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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莫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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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步倾城坐在木廊台阶上,凝望着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院墙前的花叶上,浮起薄薄的一层青雾,旁边梧桐映上老墙,落下参差的斑驳黑影,峭楞楞如鬼一般。
袅袅秋风兮来,拂过回廊,只着一件单衣的步倾城感到一阵寒意袭来,单薄的身子不禁瑟瑟一抖。顷刻间,只感觉突然背上加重,一件羊羔绒外衫披在了肩上,侧头之际,一袭月白便服的少年已坐到了她边上。
“怎么坐在这里,就不怕着凉么?”他道,嗓音温润清正。
目光随着他的声音而去,步倾城这才认真看清他——月光清朗,银亮的光辉映在他身上,映亮了他清俊的面庞,那眉眼……和记忆中的男孩重叠在一起,只是,或许是这些年沙场的历练,比起以前黑了不少,面部线条也刚毅了许多,剑眉朗目,英气勃勃。
他真的,长大了,成长了,成熟了。
步倾城感叹时忘了回避目光,视线久久停落在他的脸上,引来对方一句“我脸上有什么么”的疑惑询问。
“看你长得俊啊。”步倾城全然没有感到尴尬,反而是越加戏谑到。也许,在她心中,他依旧还是当年那个被她拥在怀里哭泣,让她心疼让她怜惜的弟弟。
此番话反倒是让旁边的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清浅一笑。
露色沾染上衣角,落下不被视线察觉的印记。
片刻后,他理了理嗓音:“伤怎么样了?”
他是在故意岔开话题?当步倾城转目再度看上他脸时,发现这样的猜测似乎错了,正好对上他那双漆黑深瞳盈满关切。“愈得差不多了。”只是简单回答。
“那就好。”他嘴角浮出温和的笑。
“怎么不问我为何会在那儿?”那一带都是荒弃已久的村落,一般女子是不可能出现在那里的,更何况我还握着剑……问出了口后,她静凝着他,紧提着心口,等待着他的回答。
夜风从并肩的缝隙中呼啸而过,引来梧桐沙沙作响。叶声过后,传来他清朗的嗓音:“你若愿意说,就自然会说。每个人都可以有一些不便别人知晓的事。”
“就不担心我是回鹘派来的奸细么?”
“你不会是的。”声音坚定到连步倾城都为之一震。稍顿片刻,闻他又道:“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正对上他恳诚的目光,步倾城突然别过了眼。他是如此信任我,而我……对不起,我实在不能将真相告知于你。
“步姑娘。”
听他唤及自己,步倾城侧目望向他,一缕惊诧从眼底很快闪过。心道,他知道我姓,自然是苏遥告诉的。
“我可以这样叫你么?”温润的嗓音礼貌而小心地问及。
步倾城回以一记许可的浅笑。
少年俊雅的面庞绽出温暖的笑:“我叫莫飞。飞翔的飞。我爹为我取的名。”
“你爹一定是希望你能如雄鹰一般不畏风雨,勇往直前,高高飞翔在蓝天。”话毕后步倾城连连暗责自己语快,怎又提到他父亲。
待莫飞一句含笑的“谢谢”后,步倾城才稍稍松了口气,目光缓缓爬上他脸庞,发现他面若清风,仰望着茫茫夜色的双眸中已经看不见多年前的那抹悲伤了,“虽然我爹当年驻守的云州城被回鹘人攻破,我爹也因此而亡,不过,在我心中,我爹永远都是个大英雄,是我一直所崇拜的对象,追求的目标。”步倾城发现,他在说这段话时,眸光盈盈闪动,目光坚定有力。他变坚强了。他变强了。内心的强大敌过一切外部的力量。她嘴角溢出欣慰的笑。
“听苏遥说,步姑娘是洛阳人氏?”莫飞转了话题,望着她。
“生于洛阳。”步倾城眼波一转,再道,“不过现居住在长安。”既然不能暴露身份,就自然不能说出天一阁的总部所在,说长安也不算胡乱编造,毕竟那里也是天一阁的其中一处据地。
莫飞黑眸隐隐闪过一丝惊喜,又立马蒙过一层疑惑,嘴上道:“我家也住长安。”
“是么。”步倾城很平静的回应,因为她早就知道。
“因为这些年总是行军在外,家中只剩母亲一人,亲戚也少有往来。”语中流露出作为子女无法承欢膝下力尽孝道的深深自责以及家国无法两全的矛盾心理。
“你母亲会明白的。”步倾城低声安慰到。
“谢谢。”又是这两个字。莫飞也不太清楚,为什么每次步倾城仅是简单的几句话,却总能让他的心平静下来,仿同于多年前那个初雪冬夜下的拥抱,温暖入心。
之后,莫飞又讲起父亡后的这些年,他和母亲是怎么相依为命过来的。好在父亲在世时的俸禄还算丰厚,积攒下来的银两不少,他和母亲的吃穿倒是不用愁,只因为家里人丁单薄,平日也少有亲戚朋友往来,索性就遣散了多余的丫鬟老妈子,只留下母亲的贴身丫鬟翠莲和负责厨食的张大妈及管家张伯老两口。母亲渐渐将对丈夫的思念转换到对儿子的教育关怀上来,除了叮嘱每次功课,就是为儿子缝制衣物。而莫飞自己,为了不让母亲失望,更为了继承父亲遗志,小小年纪的他白天随年级相仿的其他官宦子弟一起上私塾读论语念诗经,夜里跟从父亲昔日好友天山剑侠习武练剑,无论严寒酷暑从不间断。十二岁时,经过严格的文武选拔,获任陪戎副尉一职,跟随卜将军远征西域,八个月后唐军大胜归来,记得当时随队归来时,他手握银枪,坐在马背上,远远就看到那些自发来到长安城门欢迎他们的百姓中母亲闪着泪花的微笑着的脸。那次是他第一次身着大唐军服上阵杀敌;第一次骑着战马威风凛凛地经过承天门;第一次走进太和殿,慕得圣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