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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出走 ...

  •   众人在狼山落脚后,卫阶与尹旭都开始变得繁忙起来,先是清点分配押运过来的东西,忙于跟杜准的接洽,了解了大致的情况后,才知令他们头疼的是对方的可汗吴缇王庭旗下各部皆为骑兵,行踪不定,战则与家产并至,奔则与畜牧俱逃,相比陈军,行动更为自如灵活,杜准来狼山后很多时间都花在与敌人追踪上了,虽有小胜,伤亡却不在少数。
      日子一久,虽未到开春,军中却已有人心浮躁,加之韩湘一直病在帐中,鲜少露面主事,杜准又一向心气莽撞,原先驻军更是对武钦将军被贬心有不服,新军旧兵自然形成了两个派系,管教棘手不说,这一得空闲,军中清一色的男子,闲气多撒在了捕获来的战俘身上,女子就更是不堪折辱。
      卫阶来了没几天,已大致了解情况,对军中情况却不大干涉,反倒是随军出去巡察的时候居多。
      蓉天虽问过他为何对待那些战俘态度如此暧昧,他却道:“现在就算强行要求杜准放了那些虏获来的女人,一则此地环境恶劣,那些女人就算放了,也活不了;二则恐会向敌人泄露陈军驻地。”
      蓉天虽是不忿,细想之下却也有道理,所以连武钦与尹旭也不愿在此事上出头,大局当前,谁都不想为了几个战俘造成损失和内讧,权衡利弊,自然只能听之任之,有些兵实在闹得不像样子,尹旭才会派人制止一下。
      蓉天将一切看在眼里,却也无能为力,不过她也没闲着,利用这段时间跟军中随行的大夫孙曜混熟了,不仅可以在一边帮忙,还能够接近林霜素。
      每当杜准外出,蓉天在杜准帐内帮林霜素清洗时,林霜素那满身的狼狈,大小不一的伤口与淤青总是令她面红耳赤,触目惊心。
      林霜素说话的时候不多,许是落拓的羞耻与防备,对蓉天的主动示好,多是视而不见。
      蓉天也不计较,时常趁杜准不在帐中时,给她偷药治伤或是将吃的丢给她,只是不开口说话。
      军中的驻兵多以为随军大夫孙曜收了个哑巴小太监当助手。
      林霜素第一次听到蓉天说话时,竟是被惊到了,或许也恰是如此,才对她稍稍放下戒备。
      蓉天到狼山后,便一直关注韩湘的营帐,却从未见他露面,身为副帅,他这一病,竟病成了深居闺房的闺秀,难怪韩歧威以前的属下会对他失望,可正因为知道他的功夫与心机,由不得她不怀疑韩湘得病的真假。
      这一日,蓉天替林霜素上完药后,趁机问道:“你到这里后,除了杜准,可见过副帅露面?”
      林霜素摇头,“你说的是那位侯爷?之前我听这里的兵提过他,说他击技超群,洛城无敌,不曾想到了这里,竟头晕气短,一直病着,杜准曾在背后怒骂他是软脚虾。这里除了大夫,很少有人去他帐中。他也像不喜被人打搅,我只看到连饭食都是被人端进去的。”
      蓉天不知真假,总觉得温泉山庄一别,他那样的人,不像会得病的样子,不是有句话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吗?可私心里,就是死,她却不希望他会这么死!

      蓉天对狼山最初冷冽荒袤的印象最终随着一场肆虐的暴雨,变得鲜明起来。
      暴雨在入夜时分,突如其来,却来势凶猛。
      狂风一阵一阵撕扯着地面的帐篷。营地的马,惊得在围栏中四处乱窜。
      雨水砸在草地上,溅起了大滴的雨珠。随着空中怒吼翻滚的惊雷,杜准的帐中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那惨叫声在惊雷的咆哮中令人心惊胆寒。
      蓉天被惊醒时,还以为是场噩梦,可这一醒,竟发现卫阶不在帐中,倒是那未曾熄灭的炭火,烧得帐篷内暖意融融,与营帐外的狂风暴雨,犹如两番的天地。她望向卫阶的床榻,上面空无一人。
      深更半夜,卫阶会去哪里?蓉天突然警醒,那声惨叫,分明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蓉天连鞋也顾不得穿,匆忙跑到营帐外,肆虐的雨势将她打了个激灵。她看见林霜素从杜准的营帐里逃窜来出,长发飞散,狼狈不堪,身上几乎未着寸缕。
      杜准一手捂着肩膀,掀开帐帘,对守卫的士兵低吼道:“给我抓住她。”
      值守的士兵从呆愣中缓过神来,惊恐的发现杜准的右肩被人扎了一刀,正噗噗的流血。
      立刻有当班的侍卫持刀去追逃跑的林霜素。
      蓉天见林霜素在营帐间跌跌撞撞,眼看士兵的刀抵在林霜素的脖颈边,韩湘的营帐竟掀开了,一人稳稳的握住了刀锋,道:“这人我要了,都给我滚!”
      林霜素悲绝的抬眸,看清那人,觉得心都要停了。
      杜准的脸色在突然炸开的闪电中阴云密布,他捂着流血的肩膀,沉声道:“怎么?小侯爷病是好了,打算跟我抢女人吗?”
      夹在两帅之间的士兵惊吓到不能言语,战战兢兢,进退两难。
      韩湘倒是没有一句废话,一手夺过士兵手中的刀刃,手起刀落,毫无怜惜的刺向自己的左肩,目光睥睨,冷声道:“杜将军觉得这样可够了吗?”
      杜准像是被他的狠厉惊住了,讪讪的道:“同在军中,何必为个女人,伤了和气。”
      韩湘脸上的寒意,浅的像是一层薄尘,转眼间已被狂风吹散了,的确不能伤了和气,纵容到今天,这一刀就是为了和气,刺下的!
      蓉天见韩湘抓住林霜素的手,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在她的身上,将她带入了帐中。

      蓉天在雨中呆立了半天,心尖像是被人狠狠的攥住,胸口的旧伤卷过一阵锥心的疼痛,为何是他,为何偏偏是林霜素?刻骨铭心的痛,让蓉天抱起自己的头颅,回到帐中,如同溺水的人,一下倒在了榻上。难过,痛楚,却又无可奈何的激愤一股脑涌上心间,她无望的喘息着,极端的嫉恨,令她觉得胸口的痛竟是微不足道了,温泉山庄的紫苑姑娘,现在又是林霜素,为什么他要一次一次在她眼前上演如此的一幕?
      这一夜的风雨如此漫长,暖意融融的炭火也不能消解她彻骨的寒意。蓉天从未如此盼望卫阶回来,可卫阶却像是消失了。
      一连三天卫阶不见踪影,林霜素却在韩湘的营帐中足步不出,呆了三天。

      营里的士兵到孙大夫跟前取药时,不无取笑道:“小侯爷真是好体力,这病还没好,就跟林霜素颠鸾倒凤了三天两夜啊。”
      更有人道:“侯爷这病,怕是虚火太旺吧,早知道用女人泄泄火,说不定早治好了。”
      蓉天听得火起,差点要把捣药的罐子砸了,她将士兵索取的药草草丢到那二人手里,掀开帘帐,直奔孟晏的地盘,压低声音道:“卫公公人呢?”
      孟晏正在给凤鸣显摆武钦饲养的乌鸦的妙处,见她脸色灰败,打趣道:“你惦记一个公公干嘛,他三天前就随一伙人出去巡察了。”
      “这么多天,你就不怕他被敌人活捉了?”
      “呵呵,他若被活捉,我就自在了,我替他担什么心?”孟晏不以为意。
      凤鸣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正要上前宽慰她,蓉天却见一只乖顺的黑鸦跟着他,直到停稳在他的肩上。
      孟晏觉得几分得意,在凤鸣身后嘿嘿的笑。
      凤鸣微微惊讶,略一犹疑,似是对驯服的乌鸦觉得不可思议。
      蓉天气恨,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凤鸣跟在孟晏身边的时间已经远远超过了她,也许到最后,一个一个都会背弃她,只有年毅和大哥……也许只有死了,才会不同,她用眼神制止,“你不要跟过来!”
      凤鸣下意识停了脚步,孟晏好奇的皱起眉头,这态度一直冷硬的少年何以如此听她的话。
      蓉天奔入卫阶的帐篷中,泄愤似的将东西翻了个底朝天,却发现属于卫阶的东西竟少的可怜。

      午间,用餐时分,巡防稍有松懈,看守马厩的士兵在营地一端发现有人偷了马,大声呵斥道:“是谁,胆敢盗马?”
      蓉天却不与那人啰嗦,双腿夹紧马腹,奋力扬鞭,那马竟跃出了栅栏,士兵一时拦她不住,正要上马追她。
      蓉天像是找到了久违的兴奋,回眸嫣然一笑道: “嘿嘿,借马用一用,你紧张什么,晚间还你!”
      那士兵久未见着这么美的一笑,被她英姿峭拔的模样与女子的声音,弄得呆了一下,竟忘了上马和鸣哨示警。
      蓉天好不容易溜出营地,在雨后的草原上驰马狂奔,她已经许久不曾这样了,自从出了玉王谷,随韩湘到了洛城以后,一切像是坠入了一个身不由己的牢笼,母亲的薄情,韩湘的背弃,像是斩断她羽翼的两把利刃。她不知道自己从何时起,竟如此依赖一个本不相熟的宫中宦臣了,她此番出来,究竟是想找到卫阶,还是仅仅想恣意妄为,好好放纵一下,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了。
      雨后的草原是如此的荒凉广袤,她从未如此感到这分广袤中,自己是如此的渺小与微不足道。天苍地黄,草木含愁,四野之大,却无以为家……蓉天牵着马的辔头,放缓了速度,似是渐渐迷茫在这一马平川的草原中。
      傍晚,凤鸣发现遍寻蓉天不见,孟晏这才发现情况不妙,问过当值的守卫,才知道蓉天自午间就没回来。

      韩湘帐中,林霜素端着水盆,看见韩湘轻轻的将上衣的衣襟褪下,露出健瘦的身躯,那裸|露的上身竟有不少嶙峋的疤痕。她不知道他贵为侯爷,为何会弄出这么多的伤痕。
      韩湘将肩上的伤口清洗完毕,一点一点用纱布裹紧。
      林霜素想帮他包扎伤口,却在三天前就被拒绝,他似乎很不习惯被动的,被人碰触,这种淡漠的拒绝又不似是对她的鄙薄。
      林霜素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男子,言谈不见丝毫的粗鄙,却又没有寻常男子对她会有的半分狎|昵。自她到他帐中以后,他对她没有半分的厉色与不敬,更叫她惊奇的是他一点也不像病了的样子,虽然身姿瘦削,精神却是矍铄,清致俊美的五官却透着极是男子气的刚健。这些天,他像是想快点将伤养好,一直安静若素,唯独今日,才兴起与她谈话的兴趣。
      “我要你明白,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韩湘道。
      林霜素微微讶异,见他从木盒中取出一张金箔面具,底层竟还有一张人|皮的面具,那惨不忍睹的面具五官令她恍然顿悟,卫阶!为何他要冒充卫阶?那原先一直躺在帐中的韩湘又是谁?她疑窦丛生,却听他缓缓的问她:“你知道我是谁?”
      林霜素小心的迟疑道:“侯爷?”
      “那这样呢?”韩湘用金箔遮住了面容。
      林霜素心思婉转,忽然醒悟过来,聪慧道:“卫公公。”
      韩湘笑了一笑,刚要赞许她聪明,就见孟晏风一般的卷进来道:“蓉天不见了。”
      韩湘一愕,放下面具,冷声道:“什么叫不见了?”
      孟晏呐呐道:“她一直说要找卫阶,我骗她说你随军出去巡察了。晌午,她似是偷了匹马,溜出去了。”
      晌午?韩湘见账外落日的余晖要尽未尽,心中顿时一凉,立时裹上裘皮的衣袍,系上披风,丢下一句话道:“你留在这里应付。”
      孟晏见他奔出帐外,低声道:“你疯了吗?杜准已受伤,军中唯你二人马首是瞻,你现在怎可一人外出?”
      韩湘却道:“黑鸦借我用一下,武钦若要问,你自去跟他解释。”
      韩湘跨上坐骑,军寨中的值守的士兵竟是觉得晃眼,似从未见过那个病仄仄的副帅如此彪悍的一跃,纵辔而去。

      韩湘出了营地,驰马在草原上疾驰。草原虽是平坦,但随着夜色将近,却更加危机四伏,他不能想象一路将她带到这里,江中护她游向岸边,尹府不惜夜半伏在她的屋顶上只怕她伤痛复发,郡王府邸更是一忍再忍,到了狼山,反倒将人护丢了。他虽不该将她冒险带到军营,可也只有远离洛城,才能逃过皇帝的监视了,哪怕这一路她随性而为,都是好的,因为也只有这临战前的片刻安稳,是他唯一能争取的了。
      他将带的几只黑鸦全部放出,纵马跟着这些黑鸦的后面,武钦当年得自韩歧威的亲传,这些黑鸦战时犹如侦查的哨眼,遇到侵袭的危险,自会发出示警。
      韩湘也不知漫步目的跟着黑鸦走了多远,忽然听见寒鸦啼鸣示警的声音,他顿时精神一振,加快了马速,直到翻过一处高坡,看见有七、八骑兵模样的人正在策马追截一人。
      他不敢迟疑,驰马快速冲向那队骑兵之中。
      骑兵为首的人像是惊诧何处又冒出一个送死的,却并未将韩湘的加入放在眼里。
      韩湘靠近,看清衣着的差异,这队人马显然是柔然的士兵,想是夜间寻猎的。
      韩湘猜的不错,不过这七人中有一人却是百人团帅中的头兵,为了刺激,才带人在夜间寻猎,不想竟碰着了一个异于北民的女子,他之所以知道蓉天是女子,是因为刚才追击时,他一鞭卷到蓉天身上,本想将驰马狂奔的蓉天拽下马来,不想蓉天竟双手脱缰,将一身的皮袍脱了下来,她裘袍一脱,鞭困虽是解了,但飞散的长发与纤细曼妙的身姿,丝毫掩饰不住她是个女人的事实。
      那伙骑兵见她是女子,顿时起了比狩猎更甚的兴奋,似是从未见过女人有如此不要命的骑法。
      五人加速,渐渐起了合拢之势,有人扬起手中的长鞭,鞭尾毫不留情的缠向蓉天的腰间。
      蓉天挣脱不过。韩湘眼看着她被拽下马来,鞭子缠着她的腰,将她拖拽在飞驰的马后。
      他辨识出蓉天的身影,顿时心也跟着狠狠一抽,立刻抽出长剑,弃了坐骑,飞身斩断鞭子。鞭子一断,蓉天因为惯性被摔滚得老远。韩湘无暇顾及,他斩断鞭子的一刻,一手拽过皮鞭,两脚蹬地,使出内劲,竟将那持鞭的人活活扯下马背,单手一扬,一剑封喉。
      领队的头兵从未见过如此凶悍的一击,微微一愣,立即调转马头,向韩湘冲了过来。
      韩湘竟无丝毫避让的意思,眼见那马就要冲到眼前,将他踏碎,他身子伏地,翻到一边,挥剑刺向马腿。马腿被刺,狂奔之下,竟硬生生的折断了,头兵的坐骑一下跪倒在地,将马背上的人摔了下来。
      头兵滚下马,尚未从惊恐中恢复过来,韩湘已扑过去,结果了他。
      合围的五名骑兵,一向骁勇,此时从轻敌中醒悟过来,心神俱颤,立刻从剑鞘中抽箭搭弓。
      韩湘杀的兴起,在五人合围之下,扬起身上的披风,将射向他的箭系数卷入披风。
      那五人还想搭弓再射,韩湘却速度更快,一剑扎向最近的马匹。
      那坐骑被扎,刺痛下扬起了蹄子,韩湘并不躲闪,反顺势滑入了马腹下,避开射过来的四箭。他在马腹下拽住缰绳,借势翻身跃上马背,硬是将骑在上面的士兵踢到马下,那人顿时被落下马蹄踩得肚肠穿破。
      剩下四人似被他击杀的速度惊骇,有两人当场驾马逃窜。
      韩湘一剑斩杀身侧一人,对着另一呆愣在马背上的兵,笑了一笑道:“怎么?你还不逃吗?”
      那人被同伴颈脖的血喷了一脸,这才想起要逃。
      韩湘飞身扑到他的马上,拽住他的箭筒,抽出一箭,直接插入了他的脖颈。他将那将死之人踹下马后,取了□□,弯弓搭箭,微微屏住呼吸,对着那逃窜的两个骑兵,一人一箭,正中他二人后背。
      一连结果了七人,韩湘收缴了敌人的兵器,扑到蓉天身边,见她虽被划伤多处,却睁着一双眼睛,似嗔似痴的望着他。
      韩湘松了一口气,将她抱了起来。
      蓉天胳膊因为刚才的一摔,右臂折损,被他抱起,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却硬是忍住没有出声。
      韩湘悬着的一颗心落回实处,想到他再来迟一些,后果不堪设想,将她架到马上,忍不住怒道:“你是想死吗?”
      蓉天嘲怒道:“我就是死,又与侯爷何干?”
      韩湘微微收敛一身的戾气,低声道:“我不想让你死。”
      “哼!小侯爷芙蓉帐暖,左拥右抱,你已经收缴了玉王谷,难不成还想再多收缴个女人,彰显自己的雄风?”
      韩湘跟着她低声重复道:“左拥右抱?”他似是想明白了什么,难得求教女人的心思道,“你是嫌我没有抱你吗?”
      “你给我滚!”蓉天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明明恨得要死,为何自己说起话来,竟与一般女子无异,充满了酸意?
      韩湘自然不会滚,反倒因为明白她的心思,心底荡着一丝愉悦。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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