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九百年》许愿的银币

2、大雨

　　人间下了场瓢泼大雨，而冥界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寂静，这几日轮回往生的人少了许多，显得有些冷清，冥府前更是门可罗雀，见多识广的孟婆身边群鬼环肆，她放下了以往手中端着的孟婆汤，绘声绘色的讲述着一些人间的故事——从那些已经轮回转生的人们口中得知的他们生前的一些趣事。

　　陌疏的父亲，也就是冥王最近在院子里种了一棵鬼槐树，陌疏本来是想把莫雨带过去看看的，不过一触碰到对方的目光，一下子便将该要说什么忘了个一干二净。张口结舌的站在桥头，看着那个白衣墨发的年轻人寂寞的看着白莲花。

　　“哎？三太子！你又来看莫雨那个怪人啦！别去理他了！今天他真不知道是怎么了！比之前还闷！孟婆在讲人间的事儿，挺有趣儿的，反正也没什么事，过来听听呗！”一个腰间佩刀的人欢快的向陌疏打着招呼。看衣着生前似乎是一个捕快。

　　陌疏微笑着点头，谦和有礼：“不了，你们听吧，我先和莫雨说会儿话，过会我再去听孟婆讲故事吧。”

　　捕快也不强求，点点头，转过了头去，孟婆似乎讲到了高潮，不一会众鬼便发出了哄笑声、调笑声与吵闹声，添了几分活气。

　　陌疏挑着一盏闪烁着青色火焰的琉璃灯坐到了莫雨的身旁，火焰打在莫雨的脸上，不像常人那般阴测测的，倒是令那火焰染了几分淡然之气。

　　陌疏轻快的开口：“我爹说，这几日冥界要整修一下，所以有一些污秽的东西会跑出来，这盏琉璃灯你先留着，这东西可以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再说了，多一件宝物也比少一件宝物好啊，就算没有用处，你也图个心安，你留着吧……哎怎么不说话？不说话我可就当你默认了啊！”

　　陌疏无奈的看着身旁的人一点都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将手中挑着的灯放在了莫雨身侧，“怎么了？他们说你今天比往常更闷了？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还是怎的了？”

　　莫雨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反而是闭上了眼睛，久到陌疏都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蓦地开了口，声音轻如薄云烟。

　　“陌疏……你知道吗？我的家人就是死于这个日子，那时候也是一场瓢泼的大雨……”

　　“那时候我在亲王府里，听人说我家受了屠杀，便飞马奔了回去……”

　　“索性我家离亲王府并不远，半个时辰左右就赶到了……只是我依然没能见上他们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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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雨满头满脸都是水，不知是汗水泪水还是雨水。

　　混杂在一起，让莫雨察觉的彻骨的冰冷。

　　庭院里满处狼藉，几具已然断气的尸体被人用刀尖划得血肉模糊，脸已经看不清了本来面貌。

　　莫雨颤抖着走进去，口鼻之间全是冰冷的血腥味。大雨冲出一片干净，莫雨走过去将他娘亲扶起，温柔的拂去她脸上的碎发，从近旁的水井里打了一桶水上来，用手掬了一把洒在了他娘亲的脸上。

　　他知道，娘亲是个极其爱干净的人，她不想自己就这么脏着去世。

　　水冲去几片污渍，艳红的血痕也逐渐被冲的淡，莫雨沾了满手淡色的血，等到为他娘亲整理好容貌的时候将亲人揽入怀中轻轻的低泣起来。

　　曾经在家里，只有他娘亲待他好，父亲待他如猪狗牲畜一般，唯一的弟弟自生下来就心高气傲看不起他当个书童。

　　记得很多次受到了委屈哭泣的时候，总是娘亲将他揽入怀里轻轻的拍着他的背，道上那一句句温柔的“不哭了，乖。”

　　只有他娘亲而已。

　　他仍然记得，此刻怀中这个冰冷的身体，曾经在拥抱他的时候，是多么的温暖而又让人眷恋。

　　他仍然记得，此刻怀中再也响不起来的声音，曾经在安慰他的时候，是多么的轻软如同绒羽。

　　只是待他这么好的娘亲，却因为他受楚微辛的指使令那个丫鬟下毒害死了鸾妃娘娘遭到报复，受到了这突如其来的横祸。本不该是她承受的。

　　莫雨将头埋在娘亲的怀里：“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

　　为什么要待他这么好？

　　如果不待他这般好，他此刻也许就不会悲伤。

　　如果不待他这般好，她也许早把他赶出家门，此刻还好好的。

　　如果不待他这般好……

　　如果不待他这般好……

　　只是世间没有那么多的如果，莫雨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更何况，也许，他现在也不后悔。

　　怀中忽然传出一阵微弱的力道，一句话从怀中的妇人唇角悄然滑落。

　　——“雨儿……快……快逃！”

　　在一道闪电划过亘古的漆夜时，照亮了年轻人已然泪流成河的脸庞。

　　滂沱的大雨声逐渐掩埋了年轻人凄厉的大笑和呼唤声。

　　“哈哈哈！娘！呵……哈哈！娘！”

　　许久后，一声呜咽道尽了所有的悲苦。

　　“娘……孩儿……对不起你……来生，莫要做我的娘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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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奈何桥头，白衣墨发的年轻人脸上多了两道泪痕。一道低低的呼唤从唇角轻柔的滑落。

　　——“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