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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夜探 ...

  •   云瑶有点失魂落魄,我拍着她的肩以示安慰。
      “二位,今日所谈你知我知即可,万不可讲与其他人听。”叶初诚恳说道。“这个自然,我们晓得轻重。”我回道。
      叶初所言若是传到正道耳中,叶家轻则名声扫地,重则被扣上“勾结魔教”的帽子,我们本为求医,当然不会为难叶家。
      言毕,我拉着云瑶站起身,对叶初道:“我们就不打扰了···”云瑶忽然道:“叶家其他人呢,总有人能治师哥的伤吧?”叶初两手一摊:“家中长者老的老,死的死,几乎找不到还能正常看病的。再加上大战结束以来,伤患少了很多,前来看病的武林人士总是一句:‘正道同气连枝,这次的诊金就算了吧。’我们入不敷出,家底早以耗尽。家中弟子看着行医没有油水儿可捞,纷纷改业,这叶家镇上真正的叶家医馆就只有我这儿了。我若不耍点手段,恐怕连这儿也保不住。”
      怪不得叶初对正教人士成见颇深,看来积怨已久。
      叶初面露不忿神色,我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道:“你多保重,我们这就告辞了。”说罢便拉着满脸失望的云瑶走向大门口。叶初将我们送到门口,我拱拱手便要走人,却听叶初叫道:“王少侠留步。”我顿住身子,叶初快步上前,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裹,道:“此番都怪在下害两位受累,叶某深感惭愧。在下无能,医不好少侠的伤,只能送少侠几根银针聊表歉意。少侠只需将银针插入气海穴便能暂时提气运功,危急之时或能起些作用。”
      我捏了捏那包裹,果然感到数根细长之物。我也懒得推辞,直接塞进怀里,问道:“你以后有何打算?”叶初正色道:“我打算去火龙山住一段时日,好生钻研师父留下的医书。下次我一定要留住小竹子。”我笑道:“下次可别再耍花招了,否则恶女人生气了谁都救不了你。”叶初微笑道:“那是自然。”言毕,叶初转身回房,我和云瑶则走进街中人群。
      我们漫无目的地晃悠,街上熙熙攘攘,我和云瑶并肩而行却都没说话。我用力甩甩脑袋,还是开口道:“师妹啊,师兄这事儿有点难办,一时半会儿多半没辙了,要不你先回青霄?我自己再想些办法。”
      我尽量把语气放得轻松,心里却知道一旦拆伙,还想再见就很难了。虽然舍不得云瑶我又怎么好意思把她留在一个废人身边?
      云瑶何等聪明,我什么意思她自然心中雪亮。她扭头看着我,静静问道:“你当真这么想?”我抵不住她的目光,扭过脑袋低声道:“师兄现在只能这样了,你和我在一起也没啥好处。再说,你久不回山,掌门肯定担心得紧。”说完,我掏出那本《云河星瀚》递给云瑶,道:“没了这玩意儿你免不了一顿重罚,你赶快收好。”我心里痛极,语调还算平稳。云瑶接过书,我一狠心,接着道:“就此散了吧,等师兄功力恢复了就回青霄。”
      我不敢看师妹的脸,心里作出三种假设:第一,云瑶一言不发转身就走;第二,云瑶黯然泪下,还是转身就走;第三,云瑶赏我一巴掌,道:“废物!”,仍然转身就走。不论哪种都合情合理,我闭上眼睛静等师妹答复。
      过了半晌,云瑶的声音轻轻响起:“天下之大必有能人可医师兄,师兄一日找不到,我便陪师兄一日;师兄一年找不到,我便陪师兄一年。”
      云瑶此言摆明了就是要和我私奔,我心头大震,感动之下握住云瑶双手,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街上人来人往,大都向我们投来好奇目光。云瑶低声道:“师兄,大家都在看呢。”我回过神,赶紧松了手,讷讷道:“那剑谱怎么办?我们一走了之,掌门不下山追杀我们才怪。”云瑶道:“不如我们先回山一趟,待我把剑谱还给师父再偷跑下来。”我叹道:“苦了师妹了。”说着作势欲抱,云瑶脚步一错,让了开去,嗔道:“我先说好,路上你可得规规矩矩,别想趁机占便宜。”我大义凛然道:“你师兄最是严肃正经,师妹大可放心。”
      我们一路笑闹,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在叶家镇住了两天,我们便启程上路。此番回程比之来时可谓天渊之别:一来我不用拼死练剑,二来即知师妹心意,我便少了那些患得患失、自惭形秽的念想。
      走了几天,一日傍晚,我们在一家茶馆打尖。我正猛力扒饭,瞥见云瑶盯着烟尘飞扬的岔路口一脸的若有所思,我嚼着饭含混道:“师妹有心事?”云瑶先是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回答却很奇怪:“师兄,回山之前我还有一处想去。”我无所谓道:“那就去吧,反正又不差这几天。师妹想去哪里?”“去了就知道了。”云瑶淡淡地说,好像有什么隐情,但云瑶不愿多讲,我也就没多问。
      按照云瑶所指,我们转了向。一路上师妹仿佛被什么困扰着,我几次询问都被她转了话题,我不知所以,暗道:莫不是师妹后悔了,又碍于面子不好直说···不会,不会,师妹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且看看她要去到何处再说。我心里七上八下,与云瑶对话也变得小心翼翼,云瑶也愈发心事重重,常常答非所问,我看在眼里,怕在心里。
      如此光景持续了三日,到了第四日,一座城池在地平线上若隐若现。云瑶骤然加快了脚步,好像用了稍许轻功,我苦着脸一路小跑,追着云瑶进了城市,冲过城门时,我瞥见城门的牌匾上写着“曲州城”。
      云瑶仿佛对这里甚为熟悉,左拐右拐之后到了一幢房屋前。我气喘吁吁地问道:“到了?”说着便打量那建筑,当头两个大字——米铺,我懵了:师妹到米铺来干嘛?难道掌门还吩咐她下山采买?这不该是后勤长老的事吗?
      我扭过头迟疑道:“师妹,这里是?”
      云瑶吐出口气,慢慢道:“这里是我家。”
      我脑中一阵晕眩:这么快就带到家里来了!
      我惊惶道:“师妹你怎么不早说,这下好了,我什么都没准备如何好意思拜会老丈人?”
      云瑶倒害羞了:“什么老丈人,我们还没成亲呢。”
      我虽然慌急,但心里一块大石总算落地,总的说来还是欢喜之情占了上风。我暗自给自己打气:事已至此,抬头缩头都免不了一刀,拼了!
      我整整衣衫、捋捋鬓发就准备抬脚迈进,云瑶却拉住我:“师兄不要莽撞,我们先找家客栈准备一下,深夜再来。”
      我一拍脑门儿,点头道:“不错不错,正该如此···嗯,为什么是深夜?”
      云瑶一把扣了我的脉门便往旁处走去,口中道:“你不要管那么多,听我的就是。”
      云瑶说要准备却也没让我购置礼物,反是我几次想出去都被阻拦。到了深夜,云瑶走进我的房间道:“我们这就去吧。”我正和衣在床上打盹儿,听到云瑶说话,便迷糊道:“我这就起来。”勉强开眼,却见云瑶一身夜行衣,我的眼睛立刻瞪圆了:“师妹啊,我们是去打劫啊?”云瑶俏脸一板,把一套黑衣递给我:“少废话,赶紧换上。”
      我满头雾水,还是依言行事。我们偷偷摸摸地摸到米铺,云瑶脚尖一点,翻上了墙头,随后又把我拉了上来。我们蹑手蹑脚地攀上屋顶,此时正值夜深人静,我疑窦丛生:师妹如此做派哪里像回了娘家?可若说要打家劫舍,也犯不着挑家米铺啊。云瑶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轻轻揭开一张瓦片,瓦下孔洞透出灯光,看来主人并未睡下。
      我自屋顶窥看,只见屋内一灯如豆,一名中年男子正在灯前翻看一本书册,我离得远了,隐隐约约觉得应是账目一类。再看那男子,五官端正,微露富态,房内“簌簌”翻页声十分规律,我越听困意越浓,心想不如小睡一会儿。
      视野渐渐模糊,忽听“吱呀”一声,却是有人推门而入。我精神一振,凝目去看,发现来的是一个妇人。这妇人身上没什么名贵首饰,不过却透出一股富贵气质,妇人手里端着一盏茶杯,对那男子道:“老爷,查账辛苦,我给你泡了杯提神茶,趁热喝了吧。”倒是一副夫妻和睦的景象。

      云瑶见了妇人身子一震,伸手便扣了一枚暗青子,作势就要往向下面招呼。我大惊失色,一把拉住云瑶,低声道:“师妹,你要干嘛?”云瑶不答,仍旧浑身绷紧,我怕师妹暴起伤人就死死按住她的手腕。
      我受伤后脚步虚浮,方才动作过大,脚下瓦片发出声响,在寂静深夜中颇为引人注意。只听那男子道:“这屋子年头久了,看来得修修了。”说着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妇人道:“老爷,米铺生意才刚有起色,我们手头还还不宽裕,房子将就住着也就是了。”男子放下杯子,重重“哼”了声,恨声道:“我谢白圭好歹是曲州城第一富商,要不是张德才那个狗官收了贿赂,以权谋私刻意打压我的生意,我们怎会落到这个地步?”
      这男子也姓谢,我赶紧看他面目,还真和云瑶有几分相似。我头皮发紧:搞不好真是老丈人,我们鬼鬼祟祟地趴在屋顶,横看竖看都是俩小贼。为了给岳丈留个好形象,我们可千万不能被发现。
      妇人在男子身边坐下,温言道:“自古民不与官斗,我们让着他些便是了。米铺生意已经上路,再过两年就好了。”男子面色一缓,叹道:“唉,这却苦了你了,我那三房小妾留到最后的只有你了,为了这米铺你的首饰也全卖了,真是苦了你了。”妇人握住男子的手,道:“老爷,我既然嫁入谢家,自得从一而终,况且轩儿才五岁,我们娘俩儿还得靠着你。”男子心生感动,轻轻将妻子拥入怀中。
      看着屋内两人温存,云瑶手腕微微颤抖,蓄满的力道却慢慢松了。借着月光,我见云瑶虽面色有异,但不像有伤人之意,便放开了她的手腕。云瑶蓦地起身,足下发力飘然而去,几个起落身形不见。我小声喊道:“师妹等我。”手足并用爬下屋顶。
      好不容易落下街道,我连忙找云瑶,却见师妹正蹲在墙角,头埋在膝间。我何时见过师妹这般模样,心里担心,又不知道问些什么好。我思索片刻,走到云瑶身旁蹲下,将她轻轻抱住,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道:“有什么不开心的,说给师兄听听就好了。”
      云瑶反手搂住我,仍不说话。我想了想,道:“师妹不愿说,师兄便猜一猜。如我所料不错,谢先生便是令尊了。”云瑶毫无反应,我接着道:“师妹不应我就当猜对了。”回想当时云瑶反应,我大胆猜道:“但那妇人应该不是令堂,因为师妹归家却不与生父相认···莫非师妹早知母亲不在谢家了?”
      云瑶身子一僵,却微微摇头。我大概有了头绪,沉声道:“师妹见了那妇人便要出手,嗯,谢夫人与师妹有仇吧。”云瑶的手扣进了背后衣衫,我隐隐感到胸口衣襟微有湿气,我叹了口气,道:“看来师妹此番乃是寻仇而来。”
      云瑶浑身发紧,似乎正在挣扎。我轻轻捧起云瑶脸颊,师妹双目通红泪痕未干,我盯着云瑶的眼睛,正色道:“师妹若想报仇,师兄帮你。”
      云瑶起身,伸手拔出长剑,回首望着米铺,脸上怨恨、气苦、悲凉诸般神情闪过,最终却扔开了长剑,眼泪如断线的珠子直往下掉。
      我吁了口气,心道:先前在屋顶,师妹若是执意出手我又怎么拦得住?那时都没能下手,现在多半更不忍心了。
      我擦去云瑶泪珠,又拾起长剑插回云瑶腰间,柔声道:“不报仇也好,我们回去吧。”师妹呆了半晌,还是轻轻“嗯”了声。
      夜色正浓,街上只余我们二人,微风拂来微有凉意,我牵着师妹的手微笑道:“等离了青霄就去我家看看吧,那里是个小地方,风景不错,左邻右舍都是本分人。娘见了你这么漂亮的媳妇肯定高兴,我爹话比较少,看着有点凶,不过你不用怕他,他人很好···”
      云瑶静静地听我介绍家乡风土,忽然悠悠开口:“我娘是谢家婢女,谢白圭酒后乱性,我娘便怀上了我。谢白圭本打算纳娘为侧室,却被正房李氏百般阻挠,待到我出生,我娘仍是一个婢女。家中下人受了李氏指使都来刁难我娘,娘气不过便,便去了···”
      这种事在大户人家屡见不鲜,我只能默默叹息。
      “···谢白圭见我年幼又怕我受李氏欺负,就把我送上了青霄。我拼命练功,就是想学好了本事下山找李氏寻仇。不过事到临头,我还是下不了手。”
      我见云瑶神色凄然,便劝慰道:“谢家如此可恶,眼下也被人收拾了,正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老天爷已经替你报了仇,令堂在天之灵也可安息了。”
      云瑶默然,望着天边半弯明月轻声道:“师兄,明天我想去给娘扫墓。”
      我应道:“我也陪你同去,岳母大人怎么也得见见我这上门女婿吧。”
      云瑶回道:“我娘人也很好,她见了你一定高兴得紧。”
      我哈哈一笑,把云瑶的手攥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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