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初静暗香生》奶***猫

4、4

　　芸主子昏睡了许久，临近晌午还没有醒来。
　　青儿靠在脚凳上，拿小扇子轻轻给扇着风。我把檀香撤了，换了提神的薄荷薰香，又吩咐小东子去守着小林子。正小声说话间，小音打帘子进来，回说：“德主子问要不要差太医过来看看，我照姐姐的吩咐说了，德主子说让我们主子好好歇养，这几日都不必去请安了。”
　　“恩。你把这养荣丸拿两颗去，让小眉把热水备着，主子醒了就把丸药拿水化开，送上来。”我取了两粒带着淡淡香气的药丸，交给她。
　　小音答应着正要去，床上传来微弱的声音：“不，不必了。”
　　“主子。”青儿连忙丢下扇子上去扶住，芸主子撑着她慢慢坐起来，靠在枕垫上喘了一会儿，幽幽道：“我不过是吓了一吓，不必用那药——本来配的就不易，白浪费了它。”
　　我推推小音让她去，这才端过漱口的茶，递上去劝道：“就定一定神，也是好的。它原本也就是这么个用法。主子快别起来，再歇一歇吧。”
　　芸主子早扶着青儿下了床，脸色还是苍白，却淡淡的说：“把佛堂备好，我就过去。”

　　伺候主子进了膳，青儿陪她进了东里间的小佛堂。我退出来，就见小东子叉着手蹲坐在红漆的门槛上，紧抿着嘴，清秀的脸气鼓鼓的。
　　“怎么了？不去守着，跑这里来摆什么脸。”忙了一上午，我这会儿才得闲倒了杯茶来喝。
　　小东子嘴巴瘪了瘪，一脸的委屈，抱怨道：“他睡的倒熟，我还没缓过神来呢。”说着挪了个脚凳坐进来，把清晨发生的事小声的跟我说了一遍。
　　原来当晚在门前候着的正是小东子。见我跟青儿回来，屋里不缺人了，他才下去房里休息。这两天忙的脚不沾地，实在乏了，进屋摸到床铺倒下就睡熟了。
　　“我做了个很奇怪的梦。”小东子脸上怔怔的，吞吞吐吐的不敢往下说。

　　我把手里的热茶端紧了些，故作轻松的问：“是什么梦呢？”
　　小东子朝东里间看了看，那里头静悄悄的。他打了个寒噤，终于接着说道：“我，我梦见，我在床上躺着，四周全是一抹黑，半点光亮也没有。屋子里头外头都静的怕人。我心里直往外冒凉气，糁的慌。大概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我想。”他脸色发青，手指在那黄杨木的花架子上划来划去，开始有些语无伦次：“床前有动静。我想看却睁不开眼，但是肯定有东西在看我。就在床跟前！可能是人，也可能，也可能不是人，说不定，说不定——”
　　他突然抬头盯住我，我下意识的往后一退，只听他的声音如鬼魅一样在幽静的房间里响起来：“说不定，是鬼——”

　　一阵细细的风从帘子外钻进来，悄悄的穿过我的脖颈，把墙上挂的美人图吹的“啪”的一声轻打着墙壁。
　　我手里的茶杯几乎滑在地下，忙定了定神，压低了声音喝道：“胡说！”
　　东里间仍静静的，檀香的味道在昏暗的房间里舒展开身躯，扰乱着人的思绪。
　　小东子的脸刷一下变得惨白，他彷佛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又慌又羞的求我道：“我，我是没了主意乱说的，瞎说的，姐姐你可别——别——”

　　“好了好了，”我见他急的那个样子，把茶杯往桌上一放，走到门边掀起了帘子。明亮的光线一下子倾泄进来，罩在身上彷佛有一丝暖意。我半天不说话，小东子也喏喏的不敢开口，一会儿就憋的满脸通红，我这才问他：“宫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原该是知道的。这还是在主位的屋子里头，怎么就能这么欠考虑？”
　　“我，我……“小东子几乎要哭出来，忍了半天，结结巴巴的说：“向晚姐姐，我，唉，我不是不知道规矩，只是，只是——实在是——太可怕了——”
　　“来，院子里说。”我摆摆手，走了出去。小东子跟着我走到抱厦的西侧面，就靠着柱子蹲了下来，重又说道：“我那时吓得发抖，只在心里拼命念佛。我小东子十三岁进宫到现在，并没害过别人，也不该是我遇到——遇到那种东西。可是，虽然我闭着眼睛，却好像能看见一团轮廓。它好像在仔细的盯着我看。我，我不明白为什么，但是我知道，我知道它在看，它——它在看——”
　　他一下子站起来，一把抓住我，哑着嗓子道：“脖子！它在看我的脖子！”他冰凉的手不断发着抖，两只黑洞洞的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我，五官因为扭曲而有些可怖。一股寒意从后背窜上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勉强的在说：“别，别怕，别怕。那只是梦而已。”
　　“不是的！！”小东子几乎跳起来，双手乱挥，脸上带着歇斯底里的表情，“不是梦！！我看见了，我真的看见了！”
　　我的心一下提起来，慌忙问道：“看见什么了？”
　　“眼睛，眼睛！！绿色的，绿色的眼睛！！”他捂住脸，低声抽泣起来，“还有，还有它的牙，它要咬死我！我好怕，我，我好怕，呜……”
　　绿色的眼睛！我立刻想到自己在院子里看到的那个奇怪的影子，那两团绿幽幽的光，不也正像两只眼睛？可是当迷雾散去之后，倒在地上的影子竟然是小林子。莫非……
　　想来想去只觉得头痛，小东子还在哭，我只好劝他道：“好啦，都不是孩子了，做个梦便哭成这样，也不害羞？”嘴上这样说，心里却空落落的，落不到底的感觉。

　　小东子扭过头去，用手背拼命的抹眼泪。我正想再劝，突然看见一幕怪异的景象。纵然我一直自诩胆大，这样大白天看见这样诡异的事，竟如被一桶冰水从头浇下。
　　小东子的脖子上，淡青色的立领边微露出来的，竟隐约是两个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