想：“难道是都迟到了？”这一抓把本来就乱的头发抓的更乱了，让人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对他的头发很有意见
　　虹村递给他一个眼刀：“你以为人人都是你么？”45分钟的训练迟到了一半，还训练什么？一个多星期没迟到，虹村还以为灰崎中邪了，现在算是恢复正常——但是这种正常总让人觉得很惆怅啊……

　　“今天是因为有特殊情况，所以提前解散。”赤司转过头解释道。他旁边的黑子点点头以示认同：“给大家添麻烦了。”
　　青峰以一副十分慵懒的姿态躺在地板上，那享受阳光的感觉，像是把篮球部的地板当成了夏威夷的海滩（但又那块地板没好好擦过——灰崎不无恶意得想），懒懒得开口：“他们巴不得早点走呢……”

　　虽然每个人说了一句话，但是他完全没搞清楚情况就是了——于是灰崎决定强行介入这件事情，两三步走到他们那边，一屁股坐到了青峰和黑子之间。因为青峰躺下了所以那里看起来比较宽，虽然虹村旁边也有空位，但他说什么都不会靠近虹村的。
　　然后青峰差点因为他的介入而暴起，被旁边早已不耐烦的绿间镇压了下去。
　　果然选择这里是极其正确的。

　　灰崎凑到黑子旁边，问：“喂，黑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黑子往赤司那边挪了挪，给灰崎腾出了一点坐着的空间：“昨天在图书馆被一个二军挑战了，以one on one的形式，没有赌注。我没有答应他，只是说考虑一下，现在大家在想对策。”
　　灰崎不由自主得低头数字节，因为这是几个星期以来他第一次听黑子说那么多话。数完了才发现自己弄错了重点。

　　黑子没有嘲笑灰崎的行为（量他也不敢——灰崎想），毕竟他是真的话不多。
　　“事实证明你的做法是正确的。”虹村用手成主流，脸上的肉全都往上挤，整张脸都有点搞笑——虽然没人敢笑。
　　“毕竟是团队型人才，要在one on one中获胜还是有点勉强啊……”赤司一副很苦恼的样子，用笔戳了戳下巴。性格使然黑子并不会冲动得点头答应，而且黑子的个人能力也不容他任性。他个人的话是想让黑子拒绝的。但是……

　　“我觉得还是应下好，拒绝的话多孬啊……堂堂正正得输一场也好过不战而败吧。万一赢了呢？”虽然是支持的话，但是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什么叫万一啊？众人腹诽。
　　青峰懒懒的腔调让别人以为他总是不甚在意，看起来似乎不太关心这样的事情，眼睛也是半睁不睁：“大不了让灰崎去打断那人的腿，让对方应不了战就是了。”结果下一句同时暴露了他的智商和想法。
　　灰崎眼睛瞬间大放光彩，挑眉一笑：“好办法！”全然忘了虹村还在旁边。

　　虹村眼角狠狠抽了抽，给了灰崎头上来了一下：“你们是白痴么？到时候被禁赛了找谁哭去！？”那力道让人认为他把青峰的份也加在了灰崎头上——没办法，青峰躺下了，打不着啊……
　　然而灰崎很明显觉得虹村根本就是在针对他，抱着头额角狂跳，又一次在心里发誓要打虹村一顿以解心头之恨。但是苦于实力不够，只能用目光暴打虹村一顿。后者一脸云淡风轻的回视。空中一瞬间漫满了火药味，一下子电闪雷鸣，火花四溅。

　　据说有些人可以选择性得屏蔽五感。
　　现在赤司对这个说法深有感触，因为黑子已经盯着地板良久，完全无视了外界的喧闹，其入迷程度不禁让人怀疑丘比特之箭是否穿中了黑子，而黑子第一眼见到的却是篮球部的地板。
　　——开个玩笑，这比喻有点可怕。

　　赤司盯着视线死抠着地板的黑子，那双蓝色的眼睛里的神采没有以往那样让人觉得愉快了——像快要下雨的天空，灰蒙蒙得让人很难受。
　　也是……刚加入一军没多久就迎来二次考核，有些坎坷的通过之后就又迎来了新的一轮挑战，只能说命运这种东西可真够凉薄的。
　　虽然如果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说不定这算是一场不错的戏剧吧，只是，他不想做旁观者啊，如果可以的话，在这场戏剧中，他更希望自己是导演。

　　仿佛是被太过灼人的目光惊醒，黑子抬起眉眼顺着感觉看了过去，然后——理所当然得撞进了赤司的眼睛。
　　真是双漂亮的眼睛呢……无论谁看见都会这样说对吧？只是他们视线相遇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下一秒赤司就移开了目光，强烈的被注视感一瞬间完全消失，仿佛刚刚那灼人的视线只不过是错觉。
　　也许真的只是错觉呢？黑子摸了摸有些干燥的皮肤，想着。

　　青峰拍了拍黑子的背，黑子像被戳中了脊背一样立马挺直了腰，一刹那间想起了父亲也曾这样拍过自己的背，让他挺直腰板，别退缩。
　　青峰自然不知道黑子脑海里在想什么，他从地板上坐起来，坐在黑子身后，第一次觉得灰崎那么碍事，狠狠瞪了一眼还在和虹村玩十万伏特的灰崎一眼，转而问黑子：“哲，你怎么想？”

　　也许无论是什么情况，青峰都是希望听到他说“想去做。”
　　即使自己并没有那个资格去任性，他的实力众所皆知，运球渣渣，投篮不会，唯一擅长的传球在一对一中完全派不上用场。所以他来到一军真的有很大的幸运成分……因为不被认可而被挑战也是理所当然的，甚至必然的。
　　可是……
　　“我想应下，即使会输我也想应下！”

　　绿间审视了一下刚磨好的指甲，满意得吹了一口气，接过了黑子的话茬：“你现在在哪里？”
　　这个问题和现状八竿子打不着边好么！青峰正想这样大声嘲讽绿间，但是又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闭上了嘴。
　　算了，绿间说话确实高深了点，但是不是说话不经脑子的。

　　“一军的训练场地……怎……！”怎么了还没说完，黑子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是的，他现在是一军了，不是几个月前那个无人知晓的三军。
　　看来脑子也没有那么钝。
　　他再待下去恐怕也只是浪费时间罢了，绿间到旁边拎起了自己的包，在众人的视线下毫无负担得走了出去，走到门口才回头说了一句：“你现在是一军，背负着的是一军的盛名——如果背负不起，就不用留下了。”

　　声音和背影一起淹没在阳光中。

　　绿间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只是在说：冬天快到了呢。可是就算就是这样平淡的句子也像一盆冷水一样，浇醒了黑子。
　　也许他们各有想法，应下或者不应下，但是除了应下并赢得之外没有其他好出路。因为帝光一军的荣誉不容蒙尘，来到这里确实是荣耀，但是同时也有责任——就是维护荣耀。

　　青峰摸了摸黑子的头，安慰道：“别太在意，他总是那样，有时候我也很想揍他，但他说的确实很对。”
　　黑子顶着被摸乱的鸡窝头，默默的点了点头——天知道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柔软的头发不能自动还原，而且主人还不甚在意！
　　好滑稽！

　　赤司有些看不下去了，伸出手棒黑子撸顺了那一头发型和自己极为相似的头发（让人感觉像同一个理发师理的呢）：“其实我个人的话，是不希望黑子应下的。”语气在黑子耳里破有些凉薄，黑子猛的抬起头（发型还没弄好呢又乱了），反问道：“为什么？赤司君觉得我不会赢么？”
　　不是害怕你不能赢，而是你根本不该去学习可以用于一对一的能力，去获得别人的瞩目啊，在别人拥有特殊能力的人都是发光的啊……但是第六人怎么可以去发光呢？
　　赤司没有说出口，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种理论是不可能被接受的。他伸手摁在黑子一撮反翘起来的头发上，试图把它摁平，但一松手又翘了起来。
　　倒是和主人的性格极为相似呢。赤司放下了手。

　　“你觉得你的胜率有多少？”
　　黑子一愣，发现自己并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迟疑了一下之后说：“20%？”
　　真是个保守而又准确的答案呢。
　　“就像你知道的那样，一个优秀的魔术师无论被多少人盯着，他的魔术一样可以成功。”赤司像那些真正的魔术师一样，在衣服没有袖子的情况下甩了甩手，然后再次打开手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张小纸片。

　　黑子表示已经看呆了。并未注意到虹村托着灰崎离开了，青峰也躺在地上补起了眠。
　　经过一小会的沉默，黑子像一个上课时听得一知半解却被点起来回答问题的学生一样弱弱得说：“……你是说，如果我可以将视觉误导的效果发挥得足够好，就不会因为暴露在目光下而效果削弱？这样就可以完全骗过对方”
　　“但是你的实力还远远不够。”确实可以在对方的观察力不够优秀，或者不被重视的时候在球场上“隐身”但是即使这样也还是有时间限制。
　　“……是。”也许很不甘心，但是却不得不承认，他的视觉误导在诸如赤司这类人身上是完全行不通，而且如果一个人心无旁骛的盯着自己，他也不能保证可以让对方分神。

　　赤司挺直腰背，目光炯炯得看着黑子，红色的眼睛像宝石一样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想应下么？”
　　“想……”
　　“想赢么？”
　　“想。”
　　“想让我来指导你么？”
　　“想！”

　　“诶？”

　　赤司一不小心没忍住，差点笑出来，虽然憋住了，不过唇角的弧度在黑子眼里显得特别欠扁。
　　这个坚定的“想！”真的给黑子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冲击——其实赤司这个家伙偶尔也会有点恶劣对吧！其实不是完美温柔的副队长大人对吧！
　　而且这几句话的下一句总让人感觉是：“想你就来求我啊！”
　　感谢赤司不是这样的人。

　　至少暂时不是——可惜这句话是上帝视角补充的

　　“不过……没想到赤司君……还有这样一面啊。”黑子歪头笑笑，卸下了负担的笑容格外明亮。
　　赤司伸胳膊伸腿得伸了个大懒腰，轻松的说：“既然都已经毁形象了那我就再毁一下好了~”后面还带有余韵未足的尾音。
　　这下是真的感觉贴近现实了。

　　平时赤司征十郎这个人就算给人一种疏离感，明明经常接触但是还是觉得遥不可及——可能就是因为太完美了吧，也从来不孩子气，冷静得像那个眼镜一直在反光的教练（教练我对不起你）。
　　看见稍微真实一点的一面，却会感觉好微妙。真是矛盾呢。

　　“不过……还是有点疑问。”
　　“为什么赤司君会愿意花时间去训练我，赤司君明明很忙吧？”黑子想起每次看成绩单的时候的恐怖感受：赤司征十郎，第一，绿间真太郎，第二，紫原敦，前一百，桃井五月，前一百多，然后再看看自己，成绩普通的比他本人还容易让人略过，还好还有个倒数50的青峰和灰崎，不然他真的觉得篮球部要逆天了。
　　赤司现在才国一也已经是副队长了，估计用在社团里的时间也会很多。这样还能挤出时间么？

　　确实是个很会为别人考虑的人啊……不过……
　　赤司眯了眯眼睛，细长眼睫毛在阳光的照射下投射出一层阴影，像是蝴蝶停在了鼻尖：“不过，我的帮助可是有偿的。”赤司转头，头部向□□斜，稍抬下巴的动作给人一丝压力感：“你欠我一个人情，在此之外，要为社团赢回新的荣耀。

　　这个句式让人觉得欠他的人情比篮球部的荣耀更重要。
　　只是黑子没有深究“新的荣耀”的意思，也没有思考“大公无私的赤司”的人情的范围会有多大，只是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

　　只是赤司也是人啊，怎么可能没有私心，至于是什么，他暂时还没有想好。不过暂时的话，是为了黑子眼神里投射出的倔强和不服输吧——他一直觉得，被那样的眼神注视是一种非常受鼓舞的事情。

　　赤司从地上站起来，伸出手把黑子也拉了起来，看了看时间，离早训结束时间还有7-8分钟，时间完全还够。这里除了死睡的青峰，也没有人在。

　　黑子看着一脸算计的赤司，突然间有种不好的预感，下一秒看见赤司薄唇轻启，吐出一句让他无限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的话。

　　“黑子，脱衣服。”

　　——没有挑战的人生就像跑了气的可乐，只剩下些甜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