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唐时雨》潇潇落木

2、重生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又早东升。
　　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皓月当空，恰便似啊嫦娥离月宫，
　　奴似嫦娥离月宫。
　　——《贵妃醉酒》

　　“曼琪，从此你一定要忘记自己现在的身份，珍惜这次重生的机会。只要你能好好的活着，叔叔一样会很开心。如果想叔叔了就抬头看看月亮，无论在哪儿天空中的月亮不会变。”叔叔和我将地灵珠放在窗边的桌子上，以叔叔的话讲可以让月光渗透进来有助于地灵珠发挥作用。对于今晚的状况本以为会极度惶恐不安，但我却出奇的冷静，揣在怀中的药恐怕也派不上用场了。双手死死的攥着妈妈留给我的项链，这是我唯一珍惜的东西，不知能不能够带到“那边”。
　　早上将自己的东西整理好，像是小时候要远游一样还给自己装了一个大大的行李。这么作好像很傻，单单想让叔叔觉得我只是出远门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坏坏的从后面蒙住他的眼睛，再突然出现吓他一跳，像小时候每次回家一样。
　　仔细审视自己的房间才赫然发现，生病的这两年中竟然没有好好的整理过自己的东西，现在拿在手中件件都不忍心放手。就这样一件一件的收拾，又一件一件的回忆起往事，拼命的想把他们装进脑袋里。那些快乐，哀伤，心酸，感动的日子，让我如此的不舍。这里有我的童年，我的朋友，我的亲人，就连空气都是熟悉的。整整一天都让自己活在过去的日子，然后再将这些完完整整的留在现在，不带走一丝一毫的留恋。全部记起，方能全部舍弃。
　　“曼琪，地灵珠有反应了。注意力集中，只要想着地灵珠就好，知道吗？”叔叔看着怔怔发呆的我，以为将要面临的一切让我紧张。我努力让自己露出一个最最自然的微笑，却看见叔叔眼中的矛盾。是啊，此时他的心中是何感受呢，也是和我一样的五位杂陈吗？
　　透着微微光亮的地灵珠在月光的洗礼下竟有些美的妖冶，深深的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轻轻地捧起地灵珠，它在我的手中渐渐地呈现出晶莹的蓝，这蓝越来越亮，点点光亮将整个空间中的事物轻柔的包围。地灵珠倾泄而出的柔亮魅影像极了夜空中那轮清丽的月，震撼着世间的魑魅魍魉。
　　我感觉自己仿佛透明了一般，沉静地和这柔和的光亮相辉映。月光透过窗上的玻璃斜斜的洒入房间，正和地灵珠的蓝色光影重叠，分开，又重叠，最终合为一个身影。那身影如梦幻国度中的仙女，缓步的向人间走来。
　　“你，就是曼琪？终于见到你了，真好！”光影中的面容模糊不清，似水下的倒影，只有她身后那轮纯净的月，才可证明这如梦如幻的现实。
　　“你，不，您是辛月小姐？”我的手心潮湿一片，惊慌的回应着那空气中的美丽的身影。
　　“是的，我就是辛月。很抱歉，因为我身体的原因我只能让你看到我现在的这个样子。我的事情想必韦先生已经跟你提过了，把你牵扯进来也是情非得以。那么，现在你准备好了吗？”我虽然看不清楚辛月小姐的面容，可是从她的话语中可以感到淡淡的忧伤。
　　她的身影开始摇曳起来，我明白该来的终究要来了，这是我选择的命运，不论是为了谁，要面对的时候才体会出那份心痛的不舍。
　　回头，叔叔正微笑的看着我，他没有说话，宠溺的笑容仿佛平时一样。我将这个笑容刻入心版，也报以一个安心的笑容。告诉自己不能退缩，甚至害怕自己的一个冲动将会把这唯一可以把握住的承诺毁掉。
　　我感到灵魂正在一点点的离开自己的躯体，潜意识里我拼命地挣扎着，纠缠地抓住自己的血肉。可我的意识还是不受控制的模糊起来，好似一股无形的利爪在用力的拉扯，不管我的呐喊，哀求，一丝丝的将我的灵魂剥离。黑暗吞噬了一切，我终究还是离开了。这个我曾经生活着的地方给我留下的最后的印象，就是那妖娆的月色中叔叔温柔的怀抱着已成一具躯壳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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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灵魂飘飘荡荡的游动，我不知道前方的目的地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看着一直温柔的牵着我的手的辛月，她依然还是那样的沉静，高贵，清丽的面容让人移不开视线，如水眼波却又有着令人心疼忧伤。
　　“我…我们….”我感受着自己缥缈的声音从空气中四面八方传来，一时无法适应而皱紧了眉头。
　　“我们的使命？那是什么？” 我必须要明白是什么样的事态让这个纤细的女子有着化不开的痛，是什么让叔叔欲言又止。
　　“我们就是历史的监视者，永远站在历史的前端监视着历史的轨迹。让地灵珠选择出的帝王统领大地，不惜一切代价的扶持这个帝王，清除一切的妨碍，让我们整个民族可以安然的发展……”辛月偏过头去，想她是不忍让我背负她自己应该承受的命运，可这使命却又不容违背。我看着辛月那依旧沉静的面容，她眼中的哀伤却更加的深刻。
　　伸手想要抚平辛月那微蹙的眉头，手中的地灵珠发出的幽兰的光亮却将我和她无声的分离。我只能抓住辛月释然的微笑和她最后的话语坠入一片混沌之中。
　　婆娑人影晃动，远处空气中传来的阵阵呼唤，让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灵魂不再漂浮，身体好似也温热了起来，所有身体的感知也一下子全部苏醒了过来。
　　“月儿，小月……我的小月…..” 一抹光亮渗入眼中，竟有些微微的刺痛。感觉双手被人紧紧的握着，脸上却是潮湿一片。
　　我费劲全力的试图抬起沉重的双眼，第一次觉得就是这样轻而易举的事情，如今对于我竟是如此的艰难。终于眼中出现了第一道光明，喉咙火烧般的疼痛，根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能努力审视这个对于我来说完全“陌生” 的家，直到现在才真正的认识到，今后我将以另一个人的身份来开始自己的人生，用这个被延续了的生命认真的生活下去。
　　“月儿….你能看见爹吗？你听得见吗？”是那个唤醒我的呼喊。让我想起卧病在床时叔叔也是这样焦急的呼喊着我的名字。顿时，眼睛酸胀的难受，泪水使我刚刚清晰的目光又再度模糊不清。雾气中看到一双睿智的黑眸，现在那里面充满了抑止不住的泪水和深情。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尽我的全力露出一个让他们安心的微笑。在他们纷纷落泪的时候，才惊觉也许自己的笑容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美丽”吧。下一秒已经被一个厚实而温暖的胸膛搂在怀中。颤抖的肩膀泄露出他极力想隐藏的泪水，看来我拥有了一个相当慈爱的父亲。我的双手不由地攀上他的肩膀，安抚着这个因“爱女”归来情绪失控的父亲。
　　“你是我爹？那他们又是谁？我又是谁？”忍着疼痛，问出早已熟记的“台词”。早就预料到醒来会是一个混乱的状况，只有装作失忆才能使一切都合理化。
　　“月儿？！”、“小姐…”，天啊！震耳欲聋的喊声此起彼伏，头疼愈烈的我决定选择再一次的沉入黑暗，至少那里可以让我安静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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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镂空雕花的铜镜中映出一张清瘦的面庞，大病初愈的迹象在那本以显得过于苍白的面容上增添了几缕淡淡的红晕。我轻挽起身后乌黑的秀发，又一次忍不住端详着镜中的美丽少女。白皙透明的脸庞上一双如波剪水大眼，空灵、清秀淡然的气息好像至今仍旧存留在这副身躯中，再也不忍看下去，将铜镜放置一旁。
　　原以为自己可以很快适应这里的生活，但每每看见镜中越来越充满生气的脸庞，心就会不由得酸痛起来。辛月姐姐温柔的话语总是在脑海中萦绕：“曼琪，你要代替我活下去。珍惜自己的生命，一定要幸福的活下去。”任凭泪水肆意大落下，干了又湿在脸颊上留下斑斑痕迹。本已经被宣布生命即将终结的人，突然可以开始另一段崭新的人生，这是何等的幸运。可这幸运却是建立在另一个生命的牺牲之上，这又是何等的残酷。自己越是拼命的想活下去，心中那份愧疚与责任则又刻下一道新的伤痕。占据别人的人生的代价也许就是这永远都卸不下来的“鸠占鹊巢”的包袱吧。
　　“吱……”房门被轻轻的推开，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小姐，这么早就起来了。快来尝尝我刚刚做好的莲子粥。”轻舞放下莲子粥，走到我身后轻轻的疏理起我微乱的头发。
　　“轻舞，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我假装失忆让你很困扰吧，不然爹爹问起辛月的事情我都不知该如何应答了。”
　　轻舞为我插上一支碧玉簪子，轻轻的拉起我的手，温和的看着我：“小姐，不用害怕，更加不用愧疚。因为这是辛月小姐的选择，也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能够以辛月小姐的身份继续生活着，就是对我的恩赐了。你身上背负的使命奴婢很清楚，奴婢眼睁睁的看着辛月小姐苦苦的承受着，可最终还是……”轻舞努力的眨了眨眼睛，强忍住泪水，继续说着：“所以，小姐，你一定要坚强，无论有多么的苦，也请你为了这个重大的使命保重自己。我会一直保护你，呆在你身边的。况且，你的到来给辛家找回了许久不曾拥有过的快乐。请你也不要再妄自菲薄了，好吗？”她将莲子粥放在我的手中，轻轻的揽着我的双肩，那双手掌中传来的温暖使我的不安、焦躁逐渐的归于平静。
　　是的，轻舞是唯一一个知道我身份的人。我苏醒后的一个明媚的早晨，清爽的微风递送着淡淡的花香，我坐在屋前的回廊上享受着难得的宁静。一双淡紫色的绣花鞋出现在我的眼前，疑惑的抬起头竟然看见一双清澈、温柔的眼眸，清秀的容颜挂着一摸淡淡的微笑，眼神却有着不着痕迹的忧伤。她轻轻的坐在我的身边，轻柔的诉说着她和辛月小姐的过往，解释着辛月小姐在自己最后的时刻把我的未来交给她来照顾。就这样轻舞成为了我在这个时代心灵的依靠，成为我全心信赖的朋友。我从这个时代醒来已经整整两个多月的时间了，这段时间里轻舞无微不至的关心着我，一有空闲就给我讲辛家的事，也让我很快的适应了在唐朝的生活。
　　通过轻舞我才知道，现在我生活的朝代正是我们中华民族最为强大的唐代。垂拱2年（687年），唐睿宗在位期间，对于这个皇帝我真的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他有一个非常了不起的母亲（武则天）和儿子（李隆基），是一个活在夹缝中的男人。无论他是怎样的帝王终有一天还是会被自己的母亲罢免，不知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过着傀儡般的生活。懦弱也好，不思上进也罢，眼看这自己的母亲为了登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不惜牺牲自己的儿子，这样的人也很可怜吧。“又在替古人烦恼！”不禁笑出声来，这句好友经常挖苦我的话竟然也可以成为真实，我现的的确确是一位“古人”。
　　而我的“家”，则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的大有来头。辛家从贞观3年就开始从事茶叶的买卖，到了我“爹爹”－辛睿浩掌家时更是成为了皇宫的御用进货商之一，现在更可谓说是唐朝的第一大茶商。想起刚醒来时，那个隐忍着哭泣的肩膀；在我无奈的宣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那个恐慌的眼神。夸张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我一定会把你治好，女儿不要怕，我是你爹爹……”那个有些好笑的中年男子，我至今仍然无法同传奇的“茶叶大亨”等同视之。想必那样的情绪失控，只有在面对着我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才会出现吧。能够享受着浓烈的父爱，是我来到辛家后最大的收获。虽然我仍觉得受之有愧，面对这个爹爹的时候也不免有些尴尬而变得局促不安，但在那样宠溺的温柔下也会不禁笑出声来。
　　“小姐，又想起什么好笑的事儿了？”轻舞端着粥碗微笑的望着我。这些天我也难改之前神思不定的习惯，看见我这样没头没脑的笑，轻舞她们也就渐渐习以为常了。
　　“呵呵…..”干笑了两声遮掩了过去，总不能对她说我正在回味从未体会过的父爱，我是被那个慈爱的有些夸张的爹爹逗笑的吧。看着我不紧不慢的把整碗莲子粥喝个精光后，轻舞才满意的收回了碗。
　　古代人还真是懂得养生之道，刚刚醒来后就被满满一桌大大小小的补品惊呆。好不容易摆脱了拿中药当饭吃的状况，没想到药疗结束了，有开始了新一轮的“食疗”轰炸。看着整碗整碗的人参、燕窝，我苦笑辛月的这副秀丽的身体如果再这样补下去的话，恐怕 “丰韵”的程度就要直追杨贵妃了。
　　站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下，片片花瓣透着近乎透明的粉飞舞而下。天空清澈湛蓝，就连空气中都渗透着花的甜味。现在的街上应该也是人来人往，春天洛阳的街道是什么样的繁荣景象？轻舞站在我身后依旧是微笑着，这样的日子怎么可以任其这样浪费！不等轻舞反应过来拉起她的手，向我的房间跑去。
　　“小姐，这是干什么去啊？”轻舞惊呼。
　　“嘻嘻，当然是去逛街！不要辜负这个美丽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