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会说的话》元栗

10、九

　　贾静陪着乔乔画画，一边不断地往餐桌上瞟。
　　“姐姐，白色呢？”乔乔抬起头看她，眼睛张得大大的，对她说，“白色的笔不见了。”
　　“哦，在我这儿。”贾静看了看手里捏着的蜡笔，笑了笑，递给他。乔乔看了笔一眼，说：“都脏了。”
　　贾静没有听到，又再次回头瞟餐桌。乔乔看她完全没再听，也就没有再说，低头专心地做自己的事。贾静皱了皱眉，无奈地转回来。这时，乔乔突然说了句：“你来之前他就坐在那里了。”
　　“什么？”
　　“我说佑介。”乔乔又抬头看她，认真地说，“他还答应给我买蛋糕呢，结果没买。肯定已经忘记了。”说完又回头画自己的画。贾静想了想，终于还是站起来走了过去，猛地推了他一把，说：“干嘛呢？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
　　佑介回过神，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把手放到桌上，又趴了下去。贾静一看他没搭理，索性一只手过去，拉扯起来。
　　“别像个怨妇似的坐在这里耍脾气，又不是有什么破事呢在这儿呆坐着，碍眼，快去给乔乔买蛋糕。”
　　佑介没有力气跟她闹，干脆还是不说话，任凭手臂被她扯得生疼。
　　折腾了半天没反应，贾静生气地把手一甩，说：“算了，不管你。不过你妈待会儿就要回来了，最好别让她看见你这。要么你去陪着乔乔，我去做饭，要么就你去。”
　　佑介这才懒懒的挪了挪屁股，站起来，往乔乔那儿走去。贾静目送他过去，拍了拍手，叉腰，说：“对了，乔乔要看你养的鱼。”
　　乔乔听到自己的名字，连忙抬起头，恰好看到佑介扬起眉毛，坐到地板上跟他平视，便点点头，重复道：“我要看佑介的鱼。”
　　“没什么好看的，都死了。”
　　这下换成厨房里的那人激动了，冲出来喊道：“你说什么？”
　　佑介不耐烦地往旁边一瞥，说：“死了。”
　　“虽然我也不是没有想到你是一个如此冷酷无情、粗鲁野蛮的男人，但是，这才几天呢，它们到这世上还没有过上个像样的日子，你怎么就忍心让它两驾鹤西归了？”
　　“我已经尽力了。”佑介挑着眉毛看她，“而且，有那么夸张吗？”
　　“当然不夸张。我可是很用心的给你选了两条看上去最好养的，你怎么就那么不争气呢？”
　　“这是你用心选了后剩下的吧？有条尾巴都不在了一半。”
　　贾静张开嘴准备回击，恰好看到一旁的乔乔正睁大了眼睛看着它们，死死地握着画笔，满脸悲伤。见两人都停下来不说话了，才小声问了句：“很疼吗？”
　　贾静眨眨眼，哽了半天。
　　“不疼。”佑介回头认真回答说，“它们死得很平静。”

　　“要不，我们重新买两条吧？”贾静说。
　　“不要。”
　　“为什么？”
　　“就是不要，没有为什么，我又不喜欢。”佑介忽然生起气来，站起来就走。
　　“发什么神经呢？不要就不要，发什么脾气？真是莫名其妙！”贾静的声音在身后紧紧追随，佑介加快脚步，走进客房，嘭地摔上门。

　　整个人倒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不能呼吸，也还要拼命忍着，憋着，怕一不小心就会哭出来。胸口很闷，感觉像是被谁踢了一脚似的，疼的不像话。
　　倒不是因为鱼死了。
　　而是过去这些天，总是会想起他。
　　反复后悔那个时候留下来，因为莫名泛滥的同情心而花费一整夜陪他，从而让自己有机会把那段时光收藏起来，然后不停回忆。回忆他口音浓重的音色和清亮干净得笑声，长袖单衣下隐约可见的身体线条和不经意间的小动作。
　　反复告诉自己：会想起他，只是因为觉得他特别，想要了解更多而已。
　　佑介并不希望自己每次经过店门口，都傻傻地期待着他发现自己然后笑着挥手打招呼，像熟人一样寒暄问候。更不希望他面对自己时笑得很温柔，说话时候留下模糊的空白，问，养的鱼还好吗。
　　一想到现在可以跟他说“鱼都死了，所以我们没什么好聊的了”就激动不已。这样他应该就会很讨厌自己了，然后就离得远远的，省得自己总是花心思避开他。之后，就可以自己一个人，像现在一样，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心里明明是很想这样下去的，理智却大声反对。
　　只要小心一点，就不会被发现。
　　不、不可能，只要事实一直存在，他就不会真的安心。

　　“其实我不喜欢女生。”
　　电话那头的人停顿了好久，说：“我就说呢。还以为你只是不喜欢和大家聊她们的事。”
　　“……你都不觉得别扭吗？”
　　电话那头的人笑了笑，说：“完全不会。我觉得，你能告诉我表示信任我，我很高兴。……不过，这么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嗯。”
　　“谁呢？我认识吗？”
　　“不知道，可能见过吧。”
　　高中时候的某个晚上，佑介就这么躺在床上，跟泽良讲了很久的电话。说起来可能觉得矫情，但是当时的自己真有些把他当恩人来珍惜的感觉。毕竟这件事他只告诉过泽良一个人，而对方又能坦然接受。所以从那以后，自己有什么话，就算要说，也只会告诉泽良一个人。而没说的那些，肯定就是除了自己谁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