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
曹少钦皱眉：“来回驱驰的差使，耳目又多，费这工夫做什么。”
“能多看你两眼，我辛苦些又有什么。”姚绍卿早就习惯了他这种冷淡尖刻，并不以为忤，反而是一脸温和。到底是常年难见心上人一眼，素日高岭积雪一样的容颜似春冰迸裂一样融化开，露出了由衷的笑意。她平素板起脸来的时候，虽不像随堂太监一样修饰得完美无缺，也是天生一段威严冰冷的艳丽不可亲近。两人若摆在一起也真是金童玉女一般雕琢出的一对。反而眼下骤然柔和可亲时，落得面目寻常。
两人再不说话，曹少钦自顾自处理着公务，姚绍卿默默盯着他的侧面出神，不知不觉手上动作便慢了下来，一件道袍叠了一半卧在膝头，月白的衣料衬得她手指暖玉一般。平日里那样精明能干的一个人，就痴看曹少钦到桌上尺高的本子都挪了位，甚至忘了给他换茶。直到随堂太监公文撇下了公文起身，才惊醒过来一般，忙忙按他到榻上坐，麻利替他除了巾冠官靴，松开领口，又快手沏了天池奉在填白盏里递过去。趁随堂太监喝茶的功夫端来水盆等一应物事，服侍他净面又蹲身替他洗脚，然后脱鞋上榻要替随堂太监揉捏肩颈太阳。
曹少钦却不再要她服侍，只向后仰倒在她怀里。这姿态在他已是极难得的松弛放肆。姚绍卿心中浮动，也不多说，默默将人环住，静静歇了一阵。这一连串到底将曹少钦伺候得微微阖目，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手里握着她见缝插针续上的热茶，一口一口细啜。
啜完了，茶盏递回给她。任她跳下去勾上鞋子，一干物事收拾起。
等姚绍卿收拾干净再回来，曹少钦已褪下了外袍，露出了底下雪白柔软的半旧中衣。认出自己的针线并非什么难事，姚绍卿心里一软，喉间反而塞住，也就顿了这么一下便上前帮他打散头发。
素指划过头皮，曹少钦眯着眼：“胜瀛……”这一声却已是十分动情了。
姚绍卿也并不是多话的人，脱鞋上榻自后头搂了曹少钦，自己也往后倚上引枕，只拿下巴轻轻抵着他顶心。曹少钦也不说话，便懒懒半躺着，一手覆上姚绍卿的手松松捏着，素净无妆的风华依然没有一点瑕疵，甚至于比傅粉时更盛，色相完美得几乎不真。
实在也不知说什么好。往日都是在河边六曹少钦的私宅里见，多半有常陆二人在，往往也就是各自占了一边做事，待二人下值时热闹吃一顿，仿佛也有些一家人的意味。似这一回冒险在外，也不过是上回他借御马监的名义出来办事督军时候……那也是五年以前了。到底是内侍，其实十余年间，即便她不遗余力设法，如此安详的时刻又能有多少。这许多年一内一外，在朝在野，行事不过凭存乎两心的默契，相对时反而默然。而尽管时光眷顾，姚绍卿青年时精致得过分的面容到底还是岁月留痕，平添风吹雨打后的安宁与倦意，反而是司礼太监养尊处优重修饰，空长了年纪。
年轻时话都说透了，如今靠在一起就行。
“你歇吧。”姚绍卿慢慢直起身，作势要吹灯。曹少钦懒洋洋地一抬手，随意就灭了光，反手就扣住了她。黑暗中见她微微瞪大了眼，一时就笑了。
姚绍卿有点愣住，看到曹少钦眼角露出了点得意，他自己都没觉察到，方才回过神来，未防自己的眼角有点湿。她心想着这样也好，多一刻是一刻，待他睡着了再走也不迟。这般想着就跪着拉开一床被子。她原意是教司礼太监好好睡着，她和衣躺在外头，这一夜里等他睡深了再走。她原以为他也是这个意思，不防往外挪到一半的时候他又伸出一只手来，一下扯得她不大好动了。
本来也是习惯了，她在炕上跪着挪，又被他扣住了一只手，本来动作就有点艰难，难免磕磕碰碰，要越过他身子去摆弄拉扯。她也没当成一回事。可如今是彻底不能动了，却有点尴尬。
曹少钦几乎是含笑看着她脸泛红，也不说话，就拿眼问他。
他伸手去解她衣裳，看她微微一怔，又四下听听，才止住他，腰带却已给他扯下来了。
到了这一步姚绍卿还是拿眼问人。隔墙有耳，她想不通他到底为什么鲁莽。曹少钦漫不经心地掀开她杏色的袄，手指搁在豆绿色的襦裙上头，有一搭每一搭地扯着。“我若是要倒，并不在这一点上头。”
姚绍卿也就不再说什么。良宵苦短，她褪了钗子拆开头发，并不管身上的手怎样。外衫一褪就钻进被里，她还有点拿不准随堂太监到底要如何，就还是摸索着寻到了一只手握住，捏了一捏。曹少钦也不多说，将人圈在怀里就动手。姚绍卿一贯从善如流，并不矫情就贴上去。不多时两人都轻轻喘起来。
“帐……”百忙中姚绍卿哼哼着惦记，司礼太监手一挥把帷帐放下来，隔出一方黑暗的天地。
少钦，少钦，少钦……
胜瀛，胜瀛，胜瀛……
#
急风骤雨的一轮过后姚绍卿一寸一寸摸过心上人的身体，曹少钦的手停留在她身上最光洁柔滑的地方来回逡巡。她再没有顾忌，像溺者遇浮木一样紧紧缠着曹少钦，只恨不能合二为一长在他身上。也惟独这样的时刻，肌肤相贴，裸裎相对，呼吸心跳都同调，惟他们两个人，她心里浮现深重如闺怨的情绪，像犯傻似的。她平日里也不是这样对他朝思暮想，真正酒入愁肠也不过寥寥几回。她并不了解随堂太监是否明了她这点约微心事，也不在意。毕竟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只是子夜航船，跌跌撞撞也就一路行来。
少年时一腔热血暗烧，与其说胆子大不如说是莽撞，一夜间说完了一辈子的话。现在她只会盯着他看。
姚绍卿的笑意带着慵怠与矜贵。唉，还不是因为他好看！要是看上一个丑八怪，大概也不会有这些滋味。可要是个难看的，大概也不会一见终生。没有这点北斗柄指的牵挂，她还是万花丛中潇潇洒洒的少东家，挥一挥衣袖就能招徕满楼红袖。百尺艳阳楼在她手中也许不能流芳千古，却足够她挥霍一辈子。
可那又怎样呢？这温暖的人肉、抚摩着她的手、存心的一点灵犀，甚至激颤中脑里炸开的烟花璀璨都是真的。甩在一边的那件中衣还是她亲手捶软了缝制。她是武家出身的女儿，那些细致入微的体念与情怀教人惧怕，她不懂也不需要。无论是隔山望水的重重离别，还是咫尺天涯的匆匆一瞥，都不过是他与她漫漫人生的点缀，也许还敌不过他墨笔勾勒的眼线和她指间的笔茧。可这世上所有的假，最怕不过是见到真。她四海奔波日夜忙碌的间隙中费心藏起的一个线头足以压碎一切空中楼阁镜花水月，所有欲语还休的柔弱心肠。哪怕那是来自九五之尊的宛转狎昵，她也不妒忌。
可攒了太多痛惜，也只能趁此捞一把出来播洒，假装是作出来的微酸醋意。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