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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三十五 回顾走过的路 无非是要与你相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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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河承德。
曹宝儿已经27岁了!她离开宫里一晃眼已经13年了。
如今的宝儿已经不再是个奴才,她5年前嫁给了卖烧饼的曹小田老实人冲喜,可惜过门一年他还是病故了。宝儿不是个怨天尤人的人,她精明强干,接管下烧饼铺继续经营。她吃过不少御膳房的精美点心,所以用这些点心做招牌,不到一年就将露天小铺子扩张为一间茶馆店——高朋满座,还买了间大屋给自己住。街坊都不敢再小看她,由原来背地里叫她“曹寡妇”改成亲切地称她“曹家少奶奶”。
曹小田本就无父无母是个孤儿,宝儿一个人住大屋不习惯,就叫店里的三个伙计一起搬来住。他们是从小跟着曹小田卖烧饼的,大虎、二牛和小羊!他们三兄弟也是孤儿,家乡发大水,逃难来的。曹小田的铺子本来生意就不好,但是他还是留下这三兄弟帮忙,大家有饭吃饭有粥喝粥,三兄弟打心里感激曹小田。宝儿过门,他们很尊重这位大嫂,虽然平日里曹小田当他们是兄弟,宝儿却是把他们当奴才使唤的。
“小虎子、小牛子、小羊子!开铺了,你们这帮奴才们磨蹭什么!”
大嫂一直喜欢这么称呼他们,真让他们不满啊~~~但是谁叫大嫂在宫里做过,听说服侍的还是大人物!她一直会在空闲的时候将自己当年的风光说啊说啊说个不停,说得他们都倒背如流了……
“不就是少爷喜欢你,可少奶奶容不下你那码子鸟事!”大虎鄙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还说少爷惊为天人!世上男人都一样,什么天人,我呸!”
“闭嘴!小心我掌你的嘴!”宝儿狠狠白了他一眼。
每天开业前,她总是要亲自搬梯子,爬上茶馆店大堂擦墙上那块扁,十几年如一日,因为这是她最宝贝最宝贝的东西。
“什么子子子的!有个屁用!又不是什么书法家写的,能卖钱!”二牛也是一脸不满。
“滚一边去!”宝儿吼叫,“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识字的白痴!要是告诉你这是谁写得,吓死你!”是的,这可是当年的四爷,也就是现在的皇上的墨宝呢!
“……”小羊偷笑。少奶奶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会吹!
精打细算是宝儿持家之道。能省则省,店铺要用的木柴和一些香草,她都让三个奴才去石挺山偷,他们三兄弟脑子苯,手脚却是很灵活的,几天去偷一次,能节约不少成本。
那天他们又去偷砍些树枝当柴火,顺便挖些香草,留宝儿一个人守店。店铺忙得不可开交,三个人却没有来帮忙。宝儿累个半死回府,见三人已经在家吃吃喝喝,气得摔锅摔碗的大骂,三人居然听过就听过,一句抗议也没有。这三个奴才如此鬼祟,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宝儿自小在大人府里做事,察言观色是基本功,下人有些什么计量哪能逃过她的眼睛,她就俏俏留了心眼监视。
曹府的柴房。
奕詝昏昏沉沉醒来,发现自己的手脚居然都被绑着无法动弹,嘴上也被塞了一块布,不能出声。是谁?为什么要绑住我?他四处张望:这里是柴房?他有低头看到自己身上居然是伤痕累累,我怎么受了那么多伤?虽然伤口用布简单包扎过,但是现在恢复意识后就感觉很疼。他想用力扯断手脚上的麻绳,可浑身一点力也用不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努力想回忆发生了什么,可是居然脑海一片空白,就连自己是谁他都想不起来。怎么会这样?我居然不知道自己是谁?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立刻向他袭来……
这时门外有些动静,他立刻闭上眼假装继续昏迷。
柴门被小心地推开,窜进三个贼头贼脑的身影。是大虎二牛小羊三兄弟。奕詝就是他们上山时救的。
他们平日里被宝儿苛扣,每月只有几文工钱,被别说赌钱买酒,就算添件新衣的钱也没有。这次救了这个小哥,看他衣着华丽,想一定是富家子弟,等找到他家人,便能讨上几两赏钱。没想到城里城外跑断了腿,也没探听到谁家走失了少爷,还倒贴了几付伤膏药钱,真是划不来!这小哥伤得不是很重,可昏迷了好几天还没有醒,莫非自知命不久了才跳崖寻死?若是死在这里,就麻烦了。三人聚在柴房发着不满地牢骚。
奕詝听他们的对话,就知道自己不是被绑架,而是他们救了自己,于是睁开眼睛动了动身体。
“啊~~~~”看人居然醒了,一旁最胆小的小羊惊叫起来,三人立刻都吓得跳到一旁,这下完了,他被捆着,一定是认为我们绑架了他,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时,柴门又突然被一脚踢开,三人又是惊恐地尖叫~~~但是更大一声尖叫声掩盖着他们的声音,是尾随而来的宝儿的尖叫~~~
四爷?!宝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四福晋当年冤枉宝儿下毒害四爷,然后她被皇上处死,虽然六王爷救下了她,但是这个谋害皇子的罪名她是这辈子都洗不清了,这是她心中永远的痛。她在意的不是服侍了多年的迦琪小姐毫不留情的将她做了替死鬼,也不是皇上不分青红皂白就处死她,而是四爷!她怕她最在意的四爷听信谣言也误会她是个贪慕虚荣的贱女人。所以就算十几年后的今天,她几乎每晚还在梦中梦到又见了四爷,大声对他哭着喊冤枉!而现在,四爷居然活生生出现在她面前!
“四爷!奴才真是冤枉的!”宝儿一声惨叫,不顾一切扑过去,三两下扯掉进奕詝手脚的麻绳和嘴上的布,然后抱住他,在他怀里痛哭起来……
“……”看她哭得如此伤心,奕詝想和自己一定有很深的感情,他很同情地抚摸着宝儿的头安慰:“好了,别哭了,我相信你就是了!”
“少奶奶居然认识这个公子哥?”一旁傻站着的三兄弟看着更是莫名其妙。
“真的?”宝儿惊喜地抬头,哭得红通通的脸上还挂着泪珠,但是嘴角却已返起笑容,“四爷!”
“你叫我四爷?你认识我吗?”奕詝问。
奕詝的这句话倒叫宝儿一头雾水了,“四爷,我是宝儿啊~~~~”她焦急地提醒,可看奕詝听后一点反应也没有,失望之极。难道四爷早就忘了她了?不过这也难怪,他如今是皇上,多少美女相伴左右,又怎么会记得她一个丫头?想她为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对四爷的音容笑貌更是一刻都不曾忘记过,可四爷根本就没把她放在过心上,想到这里她生气地推开奕詝,“这也难怪,你贵人事多,怎么还会记得奴才!”
“我不是忘了你,而是忘了一切!”奕詝懊恼,“我连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了。”
“啊?!”宝儿吓得往后一退,物有雷同,人有相似,这么说他不一定是四爷?我怎么搞都没搞清楚就这么在一个陌生人怀里又哭又叫呢?她羞得满脸通红……
“你说的四爷是谁?我真的就是那个四爷吗?”奕詝继续问。
宝儿寻思:就这么冒然说他是当今皇帝,别说他不信,我都不会信!但是他们如此相似,又突然出现在我府里,难道是上天可怜我年轻就守寡又日夜思念四爷,特地派来安慰我的?她上上下下再度打量奕詝,真是太象了,比起十多年前的四爷,还更多了份成熟男人的魅力。不过如今她倒希望眼前这人不是皇帝,不然怎么轮得到她一个汉女奴才染指,如果他是一个普通百姓,那么不就可以和他真正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了?
“四爷!”宝儿打定主意要留下他,于是亮出她做生意的非凡能耐——哄人:“我当然认识你!你是我前夫的大哥,曹四爷!我的前夫4年病世,将我托付给你,可那时你在上海做生意,说凑够了钱才有脸回家娶我。最近终于回了热河承德,没想到路上遭遇了歹徒,将你钱物洗劫一空,但是好在三个家丁及时救了你。一定是你想着辛辛苦苦赚的银子被抢走,心有不甘,过分悲痛,所以才乱了思绪想不起以前的事。算了,你就别想这么多了,钱财乃身外物!我们还有一双手……”宝儿握住奕詝的手,“我们夫妻一定可以发家致富。”
“夫妻?!”一旁的三兄弟简直要一跳八丈高。一派胡言乱,曹小田哪有个叫四爷的大哥?他哪有临终将少奶奶托付给他?少奶奶见这小哥长得俊俏,居然明抢?这太过分了吧~~~她要嫁也要选偶们三兄弟中的一个吧!
“还不快滚出去打扫一间上好朝南卧房给四爷!” 宝儿没等他们抗议就将他们几脚猛踢地赶出去,怕他们乱说话!
其实奕詝虽然没有了任何记忆,但是他思维能力还是很敏锐的,刚开始宝儿抱着他大哭,他知道这是她真情的流露,但之后这套说词,他就非常怀疑。不过眼前这个宝儿不象是个坏人,他也只有先相信着了。
宝儿对奕詝的细心照顾,简直有如回到王府。宝儿和三兄弟吃的是糙米,惟独给四爷吃江南香稻丸。她和三兄弟穿土布衣服,四爷件件长衫是上好的苏州织锦。四爷更每天用玫瑰花泡过的水沐浴,寝室内熏点檀香……为了伺候如此奢侈的大少爷,宝儿花光了所有积蓄,这都是她和三兄弟一点一滴存下来的血汗钱,三兄弟都是老实人,少奶奶要花这钱,他们也就算了,但是宝儿为了风风光光办自己的喜事,就打算卖了高朋满座茶楼凑钱,终于将三兄弟逼疯了。
“少奶奶你这么养一个闲人,是你疯了。但是要我们眼睁睁看着你为了他,卖了自己多年的心血,那就是我们疯了!”大虎实在忍不住了,他将所有客人赶走,在店里大骂起来。
“你们不懂!”宝儿这么多天来,对着奕詝,光是看看,就感觉如此的幸福,要是能与他真正结为夫妻,那该多么让她陶醉。别说是用茶馆店来换,就算大房子甚至她的命来换都值得!
“我们是不懂!也不需要懂,总之这茶楼大哥也有份的,我们不许你卖!”二牛坚持着,“要是你一定要卖,我们就一拍两散!”
“散就散!”宝儿已经完全被奕詝迷住了,她对其他一切都不在乎,“你们吃我的穿我的,居然不为我幸福着想,一天到晚拖我后腿,这样的奴才不要也罢!”
“我们不是你奴才!”小羊生气地冲着她大喊,“我们尊你一声少奶奶,是尊重大哥。可是你等他一走就想着另嫁,真是令我们寒心啊~~~”
“是他不能与我与子偕老,我有什么办法?”宝儿不满地大吼,“难道要老娘为他守一辈子活寡?”
“什么子子子的……老子听了就烦!一切都是这匾的祸!”大虎一气之下,飞起一脚将身边的一张凳子踢向墙上的匾额,匾额掉落下来,摔了个稀八烂,碎玻璃四溅。
“啊~~~~”宝儿失声尖叫着冲过去,要拾起里面那张纸,在慌乱中她的双手被碎玻璃划碎,鲜血将宣纸弄脏了。她又气又急,“你们……我白养……白养你们这群白眼狼……”一时气急攻心她居然昏死过去……
“啊~~~”三兄弟顿时傻了眼,这下完了,闯大祸了。
三人手忙脚乱将宝儿抬回曹府。奕詝正在院子里悠闲地看书,他看见三人乱作一团,不由上前问发生了什么。
“少奶奶被我们气昏了!”小羊急得大哭起来……“她一定恨死我们了!”小羊16岁,是三兄弟里最小也是最怕事的一个!
二牛战战兢兢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接着又恨恨地抱怨:“这一切其实都是你的错,你要负责!”
奕詝听着笑了笑。这老实的三兄弟还蛮可爱的,宝儿要卖茶楼和他风风大婚的确不是明智之举,“好!我来负责!”
奕詝让大虎先去请大夫给宝儿治病,然后让小羊和二牛带他去茶楼看能不能补救。
高朋满座茶楼。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宝儿。”奕詝从碎片废墟中拾起那张宝儿视为珍宝的纸,纸上血迹斑斑。奕詝感叹:她居然如此珍惜这张纸,但宝儿两字落在一角,很明显这并不是写给她的……突然间脑海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有几张脸,其中一张女孩的脸让他的心顿时狂乱起来,但是等他稳定情绪努力想看清的时候,那些画面又不见了。
“老大,怎么样?你有办法没?倒是说句话啊~~~”二牛和小羊急啊~~~
“二牛,你先将这里打扫干净。小羊你替我买文房四宝!”这个字迹,为什么奕詝觉得如此眼熟,他想自己应该能够模仿。
“什么是文房四宝?”小羊怯怯。
“就是笔墨纸砚!一定要上好的纸和墨。” 奕詝叹气,就你们这水平还配暗恋聪明能干的宝儿?
小羊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他哪有银子买上好的纸和墨,凭着轻功了得就上街角的文宝轩偷了点回来。
奕詝大笔一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赠宝儿。”跃然纸上。而且这次这“赠宝儿”两字是端端正正排在边上,不是象以前那张不协调的落在一角,让人一看就感觉是专写给宝儿的情书。
“啊~~~~~~”二牛和小羊虽然不识字,但图画还是会看的,他们两张字迹如此相似,让他们不张大嘴尖叫都很难!他们都不约而同想到:莫非这个四爷真是少奶奶口中的那个少爷?不过这新写的纸上多了个字,让他们别扭,总觉得会穿帮,要四爷重写一张一模一样的。
但是奕詝却嘲笑他们无知:“你们懂什么,以前那张不是给宝儿,她只是睹物思人拿来用,现在这张才是真正给她的,她看见了一定开心!还不快将它装裱好送去给宝儿陪罪!”
“得令!”二牛马上跑去办了。
等在曹府休息够了的宝儿缓过神,正要大哭小叫之时,二牛和小羊敲锣打鼓地将匾额送到了她眼前。
“啊~~~”宝儿惊呆了,她的眼泪忍不住流下……
怎么了?怎么了?三兄弟慌乱,果然穿帮了?
“我说四爷多写了个字就是不对嘛~~~”二牛恨恨的。
“不~~~就是因为多写了这个字!宝儿才会如此感动!因为这才是她一直真正想要的!”奕詝悄悄一直站在门口。
“四爷……”宝儿跳下床,飞扑进奕詝的怀中又是一阵伤心地痛哭。是的,这正是她一直想要的。她开心地无法言语,但是她的眼泪却不是因为这个,而是看见如此相似的笔迹,她更怀疑四爷就是皇帝,如果他真是皇帝那么他总将离自己而去!
“乖!”每每总会扑进怀里乱哭一气,奕詝真是没见过感情如此丰富的女孩子,况且还对他如此细心照顾,娶妻能如此也算值得了。
“少奶奶!”三兄弟自从发生了这事以后,再也不敢对宝儿凶半个字,“你要卖什么就卖什么,要和谁完婚我们也不反对了。总之大家以后还是一家人!”
奕詝轻拍宝儿的背:“她怎么舍得卖了高朋满座,其实只要情投意合,不在乎花多少钱办喜事。”
“真的?!”宝儿欣喜,她抱着奕詝都不愿放手了,“那我们马上成亲好不好?好不好?”
就算是片刻拥有也好过一点没有,宝儿择日不如撞日就选今天硬是和奕詝拜了堂。
其实和宝儿就这么完婚,奕詝也不知道自己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她,但有一点他很肯定,就是这个女孩吃了很多苦,可能就是为他吃的苦,她应该获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