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城见月》月城魅

4、只愿你一人一生安好如初

　　瞳雨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才从酒吧回来。
　　真火在我旁边，靠着门框看我迷迷糊糊的拿出手机。
　　喂，息月。
　　扩音开着，瞳雨沙哑凄凉的嗓音就这样在我寂寞的世界里炸开，带着我所不懂的哀慽。
　　嗯。真火扶我跌倒在沙发上，他抓着水杯，回眸看我略带茫然的应声。
　　息月，我决定离开了。
　　瞳雨沉默了很久，直到真火把水杯塞进我手里，才听她淡淡的声音，烟雾般散开在空气里。
　　我有一瞬间的清醒，很快又困顿下去，躺在沙发上用手臂挡住双眼。
　　怎么了又。
　　彼端的瞳雨发出轻轻地啜泣，我叹息。瞳雨，瞳雨，是谁给了你这样一个名字，让你的眼睛总在下雨？
　　息月，息月，我知道这一切与你无关，可是我真的不想怨你。
　　真火换衣服的动作一僵。
　　我没有动，沉默良久，轻轻吐息。
　　瞳雨，你说，这一切，当初又是何必。

　　故事最开始并不是老桥段。
　　遇见瞳雨时，大一。我和真火已经交往了很久。
　　从小学开始遇见的合租的夫妇的小孩，真火，人却完全不像名字一样灼热。常常听着家长们聚在一起，小声谈论带奇怪的眼神。
　　真是性格奇怪的小孩呢。
　　真火，个性奇怪的小孩，大她三岁，智商很高，情商很低。
　　可是，我就是喜欢他。
　　喜欢这么一个奇怪的人让我也很郁闷自己是不是有问题。
　　但当某年那个还算是男孩的真火拉住我的手时，我突然觉得其实没有一句喜欢也可以，我们已经可以这样一直在一起。
　　于是，我和我喜欢的那个奇怪的真火，走到了一起。

　　大学在那个城市遇见瞳雨。有些小白的女孩，笑起来像一只猫咪一样的少女。
　　初遇时，她撞翻我的行李，踩到真火的脚，涨红着脸说对不起。她的声音不如她外表一般轻甜，有些受过伤的暗哑。瞳雨说，曾经经历一场火灾，熏坏了嗓子。
　　瞳雨说她羡慕我的声音。羡慕真火的小提琴。
　　我知道瞳雨喜欢真火。
　　真火是哪怕乞讨也会直着腰杆表情骄傲的人，他一直很骄傲，无论何时。他的骄傲为他过于秀气的面庞修饰一丝冷硬，我喜欢真火的眼睛，漂亮细长，眼瞳纯黑如夜，寂静而冰冷。我喜欢这双眼睛在吻我时蔓延开的温暖，如他名字一般带给我灼热。

　　瞳雨是那样喜欢真火，喜欢的义无反顾。我知道这中有我的错。我从未说过真火是我男朋友这样的话，从来不曾。
　　我们牵手，拥抱，接吻，成年后同居，我从未对任何一个人说，真火是我的恋人。
　　他不是我的恋人。我们的一切从亲情开始，爱情只是衍生品，终也会回归亲情。
　　我对瞳雨说我爱真火，我们是家人。
　　瞳雨理所当然的认为我们是兄妹。
　　她开始追求真火，热烈而单纯，如一团燃烧的火。
　　真火拒绝一个人从来不会开口。他的眼神表情动作已经宣布的很明确。他不屑于说更多的话，他的眼睛是这个世界上最明亮的镜子，冰冷的照映着所有人的脸，也同眼反应着自己的一切不耐。
　　我佩服瞳雨的勇气，她锲而不舍的模样让我心痛，我却已无法再说任何话。她不会听，我也不想让我们的友谊因此失效。
　　可是我也明白，总有一天，知道真相的瞳雨会怎样的愤怒悲伤。

　　但那一天来的实在太快，快的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当欢笑着的瞳雨推开我的房门，她的笑容凝固在看到和我拥吻的真火脸上。那时，她的表情，我不知道那是怎样的表情。
　　后来，真火轻轻对我说，那时候，他以为我会变成冰块碎掉。
　　是的，我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一瞬间冻结，我僵硬在真火怀中，战栗。不是羞耻，而是发觉这段友情将要消失的恐惧。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忘记了。因为我不愿记忆。只是隐约记得，真火的手指几次拂过我的眼睛，湿淋淋的，很凉。
　　原来，瞳雨，眼睛那时下雨的不止你一个，亦可能那也不是你。

　　瞳雨没有骂我骗子。
　　她的表情只是告诉我，哦，原来是我会错了意。
　　那样悲凉而可笑的模样。
　　我还能怎样呢，瞳雨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我不能向她做出妥协。
　　瞳雨说没关系没关系，她依然在我身边，看我唱歌，看真火为我伴奏，学院里说着我们的事，她在一旁看着。
　　最先崩溃的却是我。
　　我生日那天他们为我庆生，真火为我挡酒，他是那种喝再多也不会醉的人，可真火不喝酒。
　　瞳雨一个劲的劝酒，看着我的眼睛很亮。
　　真火退到洗手间，我关上门，余光里是瞳雨漂亮的红色裙摆。
　　当真火冰冷的嘴唇落在我唇上时，外面传来朋友们的惊呼。
　　瞳雨，瞳雨，你怎么哭了。
　　我抱着真火也哭了出来。真火，我们离开吧。
　　我是那么的喜欢瞳雨，可是我不想再伤害她。
　　真火看着门的眼神很平静，温热的指尖贴上我的脸。
　　好。

　　没想到拒绝我离开的竟然是瞳雨。
　　她的反应很强烈，让我不解却无可奈何。我不会拒绝瞳雨，所以我很难过。
　　那夜真火握着我的手，轻盈的语调在夜风中飞快的散去了。
　　息月，你没有理由悲伤。
　　瞳雨是我的朋友。我说，最好的朋友。
　　那与我无关。真火回眸看我，语调淡漠。我只需要关注你一个。
　　他的眼神让我的心突然酸起来，我抱着他的手臂喃喃，对不起，对不起真火。
　　那天我没有再想瞳雨，可是当次**看到瞳雨的未接电话时，我的胸口再度揪紧。
　　我还是做不到像你一样，真火，我很抱歉。

　　我不知道一个女人能为了得到自己的所爱做出什么，我和真火之间一直平静，他的爱慕者很多，但是没有涉及到我。真火为了将我纳在他的羽翼之下一直都在努力，我知道，可是却做不出回应。
　　真火说我太感性，太善良，总有一天会受伤。
　　我知道，可是我无法做出抵抗，因为那些人，曾经是我多珍惜的人啊。
　　就像曾经，就像瞳雨。

　　所以，当瞳雨出现在我被堵截的小巷口，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叹息。
　　瞳雨，我们终是走到了这一步。
　　她的手上是浓盐酸，我看到她在哭，她的表情是那样悲伤，她的眼神却已疯狂。
　　瞳雨，瞳雨，你不应该有这样的一个名字。你的眼睛总会下雨，瞳雨，我很难过。

　　我再度遗忘了些什么，因为我不想记住它。
　　我不愿再和瞳雨来往，同在一个城市一个学院，要冷战，很难，更何况，她还有话对我说，我还是无法拒绝。
　　可是我们不再是朋友。

　　真火生日，我们去酒吧狂欢，没有瞳雨。我喝了三杯马丁尼，其实我会喝酒，很会，但是真火怕我伤身，总是拦下。但今夜，他不能再拦我向他庆祝。
　　伙伴们欢呼，要听我唱歌，我笑，摇头。
　　我不会再唱歌了。再也不会。
　　真火的手臂搂着我，侧脸靠着我轻轻地笑，他亲吻我的脸，眼中是明亮又平静的神色。
　　我抓着他的手，只是笑，什么也没说。

　　那个充满着报复味道的夜晚，及时赶来的真火拦住了疯狂的瞳雨，那整整一瓶的浓盐酸却因此毫无保留的倒在了他的手上。那个夜晚，我哭的声嘶力竭，口腔中满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瞳雨，瞳雨，我愿为你一人安好而不惜冷落我的爱人，你却这样理所当然的毁了我的一切。

　　那夜医院里，瞳雨看着我脖子上的绷带失声痛哭。我看着急救室不灭的灯光，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我的声带保住了，真火的手却废了。
　　他出院前我回到家中，抚摸他的琴盒，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
　　息月，息月，我所需关注的只有你一个。
　　可是真火，为了这句话，你还要付出什么？

　　真火只能看到一米之内的风景，他受创的神经让他很难记住一个人。瞳雨在他的世界里，永远模糊不清。
　　曾经为了认识他我每天跟在他旁边和他说话，终于让他记住了我的声音。那天他循着我的歌声推开房门，他站在离我两米之外的门口，轻轻地叫了一声息月。
　　那年冬天我摔倒在雪地里，是他第一个来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
　　他说，我知道是你，息月。
　　他看着我的脸，始终一言未的我发笑出了眼泪。
　　真火，你终于真正的记住了我。
　　那个时候，我的眼里只有他，真的只有他。

　　瞳雨后来还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酒精让我昏昏欲睡，真火没有挂断电话，却把我抱回了卧室。
　　后来，我问真火那天瞳雨还说了什么。
　　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宛如钻石般熠熠闪光，他贴近我的耳边，语调温柔。
　　愿你一生安好，如若当初。

　　我想起那年那个夏天，我挽着真火站在树荫下，一个穿红裙子的女孩跌跌撞撞的跑过来，踩在了真火脚上，绊倒我的行李。
　　我笑着扬起头，在真火耳边说，有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在你面前摔倒了。
　　那时他侧眸凝视我，眉眼困惑。
　　我笑着放开他起身，拉起那个坐在地上看着他的脸发呆的女孩，语气轻渺。
　　你没事吧，同学。
　　她像猫一样跳起来躬腰说对不起，余光偷瞄静立少年。
　　而他的目光，只落她身旁，温柔安静。
　　那个季节，我们初见，岁月如此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