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尊》小九公子

1、第一章 天山之巅

　　“两百年前，无尽峰顶，清澜师祖凌云踏步，他单手结印，高喝一声‘天玄地黄，阴阳之变’，剑气透掌而出，轰然印上峰体！只见刹那间天地震颤，九曲幻境金光大现，幽冥洞府惊现人间！”
　　本该午休的时刻，后山偏僻的佛堂里却热闹非凡，不时地传出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冷天韶循着声音悄然行至门口，侧身一看，就见天行道人两脚腾挪，足下一点轻轻巧巧地攀上供奉太上道祖的道台，手掌翻飞，一边比划一边模仿着口中所述之人所使用之招数。
　　下面围坐着一群可爱的孩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听得如痴如醉。
　　这原本是天山派众口流传的一段传说，身为天山门徒的冷天韶早已听过无数遍，但天行道人功底深厚，竟将那神态身法学得惟妙惟肖，加之口才出众，气氛渲染得张弛有度，使得原本平淡无奇的故事，一下子生动了起来，让人仿如亲眼所见一般。

　　天行道人纵身回到平地，忽觉胸口有些发闷，想来是刚才运动太过剧烈，暗道一声人老体衰不中用。
　　“师祖，师祖！”
　　见他脸色发白，孩子们赶紧围上来要搀扶他。
　　冷天韶心下一颤，欲劝他回去休息，可转念一想，刚刚抬起的脚又慢慢收回去了。要知道，四十年前天行道人叱咤江湖的时候，人人尊称“三分先生”，还送其诗号曰：
　　与人三分面，
　　与己三分面，
　　三分不留面，
　　三更阎王见。

　　由此可见，天行道人有多争强好胜。
　　两人相识近三十载，冷天韶怎会不知二师哥的为人个性？
　　因此，此时现身颇为不妥。一来，不仅不能达到相劝的目的；二来，天行反而可能为了保全老脸而兀自逞强下去。

　　天行道人双目轻阖，调整几息，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师祖，这世上真的有那样高的山峰吗？”一个孩子双手托腮，歪着头，似乎正在遐想无尽之峰的模样。
　　天行道人目光锐利地扫过门口，手捻胡须，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慈爱笑道：“天地之大，非人之所及；奇闻之事，也非人之尽阅。”
　　孩子们纷纷点头。
　　“今日到此吧，赶紧回去练功！”天行轻嗖嗓子，整整衣袖，正想要离去。
　　不料，刚才这一句回答竟又招来了更多问题。小孩子声音清脆，七嘴八舌地吵闹起来就如同掉进了满是鸟雀的林子，不禁让人头脑发胀。
　　天行道人暗道声“不好”，心说再不走恐怕更加难以脱身。只见他提起真气，足下发力，竟是要踏着佛台越过众人头顶而去！
　　怎料，他这招“金蝉脱壳”使得太多，早已被孩子们识破，这边还没等他跳起来，就被人抱住了脚踝！
　　天行道人惊了一跳，下面都是自己的徒子徒孙，脚上有所顾忌不敢使劲，心中一慌，瞬间岔了气息，竟一屁股又跌坐下来！一时间，孩子们蜂拥而上，抱腰的抱腰、按肩膀的按肩膀、搂大腿的搂大腿……愣着将这武林尊者压得动弹不得！
　　“哎呦，你们这帮小子轻点！”天行道人哭笑不得，伸手拍他们的小屁股。孩子们知道师祖好脾气，都嘻嘻哈哈地与他逗弄，但就是不放开手。
　　天行也是无可奈何，其实莫说这几个孩子，就是七八个武者，他也能不费力气的挣开，但是孩子身体娇弱，受不住他的天寒内力，到时不免误伤于人。
　　正在他左右为难之际，听见门口有人轻咳两声，听声音却是无比熟悉。
　　天行道人暗笑，果然是这小子在偷听！
　　孩子们扭头一见来人，赶紧整理着装，乖乖排好站在一边，行礼，齐声叫道，“小师尊好！”

　　冷天韶出现在门口。
　　因为逆光，朦胧了他的容颜。挺拔的身姿，将一袭平淡无奇的雪白广袖穿出了魏晋风流。
　　孩子们的眼睛闪闪发亮。
　　小师尊年仅三十就趋于臻化的大成武艺，无疑是天山的另一个传奇。天资令人艳羡，那道身影就是他们追寻的目标和不可跨越的沟壑。
　　所有动物都是敬畏强者的。
　　人，也不例外。

　　“不可在此胡闹。” 冷天韶唇角微动，外人看来他似乎没有张嘴，但温润的声音却是清晰的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
　　“是！”
　　传音入密！孩子们的眼神里透着热烈的崇拜，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一窝蜂地跑回去练功了。
　　天行道人也不起身，径直躺在那里，望着天花板上的神色各异的修罗，惋惜地咂咂嘴道：“师傅当初应该让你来当这个掌门的！”
　　冷天韶摇摇头说：“我不适合。”言罢，将天行道人拉了起来。
　　“木头！”天行道人伸手一点他，还想继续唠叨他几句。就见冷天韶眉毛一挑，露出些许不耐烦的表情。
　　天行一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却偏偏最怕他这个同门小师弟。见冷天韶面露不悦，只好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肚子里。他讪讪地摸摸鼻头，心说人真是越老胆子越小，要是倒退二十年，他一定要好好教育这小子一番！
　　可惜天行忘了，二十年前冷天韶还是个无知小儿呢，对牛弹琴的后果就是——生气的依然是自己……
　　“这件事，师兄莫要再提了。”冷天韶背靠台子，站在天行身旁，轻声道，“当年师傅不是没有举荐我，是我自己觉得难当担任，因此众长老才在后辈中选择了天麟。”
　　天行道人叹了口气道：“师兄没别的意思，不过是觉得你委屈了些。”
　　“做掌门不就单单靠修为，既要承担发展门派的责任，还要具有引导后辈的能力，这两点天麟就做的很好。”冷天韶微微一笑，摇摇头，“师兄你知道，我武功虽好，但是不擅长这些的。”
　　“真是便宜了莫天麟那个小兔崽子！”天行道人嘟囔道。
　　冷天韶无奈地看着他一脸的不忿，不禁哑然失笑，称堂堂天山派掌门“兔崽子“，也只有他师兄能干得出这种事情来！
　　“哎呀！”天行道人突然一拍脑袋，大叫：“对了，刚才掌门人派人找过你。”
　　“什么时候的事情？”冷天韶侧头看他。
　　“嗯……”天行心虚地支吾道，“有一会儿了。”
　　其实，掌门莫天麟一大早就派人来找冷天韶了，不过因他外出，所以就拜托天行代为传话，但是天行一讲起故事，就把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
　　冷天韶敢肯定，天行道人早就把传话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当下也来不及跟他计较，转身就走。
　　“哎哎！”天行道人一把拽住他，急道，“你着什么急，我话还没说完呢！”
　　“耽搁太久，去晚了不好。”冷天韶淡淡回头道。
　　“呃……”天行道人心说小师弟这人平时话不多，但有时一张口能噎死牛！就在他迟疑的功夫，冷天韶已经到了门口。
　　“师弟啊，如果那臭小子让你下山，你可千万不能答应了去啊！”天行道人忙乱间抓起鞋子胡乱一穿，跳下佛台走了两步，觉得好生别扭，低头一看，居然穿反了！无奈之下只好单脚往前跳着追赶了两步，又喊道，“你忘了？师傅当年给你算命，说你三十岁会有一劫，死生难料，不宜外出啊！”
　　“呵，师父后来还说我红鸾星动，必有贵人相助呢！”冷天韶头也没回地轻笑出声。
　　听他这么一说，天行也无语了，撇着嘴扭身跳回台上穿鞋子。
　　冷天韶不以为意地跟他摆摆手，撩起衣襟，翩然离开。

　　出了闻道阁，视线骤然开阔，远处巍峨耸立的天山赫然映入眼帘，山顶常年积雪寒冷异常，雪云相接白茫一片，天地俯仰，壮阔无比。呼吸吐纳之间，空气冰凉却异常清新，驻足远眺，让人精神不觉为之一振，心情豁然开朗。
　　冷天韶双眼微阖，融身入境。
　　无欲、无念。
　　此时虽已临近傍晚，但雪映夕阳，依然恍如白昼。那万千金芒在他周身四面折射开来，恍如神祇临世一般。
　　“小师尊！”
　　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两颤，冷天韶缓缓睁开双目，清亮的眼眸中透着几许笑意，颔首道：“我们走吧！”
　　小弟子行礼，示意冷天韶随他前往鼎剑阁。

　　鼎剑阁位于闻道阁东南，与之一样隶属后山范围，是供奉历代掌门的佩剑之所，里面布局精巧，机关重重。
　　鼎剑之名，是分别取当年师祖清澜“九鼎仙尊，问剑天下”称号中两句的第二个字组合而成。一则是纪念师祖踏足仙道，开创天山派新纪元之壮举；二来是要警醒后人，戒骄戒躁，剑道之途，高不可攀，潜心修行才方有问鼎之日。
　　冷天韶眼帘微垂，个中神色黯淡了几分，想当年前任掌门仙去，他护送师傅的佩剑置于剑阁中，本以为那是最后一次踏足此地。不成想，这短短数年之后，竟又故地重游。

　　门扉轻响，思绪被打断。
　　小弟子推开厚重的雕花大门，恭敬地作了个“请”的手势，笑道：“小师尊，掌门在里面等您！”
　　冷天韶点点头，缓步踏入剑阁之中。照亮通道的烛火，随着行走而逐级熄灭，白衣渐渐为黑暗所吞噬……
　　小弟子看得出神。
　　忽然，一股寒意袭来，阴风透骨。
　　好像有人在耳边叹气……他打了个激灵，顿时吓得毛骨悚然，转身就跑，边跑边心中暗暗叫苦，早知道就不该对剑阁起窥探之心，而替掉了师弟的这趟差事。
　　大门在身后静静闭合，一如初见。
　　鼎剑阁外，阳光明媚依旧。只是那声低沉叹息已随风而逝，终不可闻。

作者有话说

　　重修，之前发的不是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