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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缘 墨衍】 ...

  •   书生穿着洗得泛白的长袍,却意外地显得儒雅而睿智。
      他从客栈的门口探出头来,皱了皱眉头。
      他手中抱着一些画卷,看着外面迷蒙的细雨,有些发愁。
      “墨先生可是没有带伞?”伙计跟了上来:“小的送先生回家吧!城东三街那边,下雨天不太好走呢。”
      墨衍看了下店里人满为患的景象,一边将外袍脱下,一边道:“无妨,小二哥忙着去吧。”他细致地将画卷用衣服包上。
      “等等。”温柔的女声从后方传来:“正好也要去城东送些东西,一起去吧。”
      白衣女子十五六岁的年纪,眉目淡远,如诗如画。
      她撑开了一柄白色的油纸伞,伞上有点点的落梅。墨衍这才发现了她像极了这梅花,清傲而温柔。

      “那是苏员外家的三小姐,可标致着呢,苏员外正张罗着给她寻一门好亲事。”
      客栈的小哥乐呵呵地说道。

      墨衍出门的时候,依旧是绵绵细雨的天气。他慢慢步行到学堂,给孩子们上了早课。下了学后,又慢慢步行到书斋。
      书斋老板远远地瞧见是他,迎了出来:“墨先生,今日可是想买些什么?还是来卖字画?上次墨先生的《雨后秋山归园图》,听说几经转手,要价已逾两千两呢。”
      墨衍淡淡一笑:“听说老板新收了一块端砚,小生特地闻名而来。”
      最终还是将这块端砚带走了,许了两幅山水图。
      天色尚早,于是便琢磨着去茶楼喝壶茶。
      茶楼的伙计将他热情地迎了进去,安置在了临窗的位置上。
      江南永远是一幅太过美丽的画卷。墨衍的画以江南风景闻名,无论是塞外百姓想一睹江南风采,还是远嫁它地的姑娘用来缅怀家乡,或是只是欣赏江南的美景,墨衍,淮远先生的画,那便是独一无二的。同为江南,却能把相同的事物描绘出不同的感觉。烟雨,水乡,青瓦高墙,俊美的书生,或是如同这站在桥上眺望远方的恬静的少女——
      白色的油纸伞上,盛开着朵朵红梅,一簇一簇,温柔而孤傲。
      偶尔有船驶过,那恬静的少女,就如同融入了这一幅精致的画卷一般。
      墨衍微微失神,随即唤来伙计,准备好了纸墨,深吸一口气,纵笔画出了这样唯美的画面,一气呵成。
      一幅黑白的写意图。伙计在一旁看着,瞪大了眼睛。周围亦聚集了一群文人墨客,皆叹此画美仑妙绝。
      “世人皆称道淮远先生山水画艺了得,却不想是未见过先生黑白水墨,在下如今可是大开眼界。”一人作揖道。此话引来众多附和声,渐渐转向竞拍此画,价格亦越来越高。
      墨衍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缓缓起身,淡淡地笑道:“让各位见笑,此画却是不卖的,在下还有些事,容淮远告辞。”说完便随意卷了画,潇洒离去。
      窗外不知何时停了雨,夕阳西下。而那窗外的少女,也不知去往了何处。

      要说这天底下颇有名望抑或十分自负的文人骚客,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的怪癖。比如这江南无愧于第一才子之称的墨衍墨淮远先生,平日作画竟喜欢去往市井茶楼,坐在二楼临水的窗边。这淮远先生一直来光顾,连带着茶楼的生意都好了许多,老板每日都笑嘻嘻的,直把淮远先生当做活财神。
      淮远先生在茶楼的第一个年头,老板便厚着脸皮讨了一幅画作挂于一楼大厅处,来往行人都能轻易看到。第二个年头,老板便将原先的“福来茶楼”改为“水墨斋”,竟还神通广大要得了淮远先生的亲笔提字。钱多了这茶楼便可以好好的修缮,逐渐逐渐竟成为了江南文人心生向往之地,各处有名望的大师都曾来拜访过。一时间,江南水墨斋,门庭若市。
      这些年来,除了这颇为巧合意外的水墨斋外,江南还有很多饭后的谈资。
      比如江南提督大人那只会学人说话蝉联三届斗鸟冠军的八哥。
      比如定安侯府上三岁成诗七岁能文的么子。
      比如淮远先生家后院那一夜间便尽数枯萎的莲花池。
      比如苏员外家那位放眼江南也数不出几个能超过其美貌却一直不出嫁最后身染重病郁郁而终的三小姐。
      比如,忽然有那么一天,淮远先生放下正在作画的笔,负手立于窗前许久,随后洒然一笑,弃画而去。后来听说淮远先生再不作画了,就连有了十几年交情的茶楼老板登门,最终也悻悻而归。
      再后来,淮远先生的画变得有价无市。多年后,一直隐居在长白山德高望重的大文豪东衡先生因为惜才,特地出山前去劝解。不料才谈话一炷香的时间便从墨府出来,众人问之,却只回了短短的一句话——
      人有不为斯有品,已无所求可无言。
      再再后来,时代变迁,朝代更替,淮远先生这四个字已成为了江南津津乐道的故事,只为他短暂却辉煌的才华学识,以及许多未解的谜题。

      他依旧一身泛白的布衣,清俊瘦削的脸庞,虔诚地下跪,磕了一个头。
      观音大士目含慈悲,怜悯地看着匍匐在身前的男子。
      “墨衍,你原乃本座座下与世无争的紫竹妖,此次劫难本座早已料到,却不想你无法渡劫位列仙班——本座问你,可愿割舍一切,入洗髓池,忘却一切尘世烦恼,重新开始修道?”
      “回大士,恕墨衍不愿。”
      “可曾舍得。”
      “有舍,便有得。”
      “悔否。”
      “不悔。”
      “如此,你便舍了真身,重新修炼,直至顿悟那天。”
      “墨衍并不在乎,但求能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劫难,五百年孤独,只愿那女子有一天能从我身前经过,让我知她安好,便不悔。”
      “痴儿!”观音大士合眼喟叹:“自去阎君处领罚。”

      阎君高坐在主位,神情隐在黑暗里看不真切。
      墨衍跪在堂下,神色安逸。
      “竹君历劫之时,乃是当世不二的才子。不知可否为本君阎罗殿题对好词?”冷冽的声音从高位传来,无喜无悲。
      立在一旁的判官立刻端了矮几,纸墨笔砚俱全。
      墨衍略微思索了一下,挥笔写道:“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搁下笔,判官便取了字递了上去。
      阎君随意看了一眼,便放在一旁,冷峻的声音再次响起:“既然本君收了你的好处,不给些还礼,本君的颜面可就难保了。本君愿与你做个交易。”
      墨衍抬起头,却依然看不清他的样子。
      “你曾于菩萨面前起誓,本君便与你赌上一赌。从今往后,你将化身为她每一世后院中的紫竹,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劫难,五百年孤独,倘若你在这期间受不了煎熬,本君便让你回来,入洗髓池。倘若你能一直坚持下去,本君愿赌服输,便让你得以为人,与她相守一世。何如?”
      孤傲的阎君,依旧是看不真切。
      墨衍沉默良久,缓慢而坚定地俯身叩首——
      “谢阎君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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