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莲》萧兰子琴

6、[陆]

　　回到山上之后，转眼秋天泛着黄过去，冬雪降临，干枝枯木开始长眠，我的日子渐渐不好过起来，幸亏上次下山没忘记买冬用的大衣等等，还算是没冻着。
　　我暖暖的缩在大衣里，看着噼里啪啦响的火堆，想到明年这个时候我兴许可以安安全全躲在君安旁边，听他给我讲鬼故事，不禁乐开了花。
　　雪停的时候，我深呼吸了一番，披上毳衣，走了出去。我要打一桶雪回来，这是习惯。冬天的初雪很清，妙用很多，而我又住在山上，得天独厚的优势，不享受就白瞎了。
　　可我回来的时候，却看见一位穿着长裙的女子。她望向我，说：“卿仪？你长这么大了？”
　　卿仪。这是个陌生的名字，我不知道是否该答应，默默然了半天，没吱一声。
　　“别害怕。”那女人说着走过来，伸出手摸我的脸，却被我一侧身子躲开。
　　她怔了怔，兀自笑道：“果然是我急功近利了……你现在是叫苏锦莲么？”
　　我被这不请而来的女人惊得不轻，讷讷了半晌，方才憋出一句，“先进去说吧。”这话听起来好似我是个经历风霜且宠辱不惊的姑娘，可其实我是没话说了，更主要的是，雪已经灌了我一腿，又湿又冷且黏人，着实难受。

　　她说她叫卿言，她是我姑母。
　　原来我并非孤儿，也并非不记事时就死了爹娘，原来我是家族的弃儿。因为我是个女儿家，在权贵的卿家，长大了也是要遭受迫害的。爹娘商量了一下，终于决定把我拖给一个酿酒的老太太，可惜这个好心的老妇人却在我不记事时便离我而去了，而我的爹娘，也在不久前辞世。这世间果真是好心没好报。
　　姑母说，如今卿家后继无人，只要我肯帮卿家的一个忙，就让我回到家族，继承我父亲的位置。这在别人看来，或许是一个很有诱惑力的条件，但对我来说还没有我的一坛美酒珍贵，且我已经答应了君安，一年之后和他长相厮守，即便姑母说的都是真的，她的条件我也不会答应。
　　可自然而然，也或许是出于礼貌的本能，我追问了是什么忙。
　　这一问不要紧，问出了我最不愿听到、也是最想不到会听到的答案。
　　姑母眸子里的光清澈明亮，却透出一股子悠悠的寒气：“杀了君安。”
　　晴天霹雳不足为过。卿言姑母说，我的父母就是死在君安的哥哥手上的。我们两家，有血海深仇。
　　我从来没有想过，真相是这样的。
　　我满心满眼期许的一切美好安宁，都在真相大白的这一刻羽化成烟。洞外是千山暮雪，如同国画里大片充满风韵和意味的留白，但现在我再看它，却觉得像是世界在寂静中死去的可怕色彩。心中的执念和希望彻底破灭，绝望和恐惧浩浩荡荡地涌进我的心房，那样沉的分量，压得我小小的心口几乎无力跳动。
　　原来，我不是一个叫苏锦莲的女子，原来，我不是能和君安长相厮守的人。原来我叫卿仪，原来，我是要去杀他的人。
　　卿言姑母又说，且那个君安，也不过是个负心汉罢了。君家的人，都是那般德性。
　　这个女人看着我说，卿仪，或许现在应该叫你锦莲，但将来的命运，答不答应就在你一念之间。
　　我从洞外的雪中收回目光，神色惨然地看着卿言姑母，她郑重对我道：“你是要选择成为卿仪，还是苏锦莲？”
　　我几乎立刻就明白这句话的深意，她其实是在问我，我是要卿家，还是要君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