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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二章 鹣鲽情宫廷惊澜 ...

  •   他离开雪霏轩,离开那人的视线,他跌跌撞撞往寝殿同光殿而去。
      脑海中一片混乱。也许刚刚他还可以做出兄长的模样,但是现在,他只想就这样沉睡,就这样将一切当做一场梦。
      进了殿门,他挥斥下所有人,一头栽倒在榻上,就这样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像婴儿一般,与世俗割裂开来。
      也许是一会儿,又也许是漫长的时光。他陷入梦境之中,不得挣脱。
      仿佛有人在耳边轻唤,他渐渐从迷离中苏醒,却依然睁不开眼。朦胧中,他听见一严厉的女声正在呵斥:“……通通给本宫闭上你们的嘴,若有人胆敢泄露太子殿下的病情,本宫不介意让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他心底一愣。这是他的太子妃蔡氏,单名缨,较他长了一岁,他待她如妻如姊如友。素日里温和高贵的太子妃倒确实难见如此强硬的气势。
      “本宫言尽于此,都退下吧!”不多久,只感觉额头上传来一阵凉意,想来是有人绞了帕子敷在他的额上。那人指尖微凉,带着熟悉的感觉,轻轻颤动。
      “维摩,”就连嗓音都在轻颤,带着一丝压抑的泣音,“醒过来好不好,你这样,是要吓坏臣妾么?臣妾不在乎,臣妾什么都不在乎……”似是有什么滴落在他的脸上,冰凉。
      他努力睁开双眼,模模糊糊中,只见面前的女子,素颜简容,泪水满面。他的心突然就揪住了。
      他想伸手抚摸妻子的面庞,却一点力气都没有,不过徒然。他嗓音嘶哑,像被砂子磨过的一样。
      他说:“阿缨,对不起。”
      妻子扑倒在他怀中,放声大哭。
      他终于抬起手,抚着妻子未曾用心打理的云鬓,仿若安抚,眼神中却是一片空荡,望着屋顶,如死灰一般。
      她都明白了。
      自己的丈夫遭受了如此欺侮,却丝毫不能言明。她心疼他,却也无能为力,只能尽力掩下此事,哪怕毁了自己多年经营的形象,也绝不允许任何人利用此事伤害他。
      一国储君,却委身于他人身下,尤其是那个人还是他的亲弟弟。如此罔顾人伦,如此悖逆天理,传出去,已不仅是皇家丑闻,而是会动摇国之根本啊!到那时,死的人又如何仅是两人。
      若是那坐在高台之上的人知晓……她不由打个寒战。这永安宫、晋安王府、庐陵王府,甚至于显阳殿,都将难逃一劫。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啊!
      萧纲,你竟敢!
      怒火涌上心头。她咬着下唇,身子颤抖不止。
      “罢了,此事是我对不住你们,三弟那里就别迁怒了,”他微微笑了笑,一如往昔的清淡,却带着难言的苦涩:“阿缨,他毕竟是我弟弟。
      “阿缨,谢谢你。”
      谢谢你帮我隐瞒下来,谢谢你对我维护至此,谢谢你依然愿意站在我身边……在我自己都在嫌恶自己污秽之时,你却待我如故,这怎教我不去感谢?
      妻子展颜一笑,如同琉璃花一般,美丽却易碎。她伸手抚着他的面颊,轻声道:“你我夫妻,何须言谢?”
      她服侍他用完药,又与他细细讲了她的安排。
      那日,幸好他与那人有着遣散下人独自言谈的习惯,是以并无人怀疑那日书房里发生的事,那件难以启齿的过往终究隐瞒了下来。而妻子所做的,不过是隐瞒下他的具体病情。为他诊病的是向来与他交好的太医院张太医,想必他也会守口如瓶的。
      “圣上那里臣妾已命人告了假,母妃很担心,已经赐了不少上好的药品过来。对外宣称你是风邪入体,一时不慎招了风寒。维摩,你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妻子亲自动手帮他整理衣冠,又命人煮了清淡的吃食过来。
      他抬手系了冠带于下颔,头依旧有些昏沉,但他已不能再歇息下去了。
      雍州至淮南一带战事正紧。那人于此时抛下一切回来,免不了受到父皇的责罚。不论如何,他依旧不忍心见那人被责。同时,父皇日渐崇佛,手底积了不少杂务于他,他若是再告假下去,恐与前线战事有碍。
      这是他身为大梁皇太子的职责,是不可以任性妄为的。
      打理完毕,已是一阵疲累。他只是坐在那儿歇了片刻,又用了一些膳食,便命人摆了仪架向永福省而去。
      昭阳殿,是父皇素日省理奏事之所。
      他于万春门外下了仪架,带领侍从进了永福省,在昭阳殿外停下请昭阳殿随侍的侍从通报。
      身体上仍有不适,但他强自忍着,面上仍是一片清和笑容,如三月春风,教身边的侍从们见之怔愣。
      不一会儿,他便得了恩准进入昭阳殿。
      飞快地扫了一眼殿内,父皇端坐案后,台下,一身着郡王冠服的男子跪在那里,顺从却也孤傲,让他内心一颤。
      当真胡闹!他心想,暗自气结。
      他快步上前,跪下:“儿臣参见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快快平身!”父皇忙说,威严的语气里透着关切。
      “谢父皇!”他站起身来,忍着浑身不适,垂手立于一旁,等候父皇问话。
      他也能感觉到身旁那人投来的目光,急切、担忧、自责,以及让他惊恐不已的浓浓爱意。他努力不让自己颤抖,将那人的所有通通忽视。
      “太子身子可已无恙?”父皇问。
      他拱手,恭敬回道:“回父皇的话,具为安好。儿臣累及父皇担忧,实为不孝。”
      “这孩子,”父皇抚掌笑,说,“这便好,汝乃一国储君,自不比旁人。这大梁天下日后还得交予尔等手中,可要同心同德才是。”
      他再拜:“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父皇转眼看了身旁那人,道:“六通,你还有何言?”
      那人俯首拜下:“此番鲁莽归宫实乃儿臣一人之错,儿臣愿以一己之力承担,儿臣……儿臣即刻便出发,返回雍州坐镇大局。”
      他心中那根弦松下。那人认错了,一切还可以转圜。这次不顾大局之举,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端看父皇对他们兄弟是否存有爱顾之心。
      “哼!”父皇轻哼一声,正欲发作,他上前一步也正欲为之求情,就在此时,门外侍从急报:“禀报陛下,彭城八百里加急!”
      他心中一惊,立即转身向门口看去。父皇亦是大惊,道:“传!”
      侍从将军报呈上御案,父皇立即拆了火漆来看。他看着父皇的脸色逐渐变暗,随即将军报丢在他面前,怒道:“孽子,真是孽子!”
      他大惊,立即拾起军报来看,越看越是心惊!
      彭城一战已是大败,梁军损失大半。而其中一条“豫章王已降于魏”十分触目惊心。
      他立即跪下,道:“父皇,二弟他不会的!”
      “忘恩负义!背信弃义!真怎会生此孽子!看看你们,再看看他!”父皇来回踱步,气愤难当,怒火冲天,“朕知晓因朕爱重你们兄弟而多有忽视于他,他心中不满,朕便准其出镇彭城。前日,魏主派军欲夺回彭城,朕恐其不测便促令其班师。如此爱重他却分明不顾,真是令朕太失望了!”
      他也不能相信。虽然二弟与他多有不和,但是他清楚二弟那人,性情刚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既然是想以此来与他争位,又如何会轻易降魏?于是他道:“父皇,也许这其中另有隐情!”
      一边的那人也已看过战报,望着他一眼,他偏过头,不去看那人。
      那人似是一顿,随即朗声道:“父皇,儿臣请即刻回雍州!”
      父皇坐在位上,已有些疲累。他挥了挥手,道:“你去吧!朕相信你。”
      “是!儿臣定不负父皇期望。”那人抱拳行军礼,又转身向他一礼。他轻轻颔首:“三弟,一切交托于你。”
      那人眼睛顿是一亮。他再次偏过头,冷淡如初。
      那人告退离开,想是星迢计日奔回雍州。父皇随即召集群臣商议后事。
      但他隐隐觉得,此事绝不会止步于此。这背后,应该有更大的隐情。
      之后,他去了显阳殿,向母妃问安。
      母妃正在显阳殿的佛室里,拈香诵经。他将侍女遣退,也跪在母妃身后。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世间纵使无常,人与人之间的牵绊再如何纠缠,缘起如花开,缘尽如花败,最终都要归于尘土,归于寂灭。
      他同样默念着《涅槃经》,试图让自己烦躁不安的心在这清冷通透的佛经里得到安止。
      “维摩,你心乱了。”母妃起身将手中香插于香炉之中,回首对他说。
      他缓缓一笑,道:“既而为人,生诸此世,又如何不心动,不心乱?母妃。”
      母妃温和一笑,走过来牵住他的手将他扶起上下打量:“看来已是大好了。太子妃来告,我正担心的不行。虽是夏日,但不许贪凉。如今这般,倒叫我放心不下。”
      他拱手一礼:“孩儿累母妃担忧了。”
      母妃笑着拍拍他的手,道:“你我母子,也说不得累。六通此番匆匆,倒错了我们母子三人之聚。你父皇那里,可还安好?”
      他摇摇头,知晓母妃已知这个中风波——如今这哪里算得上秘密,可谓是皇家一大耻辱了:“仍然不甚清楚。二弟此番鲁莽,倒真教人措手无防。如今他已身在魏地,我们亦是无法,只待洛阳的探马将消息传回。”
      母妃皱了皱清秀的眉,似是在思索什么,俄而一叹:“但愿非我所想,否则这宫廷,将要掀起一阵血雨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二章 鹣鲽情宫廷惊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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