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冠与十字架》ClaudiaAugusta

5、Chpater4

　　君士坦提乌斯终于来了，带着他的妻子，也是他堂妹朱利娅【注1】。终其一生，我都毫不隐瞒自己对他的厌恶，然而我承认新皇帝的优点也是非常突出的。虽然他的个子不高，相貌不很英俊，但又一双锐利的棕色眼睛，这也是弗拉维家族的遗传。他的气质透露出皇族的权威，与普通人的有着明显的区别，他时时注意自己的举止，每个动作的优雅地无与伦比。我第一次到他，简直觉得他身上围绕着神圣的光环。

　　他身边的朱利娅是个较小的女子，非常苗条，金棕色的头发，灰色的眼睛，从外貌上并不算十分耀眼。但她的举止大方，动作像小鸟一样灵敏，，虽然宫里人都说她正怀着身孕。

　　君士坦提乌斯面对父亲的死亡表现出儿子和继任者该有气度，他搂着海伦娜跪在君士坦丁的遗体哭了一个上午——可怜的海伦娜，她的前半生始终要陪着亲人，特别是君士坦提乌斯在各色人群前演出。实际上，弗拉维家族的人全都是出色的演员，尤里安是他们之中的佼佼者，他自己都承认，他从童年开始就学会了口是心非。

　　新皇帝除了悲伤之外，另外一项重要的任务就是接见他父亲的老臣们，在一众大臣中，君士坦提乌斯尤为看重欧塞庇乌斯，他们曾经密谈了一个晚上。

　　行宫的简陋和拥挤不堪不利于皇后的健康，君士坦提乌斯决定迅速把皇帝的遗体送到君士坦丁堡，那里还有一群惊慌失措的人，他们的命运此时掌握在君士坦提乌斯手中。

　　虽然罗马帝国的道路体系举世无双，从遥远的不列颠到叙利亚与波斯边境，只需要一个月时间。但要推迟皇帝驾崩消息的传播并非十分艰难。借着在东方长期的势力，君士坦提乌斯很容易便控制了帝国的首都，而在遥远的高卢和意大利，小君士坦丁和君士坦斯，一个沉浸在对亡妻的思念中，一个忙着宠爱美丽的日耳曼俘虏，对他们父亲去世的谣言，做出的反应仅仅是派使者来确定君士坦丁的死讯是否属实。

　　君士坦提乌斯对于兄弟们的犹豫不决表示了恰当的谴责，在君士坦丁所有的继承人中，最年轻的小达尔马提乌斯感激伯父的恩情，又切实感受到自己的危机，渡海来到君士坦丁堡，和君士坦提乌斯一起上演了兄弟情深的戏码。

　　紧接着，急切讨好君士坦提乌斯的大臣们又来了一场笑剧。他们怔怔有词地声称只有君士坦丁的亲生儿子才能享有最高权力，指出夺位君主的存在将会产生无法避免的危险。小达尔马提乌斯大惊失色，抱着君士坦提乌斯的腿恳求亲爱的兄长同意自己放弃权力，只愿做皇兄手下忠心的臣子。君士坦提乌斯将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帝国的任务太沉重了，凭他的能力不够负起全部的责任。再说，多位皇帝统治在上个世纪就已经试过很多次了，这是对庞大帝国唯一有效的方法，他需要亲爱的弟弟的帮助。最后，君士坦提乌斯对着父皇的遗体和十字架发誓，他将誓死保卫所有亲属的安全。

　　虽然君士坦丁的葬礼是空前豪华的，但这都是空洞的形式，我也没必要花过多的语言去描绘。我只记得，在圣使徒教堂里，送葬烛光下闪闪发亮的宝石让人头晕目眩，浓郁的阿拉伯香料中透露出腐烂的味道，每个人都非常庄严，但又表现出浓重的哀伤。

　　君士坦提乌斯和君士坦斯领着所有的皇家亲属排成一队，依次最后亲吻先皇的手。

　　两位皇帝身后的是他们的堂弟，副帝小达尔马提乌斯；然后先皇的弟弟尤里乌斯•君士坦提乌斯、达尔马提乌斯两位亲王，妹妹安娜斯塔西娅和她的丈夫奥普塔图里斯公爵，尤特罗皮娅公主带着她的儿子尼波提安；皇帝的堂兄弟姐妹们走在一起。格拉提安伯爵和他的儿子们跟在他们后面，我也没有看到他的妻子小福斯塔，据说她因为哀伤过度而生病了，君士坦丁的逝去确实带走了她的一切。以后，该是朱利娅取代她在宫廷中的位置了。

　　朱利娅皇后一手牵着海伦娜，一手牵着她的弟弟尤里安在最后出场，他们是弗拉维家族最年幼的成员，尤里安还不到六岁，海伦娜比他还小半年。无独有偶，尤里安也是一出生就失去了母亲——尤里安的母亲巴西丽娜是埃及总督的女儿，一位贵族出身的希腊女子，美得像从海中泡沫里诞生的维纳斯，不幸地遇到了难产。尤里安是她唯一的孩子，继承了她柔软的金发和美好的面容。尽管尤里安在生命中任何一个时期都不注重修饰自己，可恶毒的敌人只能攻击他的胡须，因为尤里安的容貌和风度都是无懈可击的。他的眼睛尤为奇特，一只遗传了弗拉维家族的特色，清澈澄净的褐色如同盛满了阳光；另外那只则是希腊人的，就像万里无云的晴空般湛蓝。

　　君士坦丁还活着的时候很喜欢尤里安，他给尤里安同亲生儿子一样的待遇。对那些长相漂亮的孩子，比如君士坦斯、君士坦提娜和汉尼拔阿努斯，他总说他们是上帝的礼物，可惜这几人都在严厉的教育和过度的纵容下变得叛逆而狂妄，对亲人、对罗马、对宗教都毫无感情。

　　君士坦丁在晚年把注意力放在了更年幼的孩子们身上，他们不是帝国的继承人，不需要承担过重的责任，老皇帝完全可以以一个慈父的心态去宠爱他们。尤里安从出生之后就被养在宫中，算是为了跟海伦娜做伴，在尚未成年的皇室成员中只有他们年龄相近，迦卢斯、瓦伦蒂尼安和瓦伦斯都要比他们大上好几岁。

　　等我来到她身边后不久，海伦娜就永远失去了曾经的快乐，陪伴她的总是一些仆人的孩子，我和伊米莉亚，我们都是她的秘书，经管很重要的事情，还有米拉，后来成为她的管家。很久以后，尤里安以极为苛刻的语言尖酸地挖苦他的伯父时，一般人总是指责皇帝真是忘恩负义，我能理解他心中的苦闷。

　　下面我将要说到这场突如其来的巨变，它改变了弗拉维家族所有人的命运。君士坦丁的葬礼上几位重要成员缺席，已经说明这个家庭正在分裂。虽然有君士坦丁的遗命，但在屠杀血亲和重臣之前，君士坦提乌斯的权势并不可靠，前一刻他还在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是家族合格的新族长，后一刻，他就成了令人最胆战心惊的人。

　　按照古老的习俗，遗嘱应该保存在维斯塔神庙里，由六位大贞女看管。但是君士坦丁是基督徒，谁也不知道他的遗嘱存放在什么地方，或者它根本就不存在。但这毫无关系，只要君士坦提乌斯说它存在。他从邪恶的欧塞庇乌斯手里拿到了确认他父亲的遗嘱，但这份文件极其重要，君士坦丁在上面说他怀疑自己是被毒死的，凶手正是他的两个弟弟尤里乌斯•君士坦提乌斯和达尔马提乌斯。

　　显而易见，遗嘱是伪造的，那些明显的漏洞我都不屑于指出来。两位亲王没有遭到逮捕，更没有任何时间为自己的名誉辩护，禁卫军的呼声传遍了整个城市，他们同时充当法官和刽子手，为尸骨未寒的先帝复仇。

　　据拉布达说，那天夜里我很早就睡着了，而她还在给尤里安和海伦娜讲着阿波罗兄妹诞生的故事，楼梯上响起脚步声，欧塞庇乌斯黑色的教士装下面穿着明晃晃的铠甲，竟然闯到了公主的住处。他们是来搜索下一个目标的，欧塞庇乌斯粗暴地推开了上前阻拦他的拉布达，海伦娜急得大喊大叫。当她看到主教手中巨大的十字架，上面竟看得到鲜血的痕迹，她吓呆了。拉布达一头跪在他们的脚下：“你们不怕上帝吗？孩子们能做什么坏事呢？”

　　欧塞庇乌斯相当狡猾，他还没有忘记海伦娜是皇帝心爱的妹妹，他蹲下来从尤里安怀里把海伦娜挖出来，“对不起，公主殿下，如果您能答应帮助我，我保证尤里安亲王的安全。”

　　我不知是该赞扬海伦娜的机智，还是谴责她的妥协。她拉着尤里安跪在这个凶神恶煞的奴仆面前，最尊重的公主和皇子亲吻他手中的十字架，“尊敬的老师，请转告我亲爱的兄长，海伦娜和尤里安以圣父、圣子和圣灵的名义，发誓永远效忠于君士坦提乌斯皇帝。”

　　欧塞庇乌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不顾阿布达的阻拦，拎着两个孩子穿过院子，到了皇后的居所。朱利娅倒在地上，裙子被鲜血染红了，身边跪着瑟瑟发抖的迦卢斯。皇后为了保护迦卢斯，跟近卫军统领阿布拉维斯起了冲突，不小心跌倒了。她的侍女们惊慌失措，不知道怎么办，阿布拉维斯也慌了手脚，亲自跑去叫御医。

　　主教和禁卫军统领一向不和，欧塞庇乌斯嫉妒阿布拉维斯的权势和财富，一心想取代他的位置。他屡次挑拨阿布拉维斯和皇帝的关系，使得君士坦提乌斯也对阿布拉维斯颇为不满。

　　朱利娅皇后最终流产了，因为海伦娜公主作证说是阿布拉维斯推到了皇后，才导致君士坦提乌斯失去了可能的继承人。怒不可遏的皇帝就让阿布拉维斯做了陪葬。对君士坦提乌斯来说，这也是不受良心谴责的一份安慰，他可以把手足相残的罪责大部分推到阿布拉维斯的撺掇上去。

　　这是海伦娜第一次设计害人，阿米阿努斯、伊米莉亚和一些偏爱她的人总是说她是受人利用，在她的一生中，她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害过很多人的生命，但海伦娜从来没有为自己辩护。作为交换，欧塞庇乌斯答应在皇帝面前为尤里安和迦卢斯求情。皇帝已经杀得心满意足了，对妻子的愧疚心理也让他网开一面，放过了朱利娅的两个弟弟。

　　君士坦提乌斯就是用这样简单的欺骗伎俩为他残忍的阴谋服务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甚至连他的弟弟，同为皇帝的君士坦斯也毫不知晓。法律的基本精神和形式都被突如其来的屠杀破坏殆尽，君士坦提乌斯的两个叔叔和七位堂兄弟或表兄弟倒在了血泊之中，受到牵连的还有他的姑父奥普塔图里斯公爵，近卫军统领阿布拉维斯。

　　君士坦提娜早就感觉到兄长的野心，因此她和汉尼拔阿努斯并没有前来参加葬礼，可君士坦提乌斯就以此罪名，派人刺杀汉尼拔阿努斯。副帝被发现死在自己的宫廷里，公主当皇后的梦想破灭，不得不强忍着悲恸，连丧服也不敢穿，前来向皇帝请罪。

　　皇室的男性成员中，除了君士坦提乌斯三兄弟，仅有尤里安和迦卢斯得以幸免。君士坦斯也默认了兄长的做法，并且从两位堂兄的领地中分到了西伊利里亚作为自己帝国的一部分。君士坦提乌斯还毫不留情地削去了格拉提安伯爵的爵位和官职，小福斯塔公主和她的丈夫带着瓦伦斯去了阿非利加，在君士坦斯的治下成为了平民——君士坦提乌斯留着他们的大儿子瓦伦蒂尼安作为人质。

　　小福斯塔的离开让海伦娜伤心了很久，接着君士坦提乌斯又把尤里安流放到了比提尼亚，由欧塞庇乌斯监护。皇帝决定把迦卢斯留下，他的身体状况较差，更容易昭显自己的仁慈。可笑的是，欧塞庇乌斯并没有飞黄腾达，皇帝利用他结束了，就把他一脚踢开了。

　　那是个很阴郁的日子，君士坦丁堡下着大雨，朱利娅皇后由于没有来送他，迦卢斯裹着厚厚的斗篷站在雨中，他的仆人在竭力给他遮雨。海伦娜哭得天昏地暗，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哦，那是我唯一一次见到海伦娜那样大哭吧。

　　注释：
　　1、君士坦提乌斯的妻子是他叔叔尤里乌斯•君士坦提乌斯的女儿，尤里安同父异母的姐姐，历史上她没有留下名字，根据她父兄的名字，我叫她朱利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