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无雨之城

1、第一章

　　第一章
　　清晨，睡梦中凄厉的两声枪响，把沉睡中的人惊醒，稍睁开眼，头脑有些森森然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下床来到窗前，透过窗帘的缝隙向外望去，董浩看到远处城市建筑高大的身影在初升的橘红的阳光照耀下，慢慢清晰起来。

　　这个世界美好的，也是丑恶的。我热爱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却不一定爱我！

　　隆冬时节，春节刚过去没多久，虽然早春的风中开始夹带了丝丝暖意，却依然凛冽。省城城区北面，居民相对较多的老城区，一个多年以前修建的破败老旧的叫做明光的小区里，发生了一起命案。

　　死者是一个外地来省城工作的年轻女孩，身份证上显示女孩今年二十四岁，来自本省北部白水县白里村。刑警董浩经过和死者楼上楼下的邻居谈话了解到，这个叫卞小英的女孩是一家私营公司的职员，一个人租了这套经过改装的一房一厅住房，平时没有和什么人交往过密，不见她带人回来。她回家之后就紧锁房门，跟邻居也没什么交道。有时则彻夜不回，是在公司加班或者是出差就不得而知了，毕竟现在不是远亲不如近邻的时代了，大量的外来人员建设了繁荣的社会，却不能拆除越来越高深的人心之间的围墙。

　　从初步勘察的结果来看，死者可能是被人用背包带勒死在床边的，这也说明死者可能不是被有预谋的杀害的，凶手临时起意，随手用身边的物品造成了凶杀。背包就扔在死者的脚边，经过清理，包里除了一些女孩子常用的纸巾和化妆品等零碎物品，还有一个钱包和手机，钱包和手机都完好无损，钱包里还有几百块钱；凌乱的床单和整洁的沙发显得很不协调，显而易见死者死前和凶手有过激烈的争打，很可能是凶手求欢不成，恼羞成怒，进而杀害了死者。

　　住在隔壁的是一对租房的夫妻，今天休班在家，不曾想却当了一回案件证人。据男人回忆，前天晚上卞小英回来的很晚，大概有十二点的样子，男人起来上厕所，只听见隔壁开门关门的声音，不知道有没有人跟卞小英一起。后来又好像听见她不知是跟人说话还是打电话，反正声音低低的。男人所知道的情况就是如此了，女人是早早睡下了，早上起来都出门上班去了。还是今天早上才知道隔壁发生了命案。昨天傍晚房东打电话给卞小英，想约了今天一早过来取房子里的东西，打了电话没人接，卞小英的手机未接来电里确实有房东的来电记录。今天一早，房东敲了门没人开，自己打开门进去才发现卞小英的尸体，吓得房东赶快打电话报警。

　　董浩所在的刑侦三组接到案件通知的时候是上午十点，在师傅老郭的带领下按照程序完成了现场勘察和相关笔录工作，回到刑警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坐在座位上吃着路上买来的已经有些凉了的盒饭，董浩脑子里还是在琢磨着卞小英的案子。看起来这只是一起普通的案件，由于小区破旧，死者居住的三楼阳台上没装防盗网，死者可能是被入市盗窃的小偷杀害的？死于情杀？死于谋杀？都有可能。董浩边想边收拾好饭盒，用报纸包成一团，连师傅老郭的快餐饭盒一起，扔到了屋外的垃圾桶里。

　　董浩扔完饭盒回来，见老郭正半躺在办公椅上，眯缝着眼睛，嘴里徐徐吐着烟雾，抽了一半的香烟上长长的烟灰似落不落的悬在烟头上，仿佛一缕阳光都能把烟灰震散架，可烟灰还是在散落之前被老郭抖到烟缸里了，这让董浩悬起半天的心平定下来。

　　“郭头，下午有什么安排不？”董浩四年前大学毕业，家里无权无势，先是在街道派出所做了三年多的户籍警，后来还是托了做生意的姑父的几层关系才来了刑警队，只有两个月，属于实习锻炼阶段，平时的工作都要经过老郭的安排才能进行。老郭四十岁出头，一米七左右的个头，敦实健壮的身材，不长的平头下面一张脸黑红红的，有了不少皱纹。胡子总是刮得干干净净，露着青灰的胡茬。一双充满威慑的眼睛，显示着内心迫人的力量。老郭在刑警队里是个老资格，办案经验丰富，只是没有爬高升级的野心和觉悟，这么多年干下来，依然是个一线刑警。早先的同事搭档徒弟们，官儿最大的已经升到了省公安厅副厅级。这次队里把董浩这棵新葱配给他，算是帮他跑腿的碎催。

　　另外老郭说话比较直接，做事爱较真，出口伤人，虽是无心，却让众人敬而远之，在单位没有关系过硬的朋友，到了考核升职的关口，自然没人替老郭说话。老郭较真的程度是众所周知的，董浩有次在饭堂听别人说起有关老郭的一个故事：有一次一个女警官老公去外地出差，给她带回来一件意大利进口的皮大衣，女警官禁不住的在办公室炫耀起来，惹得一干人等围着意大利皮大衣凑趣，大家看过一遍之后，都夸进口的东西就是不一般，面料、做工、颜色，那就是比国产的高几个档次。老郭也凑在人堆儿里看，忽然发现衣领上的商标并未拆去，揭开后里面清清楚楚的印着Made in china几个英文字，老郭立马大声说：“哎，大家看看啊，这皮大衣是中国制造的嘛，哪是意大利进口的呀？”旁边的众人未必就都没看见那个标签，只是没有声张罢了，看老郭如此较真，众人都不言语了，尴尬的冷在当场。有老同事打圆场说：“现在很多外国牌子都是在中国代工的，牌子还是进口的，一回事，一回事。”老郭不依不饶的说：“什么一回事，根本不一样的，你这是和稀泥啊。”
　　大家无言以对，只好打着哈哈散了，惹得女警官回家跟老公大吵一架，那件皮衣也再没见她穿过。

　　“说了多少次了，别叫郭头，我就是一个普通警察！叫老郭就行了，听到没。”老郭长长吐出一口烟雾，眯缝的眼睛睁开了，盯着董浩。半晌，开口道：“暂时没什么事了，等法医鉴定结果吧，你先看看过往的档案吧，先熟悉熟悉工作程序。”
　　“熟悉什么啊，我都来俩月了，不就那几个案例分析，刑警岗位规定，我都能倒背如流了。这次总算从头接手个案子，您可要好好教教我啊！”董浩委屈又带些兴奋的说。
　　“年轻人，不要急，案子总是有的，就怕你到时候不想办了，拍拍屁股走人，离开刑警队。想干刑警？你还嫩着呢！”老郭一付过来人的腔调，不徐不疾的吐着烟雾。
　　“好吧，继续学习。不过，郭头，哦～不～，老郭，你办这个案子可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去战斗，我可是要向你学习办案的过程呢，做一个优秀的刑警。”董浩不依不饶。
　　“行，优秀刑警同志。”老郭终于把那只剩了短短一截、差点抽到过滤嘴的烟抽完了，把烟头按灭在烟缸里。“你好好学习吧，我下午出去办点私事。对了，明天周六，要是没什么事，你还是来我家吃饭吧？等你露手艺给我们全家解馋呢。”老郭一边收拾包，冲着董浩谄媚的笑了笑，一边往外走着说。
　　“行，我大概十点到。”董浩无精打采的答应着，心里不平的嘀咕着：这老滑头，准又是去菜场买菜了。虽然有些被胁迫的成份，董浩却是很乐意去老郭家给他们一家做菜的。老郭的爱人张阿姨，是市局的法医，温柔文雅，对董浩亲热的很。老郭的女儿郭小妤，今年上高三，夏天就要考大学了，是个清秀活泼的青春少女，每次都是追着董浩喊哥哥。刚来刑警队的第一个周末，老郭请他去家里吃饭，菜却都是街上打包的卤味凉菜什么的，董浩自告奋勇的进厨房炒了个鸡蛋西红柿，拍了个黄瓜，顿时被郭家三口惊为天人。郭家三口都是厨房白痴，最多就是张阿姨炒个青菜，煮个肉丝面之类的，平时想解馋只能从外面买现成的。有次张阿姨去外地出任务，老郭父女俩在家发愁吃什么，商量了一下决定做一锅茶叶蛋，做一次可以天天吃。茶叶放了不少，煮了半天敲开一个鸡蛋尝尝，却是没有味道的白煮蛋，于是再加酱油重煮，一锅汤成了紫黑色，鸡蛋却依然是白煮蛋，不象街上吃到的有咸味有茶叶清香，后来问了别人才搞清楚，原来两位大厨不知道要将鸡蛋壳敲碎了卤才能入味。

　　第一次做客之后的又一个周六，老郭预先买了诸般材料，生拉硬劝的又让董浩去做客，去了才知道是让董浩下厨献艺。一顿饭吃下来，郭家三口大呼过瘾，自此每逢周末，如无其它事情，董浩必定是要去老郭家‘做客’的。董浩家不在本市，平时住就是刑警队的单身宿舍，饭就是吃刑警队的食堂。小时候，中午爸妈不回家吃饭，所以他就得自己给自己做饭，慢慢的就喜欢上了做菜。虽不是专业手法味道，但就家常菜来说，董浩也算做得不错了。

　　董浩是刑警学院毕业的，专业是痕迹检验，大致意思就是将犯罪现场的蛛丝马迹与犯罪案件联系起来。在学校的时候，功课是非常的多，可是董浩既不喝酒，也不抽烟，更不谈女朋友，所以每次考试都能安然而过。他跟同学们的关系都算过得去，却没什么特别有交情的朋友。他在课余时间喜欢看看小说，打打网络游戏，却只是为了打发打发时间，并不沉迷，不象别人那样可以连续通宵奋战。四年离家的生活之后，周末去老郭家，象一家人一样吃饭说话，也是一种心理上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