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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鸿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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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传在忘川河上,奈何桥下。
总是飘浮着一朵一朵的、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
白莲总是闪闪烁烁,美得幻灭,似乎下一秒便要消逝,然后绕在指尖。
相传在奈何桥下,孟婆面前。
总是站着一个墨发的年轻人。
他已经等一个人等了三百年。
他总是固执着不肯轮回转生。
有人说,他等的是自己的爱人。
有人说,他等的是自己的兄弟。
有人说,他等的是一个痴情人。
有人说,他等的是一个负心人。
众说纷坛。
这些只言片语不消半日的时光便可传入年轻人的耳中。
只是他依旧不为所动,总是站在那里,或是坐着,看着桥下的白莲浮浮沉沉,映在眼眸里,一坐一站便是一整天。
仿佛他们说什么,仿佛那个等待一个人等了三百年的人,不是他。
不是他,只是别人而已。
……
“莫雨,你已经等了三百年了……真的不想去投胎转世吗?我已经和我爹说了,要是你肯,转世后可以享尽荣华富贵!”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蹲下,看着身旁寂寂的坐着看莲花的年轻人,开口道。
被称为“莫雨”的年轻人淡色的唇边浮起若有若无的笑:“世间因果诸多,你这辈子让我享了荣华富贵,下辈子我可就要受苦了。有因必有果,如果我莫雨想要轮回,不论是穷困潦倒还是尽享富贵我都没有半句怨言。只是……我还不想轮回啊……”
“你啊……就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青衣男子不知是怜惜还是怎么样,复杂的看了莫雨一眼。
“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啊……”冥界三太子陌疏席地而坐,看着白莲浮沉,环抱着膝头,将下巴搁了上去。
莫雨微微阖上眼,蜷起的食指有意无意的敲打着膝头,那散落一地的寂寞,随着年轻人脑海中浮现出来的破败的草屋瓦房,渐渐的纷飞起来,散落成一片。
……
“我家在一条河边,爹是一个卑微小吏,因贪图荣华富贵,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将我送进了宫里……”
“像我这样的例子很多……因为家里还有一个弟弟,所以爹并没有多少犹豫。他认为,弟弟可以像我一样学得好,将来考个科举状元,光耀门楣。”
“我进宫那年才五岁,小童一个,不懂什么。那时候亲王殿下带着他的儿子楚微辛也进了宫。他跟我一见如故,待我很好。后来主子发怒将我赶了出去,他便央求他父亲将我带到了亲王府里去……”
……
莫雨似乎想到了什么令人愉悦的回忆,淡色的薄唇浮上微微的笑。眉间的疏离之色淡了几分。
“呵……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啊……哎……”
“我和他在一起整整呆了十二年,他一直待我很好……只是我忘了,是人,总是会变的,是人,总是有野心的……”
……
眼前那个红衣紫袍的男子笑的张扬:“莫雨,你会一直陪我的,是吧?”
他微微一笑:“当然!怎么突然想到了这个?”
楚微辛不依不饶:“那……我想干什么你都应允的!你都会帮我的!是吧?”
他依旧柔软的回答:“是。”
楚微辛似乎松了一口气:“莫雨,这可是你对我说的哦!可不准反悔啦!你最近跟宫里的鸾妃娘娘的那个贴身侍女似乎很亲近的样子啊?”
莫雨扬了扬眉:“是啊,那几日她与鸾妃娘娘微服出宫,我无意中碰到了她,她当时狼狈不已,身边有几个痞子围着,那些痞子笑着闹着,她越发哭的厉害。后来我救了她,她从那时起,就与我亲近些了。”
楚微辛调笑道:“哎莫雨,你可真是来艳福了!听说鸾妃娘娘的贴身丫鬟可是个美人呐!”
莫雨不为所动,“相较之我,公子你与吏部尚书的那位女千金貌似也是走的很近呢,说不定下个夏天,老爷就能抱上孙子了呢。”
楚微辛耸了耸肩膀:“好好好!真是说不过你!好了,谈正事!”
莫雨问道:“什么正事?”
楚微辛道:“我想要天下!莫雨你肯不肯帮我?”
莫雨墨玉似的瞳孔坠进几缕暗淡的光:“你……想让我让那丫鬟下毒害鸾妃娘娘?”
楚微辛笑道:“哈哈!不愧是我楚微辛的书童!果然聪明!我要让那皇帝最喜爱的人一个个的死去!最终剩他一个!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莫雨,我保了你这么久,也该到你回报我的那一天了吧?”
莫雨复杂的看着眼前的楚微辛。
眼前这个冷笑疏离的男子不知何时变得陌生至极。
他忽然想到了这么久的温暖与怀抱,然后身子四周泛起彻骨的寒冷。
他忽然记起了,他们其实不是朋友,他们是……主仆。
主与仆的关系,他永远也不可能得到心中依恋的那片温暖。
永远……永远……
风起,眼前纷飞了一片的梨花花瓣,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是回答。
“遵命……主子。”
一把刀刃狠狠的切进了心里。划开深深的一道鸿沟。
……
“你说……他是不是很残忍?”
莫雨睁开眼睛,唇角敛去柔软的笑,漠无表情,很久之后,那毫无笑意的若有若无的轻笑才又浮上了瞳孔与面庞。
“他……”陌疏第一次觉得喉咙发堵,说不出话来。
他终于明白,原来这一切,其实都是莫雨自作多情。
原来这一切谁都没有猜中。
这一切都只是一个人的自作多情,又怎会开始,又何谈结束?
又何谈的上负心与痴情?
原来,莫雨三百年的等候,等来的只是寂寞而已。
奈何桥头,白衣墨发的年轻人席地而坐,寂寂的端坐,连那碎离的悲伤也变的寂寞。
瞳孔深处刻骨铭心的印记随着垂下的眼睫被一同遮住,只是遮不住的,是从内而外的自嘲与悲伤以及那莫名其妙的坚持。
……
相传,奈何桥头端坐了一白衣男子,让天地为之寂寞,令河上白莲为之神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