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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一章木兰春猎(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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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猎有长有短,只要是看当年的气候如何,按照惯例,前三日需在围场扎营,过后才会住进别宫完成一系列的祭祀,礼部上书言说全程一共需要差不多七天。嘉逸帝准了,并没有多说什么。主要是不管不顾的就把人带了出来,嘴上不说,心里也怕日子长了出差错。
于是第二日,倚柳穿了近身侍卫的衣服站在他身后,看他大手一挥,宣布新春开猎。整装待发的军中弟子,纷纷翻身上马,打马而去带起一阵尘土。因着嘉逸帝在朝堂上的一番话,这次几员军中大将都没有去凑这个春猎的热闹,此刻留在围场内,却不似文人那般安安静静的喝茶看景舞文弄墨。
大家都是习武之人,只是这样呆着心里早都生了切磋切磋的意思,只是都不敢向嘉逸帝直说。这时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用眼神推搡着。对于这些,倚柳都没注意。她只顾着直直的看前方坐着的嘉逸帝的侧脸。
他不似在宫里穿的那般富丽,为了方便,只简单穿了一袭白衣,只在领口袖口绣了团龙花纹,又在外衫配了白甲,一头乌黑的头发不像之前披在肩上,反倒悉数束起,在头顶用一柄白玉簪子簪住,衬着剑眉星目的,无端添了几分英气。
等了半天,眼见着没人说话,中将军素来豪爽,哪等得了这个,实在按捺不住,自己一步上前:“陛下,左右等着也无事,不如按照军中惯例,我们打擂吧。”
“也可。”既然是军中常来常往的,想必出不了差错,所以也就同意了。打擂嘛,只需要一个明显的空地即可,大家围成一圈,车轮战守擂,所有招式,皆点到为止。直至最后无人上前迎战,站在台上的,即为最后的赢家。
既然是御前开擂,嘉逸帝免不了需要添些彩头,他略一沉吟道:“朕前段时间,得了一把宝剑,是工匠用古法仿制的一把秦王剑,不怎么名贵,却极为趁手。”说完示意身边人把宝剑呈上,通体黝黑,剑身锋利无比,阳光之下剑刃呈现出冷光,在座的都是武将,也都是喜爱刀剑之人,眼看着宝剑被摆在了面前,刷刷的眼睛都亮了。
素来冲锋在前的中将军这次难得没有第一个冲上前去,选择了观望。自有贸然上前的少将前锋以及参将,他们想法也简单直白,哪怕最后擂台之上没有取胜,能在陛下面前展示一下已是难得,如果再能给陛下留下点印象就更好了。因着这样的想法,出手难免犹疑,过于拖泥带水,互相之前也多有掣肘,反倒没了看头。看了没有几个人,嘉逸帝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中将军见了,知道不能再等了,心里虽然难免有点遗憾,但又很快释然。军中将士嘛,那有什么捷径可走,还是浴血沙场,老老实实一刀一刀的拼军功来的更实在些。思及此也不过多纠结,缓步上了擂台,几招之内收拾了对面的人,明晃晃的大刀立在一旁,他等了一会儿,没人上前。不由得大笑道:“看来这宝贝着实与我有缘,那我就不客气了?”嘉逸帝知他素来胡闹,看了他一眼没接话。没承想,他却不要这赏赐:“只是我愚钝,打小只会使刀,不会用剑,怕给我也糟践了这好东西,不如换个赏赐?”
中将军站在擂台之上,叫嚣要与陛下比试一番,请陛下赐教。
台下众人听闻此言,都大气也不敢喘的等着,只有嘉逸帝嘴角勾了起来。他正气不顺着,中将军就送来了机会。在嘉逸帝的认知里,军中将士,守土开疆,护卫一方。可以技不如人,但是万不可怯战,无论面对什么情境,不可夺其锐气。哪怕战至最后一刻,纵然失败,亦无愧于心。军人以武立世,以命相搏,扭扭捏捏做妇人状,像什么样子!
所以嘉逸帝丝毫没有犹豫,随手拿兵器就上。出手如迅雷,一出手就以武力压制。纵使中将军反应极快,立即做了防御姿态,大刀一横,替他卸了一半的力,挡了陛下的凌空一脚,嘉逸帝却是一刻不等,落地随即旋身,接了一记扫堂腿,逼得他不由得退后堪堪立住,趁他下盘不稳,嘉逸帝随即又攻了上来。十招之内,就把他踢下了擂台。中将军人虽然飞了出去,却没受什么很重的伤,在台下爬起来嘴里还叫嚣着不服,神色却不像之前那么谨慎小心了,嘴上不认输,直说嘉逸帝不舍得把宝剑赏给他,说完自己也忍不住,开心的笑起来。
他之所以试探嘉逸帝的反应,也说不上是不是有私心。自从嘉逸帝把朝堂之上的决策权拿回手里之后,他做了很多连先帝都不敢做的决定,大刀阔斧的推行新政,朝堂之上,一度人心惶惶。但说实话,作为军中将士,他是开心的,北朝很久没有这样大的变革了。他素来听闻,嘉逸帝武学造诣极高,自身又勤学苦练,只是极少展示于人前。没想到,这次嘉逸帝没有像之前避而不战,他姑且一试,果然。
先帝虽爱弓马,却不精于此道,纵使喜爱,也毕竟有限。军中粮草马匹,箭矢□□,及至重型辎重,都是极贵重的消耗品,即便喜爱,也很有限。军中缺漏难免顾及不到,继而影响战力几何。
但是,自身习武之人却不同,嘉逸帝身上难免有武人之气,对战事比别人就看的更明白些,这对于守土封疆的万千将士来说,无疑是件好事。
嘉逸帝何尝不知道,只是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当下这场面却着实有些尴尬。他不由得转头一瞥,却看倚柳看的入迷,接到他的眼神更是一脸惊喜的看着他,眼神亮亮的,满心满眼的明晃晃的展示着:“再来一次。”
这真的不能怪倚柳,主要是她没想到更没见过这样的嘉逸帝,意气风发睥睨天下的样子也太有冲击力了。其实他一旦对人强势起来,哪怕不言语也很有些威压,只是近来哄着她,在她跟前的时候,身上的气势尽数都收敛起来了,乍然得见这样的嘉逸帝,气场全开的样子,让人不由的有点心跳加速。军武场原就是男人的地方,她没见过,这时候不自知的脸都红了。
嘉逸帝看她这样,哪里有不明白的,他低头一笑,索性点了凌云,打算让她一次性看个够。陛下这次特意换了一杆银枪,通体银白,缀着大红色的缨子,蓝天白云春风猎猎,安安静静站在那就很耀眼了。
这并不是他最擅长使得,却是耍起来最好看的。一杆银枪气势如虹,端的是出神入化,英明神武。面对这样的嘉逸帝,凌云面上不显,眼神里满是内心疯狂的腹诽:“至于么,你现在看上去简直像极了开了屏的孔雀。”
嘉逸帝才不理她,自顾自地又耍了一套枪法,在凌云的配合下,出尽了风头,直到这时才主动让了一招,分出了胜负。眼看着只剩凌云站在了擂台之上,底下的人都没有啥想法了。毕竟,武学造诣奇高的少年将军一站在那儿,众人也没有拼命的必要了。
所以,理所当然的,宝剑就赏给了凌云。递给他的时候,嘉逸帝低声道:“近来辛苦你了,本就是替你寻得,你且收好。”赏赐他从前得的不少,道谢却着实凤毛麟角。
凌云一愣,顺势也就接过来了,看他随身佩剑就知道,他的佩剑都不是凡品,他爱这个。这厢还没谢恩,那人紧接着搭上了一句:“帮我个忙。”凌云心下想着,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报应,这就来了。
嘉逸帝也没有什么要求,只不过是迫不及待想要带倚柳去散散步,不让人跟着。
所以,得了赏的凌云提议,来都来了,下场去看看也未尝不可,对他的话嘉逸帝不可置否,凌云就带着一众人呼啦啦去了围场,只留下了基本的护卫和陛下的暗卫远远的明里暗里远远的跟着。
嘉逸帝索性把人塞进马车,自己骑马往前跑了一段。等走出了众人的视线,才把人抱起来,安置在了自己身前,系好披风抱在怀里道:“抱紧了,闭上眼,别出声。”感觉到她点了头,就带她纵马,弯弯绕绕不知道跑出了多远的距离。她这才知道他马术极好,简直风驰电掣。在他怀里除了风声,只能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倚柳这会儿子倒是不怕了,心里出奇的安稳,适应了一下就睁开眼。
蓝天白云向后不断远去,一袭龙纹白衣,策马声声传来,英姿飒爽,堪得入画。
不多时,天边漫起绯色的晚霞,嘉逸帝下了马,找了块干净的石头,把她抱下马。黄昏旷野的风吹起了两人的衣角,倚柳脑海里都是他在擂台上闪闪发光的眼睛,满心疑问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下意识的缩进了他的怀里。
“怎么了?”嘉逸帝抱紧了怀里的人,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低落,低声问道。这次出宫,离得越远她越能感觉到嘉逸帝状态的不同,仿佛脱了那层冰冷的表象,变得越来越松弛。
“你,”在宫里过得开不开心?这句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却没有说出来。顿了顿却只开口道:
“我从来不知道你身手这么好。”嘉逸帝感受到了她的迟疑,自然也知道她的言不由衷,但仍然配合的答道:“宫里人多事杂,你就是想看也没机会。”毕竟他是那座皇城的主人,轻易不会有展示自己身手的机会,于是在这满目霞光里,他第一次说起之前习武的趣事,以及自己为此跪过的祠堂。
先帝爱弓马,但自己却不谙此道,所幸嘉逸帝人聪明悟性高,学起来倒也不费力。只是后来因着母妃骤然离世,他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对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愈发痴迷,他本就修为不错,又下了苦功夫泄愤似的把自己往死里练,以此排解自己的难过苦闷,以及对母妃的思念。
自此十八般武艺,不说样样精通,倒也手到擒来。只是习武之人,小有所成难免喜欢跟人切磋切磋,年纪轻出手没个轻重,多多少少会留下些痕迹,不管是被打还是打别人,被先帝知道了就罚他去跪祠堂。听到这倚柳的手不由得紧了紧,眼神里也带上了心疼。
嘉逸帝却好像是终于打开了话匣子,把当初自己孤苦伶仃受人欺负,私下里经常被凌云修理,又不敢告诉先帝,不小心被先帝发觉还要去罚跪祠堂的事情绘声绘色的讲给怀里的小人儿听,果不其然,眼看着她都快心疼的哭出来了。
他慢慢的低下头,寻了她的唇,亲上去……
果然,她没推开他,还把他抱的紧了些,以至于嘉逸帝要加深了这个吻,辗转吮吻才能不让她看到自己翘起的嘴角。及至被抓着手腕压倒在草地上时,倚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的看着他,眼底干干净净,还带着残留着的轻微的湿意。嘉逸帝到底没有狠得下心来在这里干什么,只是看她一副什么都不知道懵懂的样子,把吻落在了她的耳后颈侧一路蔓延到胸口,这时候他压低了身体,发生了什么,倚柳总算反应过来了。看着她的脸刷的红起来,想天边的晚霞,嘉逸帝心里那团火稍稍的熄灭了一些。
他到底是心疼她的,怕日落后湿气太重,亲完了就想起身。这时候,倚柳的手从后面环上了他的脖颈,竟然不让他离开,嘉逸帝愣了一下,又安抚似的亲了亲她,口舌交缠的时候,倚柳知道虽然四下看上去无人,但是暗处有护卫也有数量不少的暗卫,她衡量在三,还是把长腿缠上了他的腰……
这下嘉逸帝是真的惊到了,继而有些哭笑不得。他感觉的到倚柳是想安慰他,只是不太明白是什么让她突然就这么不管不顾了起来,难道是自己说的太过分了?
林倚柳只是想到了年幼时在相府的日子,自己尚且举步维艰,想想皇宫大内他一定更为艰难,如果可以,真想抱抱那个时候的嘉逸帝,自己沉默的忍受,踽踽独行的走这一段路,真的是太难了。脑子一热,也就冲动行事了。
但其实,嘉逸帝没有她想的那么可怜,虽说过的也并不轻松,但是他也不是莽撞的性格,十次罚跪有一半多是他主动的,所求也都有不同,大多是情势所逼。但是毕竟,他好歹是一国储君,不会真的忍饥受冻的,凌云即便最开始的时候欺负他,后面他都一五一十的找补回来了,只是这些,他都没有细说。
这时候再看她满眼心疼的样子,他到底贪恋这份温暖,没有说破。只在她耳边笑道:“不急这一时,等晚上的……”
倚柳能做出这一个举动已经用光了所有的勇气,这当口本就害羞带怯的,听到这话,脸上腾的飞起了两朵红云,把头扎在他怀里不说话了。
实在是,太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