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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二十九 相见时难别亦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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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奕詝就是一个会让女人狂乱心碎的人,这个人还贵为皇帝。
重华宫。
玫贵人,如今象是失了魂一般在宫里坐立难安。已经半个月了,皇后一回紫禁城,皇上就一直留恋在钟粹宫中,早就忘了她的存在。
她原本已降为常在,但是皇后出宫养病,得宠的丽贵人有了身孕,机会终于就找上了她。她煞费苦心地种花种草,将重华宫打造成小御花园一样的精致,吸引皇上的注意。然后用尽一切讨好他的方法,尽情谄媚他。当惯了下人,让她得出一个结论:这世上千穿百穿马屁不穿。终于讨得龙心大悦,再次荣升贵人。本来她认为就此可以平步青云,节节高升,没想到皇后回宫,将她的好运就此打住。
见过鬼还不怕黑吗?玫贵人手里还握着皇后娘娘的“服”字呢,她哪敢再和她斗,如今只有在宫中凄凉地回忆着皇上:他温柔的声线、有弹性的肌肤、醉人的气息……
“不~~~本宫不想就这么独守空闺,皇上!”玫贵人伤心绝望地叫喊,她不想斗,可是不去斗没有人会把皇上施舍给她,所以她咬紧了牙,“本宫不能坐以待毙!”因为她拥有一件足以摧毁皇上对皇后信任的武器,就是皇后和恭亲王有私情。
她是个聪明得近乎狡诈的人,她不会自己出面,她要找个合适的人替她宣扬这件事,而这个人很快就找到了——恭亲王的侧福晋锦凤。一个单纯的女人,最重要是她很爱六王爷。想爱的女人很辛苦,想爱的女人也最愚蠢。
锦凤一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就会去寿康宫告状,以前皇太后都不理睬她,还反过来会骂她,但是如今太后的心境大不同了,她会耐心听着她的牢骚,然后开导她。听了太后的开示,锦凤的心情就会好很多。
这天,锦凤又因为一些芝麻小事受了奕訢的气,跑来寿康宫。在路上她无意间就听见两个巡逻的御林军在闲聊:
“他们就命好了,避暑山庄回来就一人一两银子打赏!”
“谁叫是恭亲王手下的人呢!”
“听说恭亲王这次亲自调了很多人过去帮忙,你知道什么事吗?”
“没有啊~~那段时间皇后在那里养病,可能是派过去保护皇后吧。”
“是吧!”
锦凤听着奇怪了,“前段日子,六爷明明是去太后满洲老家做法事,怎么会调兵去避暑山庄呢?难道说他根本就是说谎?其实是他跑去和皇后幽会?”一想到这里,她马上就火冒三丈,六爷真是该死,自己偷吃就算了,居然吃到皇上头上来了,东窗事发,难道要一家老小陪葬吗?
寿康宫。
“……”锦凤将自己的怀疑一股脑地向皇太后倾诉,“六爷现在无法无天,他只忌讳你这个额娘。”
“家合万事兴!”康慈皇太后听了只是笑笑,“家有贤妻夫不遭横祸。锦凤你要牢记啊!”
“……”锦凤见太后偏着帮着奕訢,也无话可说,气鼓鼓地离开了。
她也希望是自己弄错了,可是不甘心还是驱使了她悄悄继续查探。发现原来皇后染上鸦片也是一个骗局,根本是皇后精心策划的,她让宫里有鸦片瘾的太监们在自己宫里吸烟造成的假象。而且锦凤派人去了避暑山庄暗中搜查,居然发现了皇后早就写好的还没有送完的信。当时佳兰写了30封,结果3天1封只送了20封左右,双喜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没有送完的信,就锁在东院的柜子里,这是皇后娘娘的寝宫,应该不会有人敢乱动,怎么会想到有人会来偷。
钟粹宫。
锦凤没有找奕訢问,因为她知道六王爷是不会和她说实话的,他总是将她当一个小孩子一样敷衍,所以她直接来找“情敌”皇后摊牌。
“皇后娘娘千岁!”
对于锦凤的突然到访,佳兰深感意外,她虽是六爷的福晋,但两人其实并不是很熟,而且她对自己甚至有些敌意。
“这个……”锦凤将偷到的皇后的信在佳兰面前晃来晃去,“奴才是要烧掉,还是要呈给皇上就看娘娘的意思了!”
这怎么会到了她的手里?佳兰心急。
“六福晋你好大的胆,居然敢偷皇后娘娘的信?”双喜更是急,都怪自己考虑不周,居然惹出大麻烦,如今只有反咬一口,“你知不知道这是死罪!”
“哼!”换了别人被双喜这么一吓,早就花容失色了,可锦凤就是被吓大了,她连皇上都不怕,会怕这奴才?“别演戏了,这是证据!证明皇后娘娘根本没有毒瘾,说什么戒烟全是骗皇上的,其实你根本不在避暑山庄,你在私会情人!”锦凤说到这里,愤怒的双眼喷着火,“你说,皇上知道这件事,到时候是你死还是我亡?”
“那你为什么不去?”佳兰反问。
啊?锦凤倒退了一步,这块老辣姜,她居然毫无惧色?而且现在的状况居然感觉还是皇后占了上风?“奴才不去的原因……”她气得直发抖,‘皇后娘娘会不知道吗?如果对方不是六爷,奴才懒得管你要多风流有多风流!“
“住口!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奴才,你也知道自己是在和谁说话了!”双喜怒呵,“还不掌嘴!”
佳兰知道锦凤这个人心眼不坏,就是心急口快了点,而且说话不考虑对方立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也是奕訢不喜欢她的原因,但是她对奕訢的一片痴情是真的,于是好言劝告:“你身为六爷的福晋,应该处处为他设想,而不是怀疑他抹黑他,你先如此不尊重他,他又如何能信任你?对于你的质问,本宫觉得根本没有必要向你解释,如果本宫解释,倒是对六爷的侮辱。锦凤,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我不会回去!今天不搞清楚,我死也不回去!“锦凤大叫,”我已经把六爷叫来了,他很快就到,我们三个人面对面把事说个明白、讲个清楚。”
“你……”佳兰急,居然还惊动了六爷!她立刻让双喜将钟粹宫的人都清理干净,免得落下闲言碎语,被有心人利用。
双喜照办,又为两人准备好茶点,退到一旁。
钟粹宫一片尴尬的沉默。
“……为什么?”锦凤首先打破了这份沉默,她实在有太多不甘、太多疑惑,“奴才第一次见到皇后,见到皇上,见到你们甜蜜恩爱,还在感叹原来皇宫之中也有爱情,奴才还羡慕娘娘……”
她对自己的成见太深了,佳兰叹气,只能死不认帐,逼她承认是自己的误会,不然之后她就会对六爷一直有怀疑。而她也知道六爷和她的想法一定是一样的,所以她吃着糕点,喝着茶,没有理睬锦凤。
不多久,奕訢就来了。
锦凤居然跑进皇后的寝宫闹事,真要把他气死了:“马上和本王回去!“他礼过皇后,就一把拉起锦凤的手,要将她带出钟粹宫。
“我不走,我不走!”锦凤使劲挣脱,“除非……”
“除非怎么样?”奕訢真恨不得捂上她口无遮拦的嘴,“除非本王承认有私情,你才会罢休是吗?好,那本王就承认好了,又能怎么样?你要杀了本王吗?”
“六爷!”佳兰见奕訢居然也气得开始乱说话,不由上前阻止他,“小心祸从口出!”
佳兰的话让奕訢立刻冷静下来,虽然宫里现在没有外人,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自己的家事让人笑话,他无所谓,可是皇后被中伤就不好了,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让皇后娘娘见笑了!”
“还说没有~~我说十句都都抵不过皇后说一句!”锦凤见奕訢如此在乎皇后说的话,不禁伤心地大哭起来,“为什么?六爷你可以对她那么好,为什么就是不能对我好?”
她大嗓门隔着几条街都能听得见,既然六爷和皇后娘娘都碍于身份不能上前阻止,只有双喜做丑人,她心急地上前捂住锦凤的嘴。
锦凤自认自己的蛮力还是很大的,岂料双喜的力道更大,她捂住锦凤的嘴,将她推到墙上按住,锦凤居然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佳兰这才知道,双喜原来是有武功的,她一直深藏不露。
你居然由着一个奴才欺负我?锦凤瞪大了眼睛恨恨望向奕訢,奕訢装作没看见。
这时,宫门口突然传来小朱子的声音:“皇上驾到。”
皇上怎么会来?佳兰和奕訢吃惊地对望一眼,怎么办?该如何解释这一切?
双喜更是不知如何是好,她一个分神,锦凤就趁机逃脱。还没等众人回过神,她居然拔下头上的花钗就向佳兰刺过去:“都是因为你!”
幸好双喜反应快,她上前一脚踢飞锦凤手中的花钗,但是飞起的钗居然就刺入了一脚踏进门的奕詝的手臂……
经过太医细心诊治,幸好又刺得不深,奕詝只是伤了皮肉。但是行刺皇上是大罪,就算是六福晋都不能姑息,锦凤被关入了宗人府大牢。
皇上之所以会来钟粹宫,都是玫贵人的计谋。她看见六福晋来找皇后就知道好戏要上演了,于是躲在附近观察,一会儿宫里的人都被清理出去,而很快六王爷居然也来了。她立刻卖通一个小太监,放假消息说皇后身体不适,要见皇上,骗皇上去钟粹宫,然后就笑等收网。没想到事情虽然发展顺利,但是受伤的居然是皇上。
“这个该死的贱人,本宫绝不饶她!”玫贵人找到肃顺,希望他能帮忙,在朝廷施加压力,迫使皇上严惩锦凤。
锦凤是六王爷的福晋。而六王爷是肃顺的死对头,这是一个打击六王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肃顺怎么可能放过,他立刻上折子,并四处游说,甚至请出了琳太贵妃和各大王爷、贝勒们,誓要将锦凤置于死地。
皇室宗亲触犯国法,刑部衙门一般无权过问,只有宗人府按皇室家法处置。宗人府一度成为连皇帝也要礼敬三分的超然机构。现任宗人府宗令的是曾被皇帝因一点小事罢去所有官职的惇勤亲王奕誴。
奕誴为人大大咧咧,他对六福晋也实话实说。六爷虽然多次找他通融,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次锦凤绝对是凶多吉少,奕誴希望她能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连累六爷。
锦凤被关在大牢,万念俱灰,只求早死。她后悔莫及,为何如此冲动,自己生死是小,六爷受了牵连该如何是好?“六爷……”她终于明白了太后的话,家合万事兴!家有贤妻夫不遭横祸,而自己一直在怪六爷不爱她,其实是自己如此不值得他爱,“如果有来世……”她流下悔恨的泪……
“锦凤!”
这熟悉的声音?锦凤惊喜地抬头,居然真是六爷?他居然还会来看我?她激动地扑上去,一把抱住奕訢狂哭起来,“对不起……是我的错……对不起……”
“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奕訢叹气,伤感地用手摸着锦凤的头,“你放心,本王一定会救你!”
“一切是臣妾咎由自取,王爷千万不能为了臣妾……”锦凤不想因为自己为难奕訢,况且他也不爱自己,有何必拿前途冒险。
“你一日是本王的福晋,终身是本王的福晋。福晋有难本王怎么可以不理?”奕訢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他将锦凤紧紧抱在怀中,“放心交给我!”
又是这句话,他的话总会让失望地近乎绝望的锦凤重拾希望。六爷~~~锦凤泣不成声,能遇见他,此生何憾……
养心殿。
奕詝的面前摆满了折子,本本矛头直指锦凤,说她根本就是太平天国的奸细,是处心积虑要行刺皇上。他们还有很多证据证明锦凤的确于天国的人有来往。于是,奕詝下旨让奕訢先休了锦凤,以免伤了皇家的颜面,然后再行处置。
奕訢不愿接旨,跪在养心殿外求见皇上。可是奕詝迫于众臣的压力,十分为难,所以不想见他。但是倔强的奕訢长跪不起,奕詝无奈只好宣他晋见。
“朕知道,六爷的来意,但是她是反贼,朕绝对不可以网开一面!”
“皇上!事实并非是这样,一切的错都因臣弟而起,如果因为臣弟的错误让锦凤枉死,臣弟实在愧对她!”奕訢为了救锦凤,他实在没有办法在隐瞒下去。他先说明锦凤之所以会和天国的人有联系,是自己安排她打探消息,绝对不是奸细。而她之所以在钟粹宫行凶,其实真正要杀的是自己。
“你说什么?” 奕詝震惊,“为什么?”
“其实皇上猜得没有错,臣弟有很多事都隐瞒了皇上!”奕訢低下头,“臣弟知道皇后就是何佳兰,她曾在广州和臣弟一起教过书,臣弟对她十分爱慕,但是当是她说自己已经嫁给了秦楚天,臣弟就只能将心意藏起。之后臣弟居然在宫里又遇见了她,但她已经贵为皇后,臣弟也只能暗自伤心。前些日子,听闻皇后在避暑山庄戒烟,臣弟实在忍不住,就说谎是为额娘祈福,其实是偷偷去看望,皇后娘娘并不知情,臣弟见她恢复得很好就放心回宫了。但是锦凤居然查到了这件事,所以就找臣弟和皇后询问,一时冲动才发生这样的事。”
“……”奕詝惊鄂,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真相会是这样。奕訢居然会对佳兰有情?!虽然他口口声声说佳兰并不知情,但是她的想法又是怎样,无从得知。
“所以,一切都是臣的罪过!任凭皇上处置。”奕訢跪到皇上面前,“只希望可以饶了无辜的锦凤。也请皇上不要怀疑皇后,因为她由始至终都不知道臣弟对她有过情。”
第二天早朝。皇上突然下令赦免了锦凤的死罪,但是同时也罢免了恭亲王奕訢所有的职务,并且将他贬去大漠,永远不许再踏足京城。
终于如今的朝廷由两足鼎立演变为一人独霸,肃顺得意地笑,他没想到结果竟然是如此令人满意。
消息传到钟粹宫。佳兰何尝不知道这一定是奕訢为了救锦凤的无奈之策,但是这也是下下之策。他的离去,等于是切断了皇上的手脚,对于国家是个巨大的损失。但是谁都可以为六爷说情,只有她没有办法为他去说,因为皇上疑心重,自己不能露出任何破绽,让六爷的苦心白费。
此去就是永别,可是却无法和他亲自道别,佳兰的心情悲伤地难以自禁,眼泪就象断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双喜深知主人的心思,她托外出办货的宫女买回了一些孔明灯:“皇后娘娘,灯能飞得很远,六王爷明天就要离开京城,今晚一定在恭王府准备,相信此时他的心情和娘娘一样。但是当他抬头仰望夜空,就能看见您为他而放的孔明灯,一切尽在不言中。”
“双喜?”因为杏儿的背叛,佳兰一度不再信任任何人,但是双喜不一样,她象个姐姐一样,总是顾着她,想着她。如果双喜要出卖她,早在六爷来避薯山庄的时候就可以告发她了,可双喜没有,当时没有,以后也不会。
深晚,奕訢独自在恭王府的花园徘徊。即将永远离开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他的心情怎么会不沉重。无法与唯一能令自己喜悦的人再见,无法再协助皇上,无法侍奉皇额娘……抬头,一盏盏美丽的孔明灯从紫禁城内升起,虽然相隔遥远,盏盏明亮的灯火却犹如繁星闪闪,清晰可见……他的心中不由自主地就想到是佳兰!是她在传达她的送别之意吗?放心吧,本王从来没有忘记过你说的话:相聚有时,分离有时,欢乐有时,悲伤有时,希望有时,失望有时……看得见你的时候,你在我眼里,看不见你的时候,你在我心里……
燃起佛前灯,灭除心头火,以此大智慧,照破众无明。
紫禁城的后宫。皇太后、皇后在和众妃嫔在城楼上玩孔明灯,个中的含意,奕詝远远观望着,他怎么会不明白,只是奕訢将永远离去,他才不会去计较。佳兰和太后有说有笑,丝毫看不出她有什么失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越是不动声色,奕詝的心却越是难过,眼泪不由就悄然滑落……
“皇上,今天是去钟粹宫吗?”小良子知道皇上只有一个地方可以疗伤。但是他又怎么知道是谁给了他这道伤?
“不,摆驾重华宫。” 奕詝觉得今晚,他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面对佳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