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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乱(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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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吧台,便见到熟悉的身影。
他正从吧椅上离开,转过身,恰好与她打了个照面。
只见他停下脚步,眼神在镜片的阻隔下,仍能辨出一丝迷蒙。
他大概醉了,她想。
于是扯唇对他笑了笑,“汪先生,想不到在这儿遇见你。”
“哦……你是……单小姐,你好。”他的目光终于找回焦距,“抱歉,头有些晕,先告辞了。”
她点点头,不知不觉目送他的背影。忽然见他步子一晃,赶忙上前扶住。
“谢谢……”
“汪先生开车了么?”
“嗯。”
“看来我有必要当你的代驾了。”她没空思索自己为何这样好心,伸手道,“钥匙给我。”
按照GPS导航的指示,她将车驶至枫棠小区。
“怎么样,好些了么?”
“唔,到家了……”他仍处于半混沌状态。
“只是到楼下而已。你住几层?”
“十八……”
这人还真不怕迷信。
他并非体格壮硕的男人,可她一路扶着走来还是有些吃力。总算进了电梯,忽然袭来的失重感搅得他胃肠翻涌,差一点儿吐在她身上。
幸好中间没有停顿,一路升到十八层。她刚帮忙开了门,他便直冲进洗手间。
她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迈了进去。
这是间典型的单身汉公寓,只一个大方厅,囊括了卧室和起居室,家居摆设一览无余。没什么特别之处,最醒目的是一张大而柔软的床,看来他对睡眠质量要求颇高。也对,像他们这种人,要在有限的时间内完成近乎无限的任务,惟一的办法就是压缩睡眠,因此更要在无法保证“量”的情况下,力求最佳效果。
洗手间传来“哗啦”的冲水声。然后汪路飞走出来,脸上和发梢带着残留的水迹。
除掉眼镜的他,有双深而有神的眸子。若非弥散着薄薄的水雾,恐怕会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沼泽,直教人沉陷下去。见到她,似有一瞬的怔忡,继而才反应过来。
“真是麻烦单小姐了。不介意的话,我泡杯茶给你。”
“蜂蜜绿茶,谢谢。”她坐进沙发椅。
也许是在美国待久了的原因,她对夜里只身来到男人的居所并无太多尴尬。反正他们只是朋友——或许连朋友都谈不上,而他风度上佳——至少给她的印象如此,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不一会儿,茶端上来,用几米《地下铁》版的马克杯盛着。
想不到他还有这种东西。
接过杯子品了一口,绿茶淡淡的涩和着蜂蜜隐约的甜,在味蕾上弹奏她最爱的乐曲。
“你不喝点儿么?解酒的。”她问。
“我热了鲜牛奶,一会儿喝那个就OK。”
谈话于此中断。
她不晓得还能说些什么,因为不愿过问他醉酒的原因——这又是美式作风,不随意干涉他人隐私。
而他似乎也无话可说。
于是耳畔只剩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终于,电热锅的蜂鸣救世主般打破了沉寂。
他起身走向厨房。
而她方才惊觉,自己为何还傻呆呆地留在这里。既然没什么可说的,起身告辞便是了。他这个主人自然不便对女士下逐客令,可她偏偏又缺乏自觉。
真糗!喝醉的人明明是他,怎么搞得她的大脑也跟着当机!
自怨自艾的时候,他握着两个玻璃杯走进来。
“要喝么?”他征询她的意见。
“哦,不了。”她作势看表,“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他没有挽留,送她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回身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只citiup名片盒,将名片递给她。
“上面有我电话,麻烦单小姐到家后告知一声。”
“好的,到时短信你。”说完俯身踩进高跟鞋。
谁知他刚好伸手帮她推开门时,她也正欲起身,结果不偏不倚撞进他臂弯。
气氛有一瞬的凝滞。
淡淡的酒气散入她鼻腔,伴着古龙水沉静的味道。
她不敢妄动,不敢抬头对上他的双眸,因而也就错过了他逐渐深邃而又骤然转淡的目光。
“抱歉……”他先开口,手臂从她腰间移开。
“哦,没关系的。”她整理表情,调出一个丝毫不露破绽的笑容,“再见。”
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越来越小,终于停在“1”处,可她的心跳频率却未能与电梯一同下降。
莫非,自己对他心动了?
之前她不是没有和男人近距离接触过,然而一切如常,并无言情小说中所描写的那种“触电”般的感觉。
而方才那般,就叫做“触电”吗?
心跳很快,腰间有些麻,脸颊和耳后发热。
不过她应该掩饰得很好吧?
希望别让他察觉自己的窘态……
即使再紧张,也会显得淡定如常——她从小就有这样的功力。
不,一定是她多虑了。她不断警告自己。
他们才见过三次而已,勉强算上咖啡馆那次。
走出小区,才发现夜真的深了。路面上车子稀少,惟有梧桐的树影斑驳在路灯昏黄的光晕中,窸窸窣窣地吟唱。
只好打电话叫车,这才发现有好几通未接来电。
天啊,她竟忘了跟大家说一声便走了!那班人会不会仍在酒吧?
接通时,另一端嘈杂的音响肯定了她的猜测。
“单经理,你在哪儿呢?怎么没看到你?”
“哦……我刚有点儿不舒服,出去了一下。”
“这样啊……本来还想叫你去K歌的。要不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下次再一起。”
“唔,好啊,拜拜。”
回到公寓,踢掉高跟鞋把自己往床上一抛。
唉,真是老了……
强撑着急欲同周公会和的眼皮,洗漱完毕,正要入眠,才想起给汪路飞回信息。
迷糊地打完字,按了发送键,再也挺不住,浑浑睡去。
汪路飞喝完鲜牛奶,逐渐恢复清醒。
夜里,向来是他最为高效的黄金时间。只是,和妻子“冷战”的烦恼总是紧揪着心弦不肯离去,教他无法全身心贯注到工作之中。
“叮叮”,短信提示音响起。
我到家了放心
唇角不觉弯起。这个女人,连标点符号都省略,还真是惜字如金。
想起刚刚有些暧昧的瞬间,他竟差点儿无法自持,真是有辱“汪下惠”的名号。不过,她的反应倒在他预料之中——
即便再紧张,也会掩饰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