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忆流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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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长莺飞正值阳春三月天。昆仑琼华雪纵是万年不化，却也能融进灿然春光。
隔着剑舞坪的草丛，顺着间隙，便可以看到有少年飒飒舞剑器。蓝白道袍裁剪裹身，面容翩然出尘。剑起剑落，气势若虹；一招一式，自带风骨。须臾抬眸，自是俊美无铸。
——嘻嘻，这是我紫英师叔。
正看得出神，忽地就被人拍了下肩。
“璇玑，给！”
回头，第一眼就看到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抬头，果真是我那傻傻师兄。
“师兄，吓死我了！”不满地撇撇嘴，却也接住那串糖葫芦。
“噗……呵呵。”怀朔师兄不明所以就笑出声来。每次都这样，有什么好笑的。我横了他一眼，他便立刻缄口。
咬下一口糖葫芦，甜丝丝的真是好味道。
——诶不对。回头看，紫英师叔果然不在了。
“师兄！都是你！”
“啊，什么？”
“都是你！我都没看完紫英师叔舞剑！他都走了！”
“这……不是璇玑你要我（偷偷）给你下山买糖葫芦么……”
“可是你来得不是时候嘛！”
“……”
——怎么有这么笨的师兄！
我的师兄叫怀朔，这当然不是生来就有的名字，就像我叫璇玑一样，都是师父给取的。
我到底是几岁入的琼华，自己也记不太清了。依稀记得刚入昆仑山，紫英师叔就已经是众多弟子的师叔了。那时觉得“师叔”这样的人物一定是古板的中年人吧，不曾想竟是这样的俊朗少年郎，嗯……古板的俊朗少年郎……不对不对，不能这样形容紫英师叔。嗯……就算是沉默寡言的紫英师叔也很让人喜欢的。
想起来，在琼华第一个跟我说话的是怀朔师兄。
“璇玑小师妹，我叫怀朔。以后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找我。”眼前的怀朔师兄是抿嘴浅笑，眉眼温吞。
怀朔师兄还比紫英师叔虚长几岁，也是因为紫英师叔聪颖过人，师叔这个称呼是当之无愧的。怀朔师兄资历平平（在我看来），也是勤学刻苦，奋发上进。哼哼，在怎样也没紫英师叔厉害啦。
即使……在我身边一直是怀朔师兄。师兄真的是很温和的人，记忆里好像从来没见过他生气的样子。我开心时陪我开心，我不开心时哄我开心，遇到什么事情总是第一时间出现的。
犹记得很久以前，我曾在深山里被一群妖物缠上，第一次碰到那么多妖物包围，怕得腿软。平日里师父教的招式竟是在脑海里一片空白，心想着这下完了要死了……
心灰意冷紧闭双眼正待妖物鱼肉时，听得几道剑气划过，紧接着是几声哀嚎。
须臾，小心睁眼。见的是怀朔师兄温润的脸。
“璇玑，没事了，嗯。”依旧是平日里温和的语调。
“……”那时应该是那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重回人间的惊悚感觉，便不自主扑进师兄怀里呜呜呜地哭出声来。这是黑历史……真丢脸……
“别怕，没事了……没事了……”师兄温声安抚着。
“呜呜呜……我才没有害怕……只是一时忘记了招式……”抽抽噎噎地反驳着。
“是是是。”
“还有……是师兄你太慢了……总是跟不上我……”
“嗯，是我太慢了。”师兄柔声道，“璇玑，以后你需要我的时候，在心里数数，数到一百以内我就会出现了。”
“真的……？”
“嗯，真的。”
师兄果然没有骗我。后来啊，不论我要去哪里，他都会一路跟着，并且在关键时刻第一时间出现。去险恶之地斩妖除魔，他总会走在我前面；去繁华街市闲逛玩耍，他也会跟在我身后。甚至是去追紫英师叔，他也总是跟着的。
“糖葫芦是最好吃的啦～”偶尔去一趟集市，冰糖葫芦是必不可少的呐。
“呵呵……”怀朔师兄盈盈笑着。
“你笑什么？！”吃糖葫芦那么好笑？
“没，师妹你好像我家乡的小妹妹，她也爱吃糖葫芦。”
“小妹妹？”
“嗯，去年刚回家探亲，她也有六岁了。”
“六岁？你……师兄你是在说我幼稚么！”
“我可没那么说……是你自己说的……”
“……在别人面前不准说我喜欢吃糖葫芦，我才、才没有很喜欢吃呢！”
“好好好，全依你。”师兄脸上漾起的依旧是柔柔的笑意。
“师兄你快一点！都要跟不上紫英师叔了！”
“好好好，你别跑太快，小心脚下啊……”
“你好罗嗦啊，紫英师叔都不见了！”
“……”
“我要御剑！”
“不行，你跑了那么久，不能再动真气了。”
“不要！我就要御剑！师兄你要跟上！别再慢吞吞了！”
“……”
“师兄，你……”
“你别动，我来御剑，你抓紧一点。”
云霄之上，碧空清澈。
“到底能不能追上紫英师叔啊……”
“师妹别着急，紫英师叔应该是去寿阳城除妖了，他不会走远的。”
“别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噢……”
“璇玑，看下面。”
“嗯？”下面，有什么好看的，白云掩着的不过是寻常城镇。
“下面是我的家乡。”
“诶诶？真的吗？”
“嗯，我的家乡是很美丽的城镇，春来江水绿如蓝，夏夜星辰漫天，秋来硕果累累，冬日银装素裹，真是美不胜收。”
“啊～听起来真好，好想去师兄的家乡呢。”
“呵呵……总有一天我会带你回我的故乡，好不好，璇玑？”师兄的声音和煦地揉进风里。
“嗯，好啊……”紧抓着师兄的衣带，看不见师兄的表情，只觉得心里暖了一阵。
我一直以为修仙的日子便是这样，坐看昆仑雪，倚古松，依旧是晨起上早课，依旧是时常奉命下山除妖，依旧是前方追逐着紫英师叔后方跟上的是怀朔师兄，依旧是常常吃上美味的糖葫芦，依旧是听着师兄那“好好好，都依你”的温声软语。即便是后来那三个江湖人入门昆仑山，琼华派也似乎惊不起一丝波澜。
“师妹，你要的虫子我给你抓来了。”
“诶？夏螟虫？”
“嗯，你不是说要送这小玩意给紫英师叔么。”
“师叔其实又不喜欢这种小虫子，不要了不要了。”
“诶，你呀……好好好，不要就不要了。”
——之前听说紫英师叔喜欢这些小虫子，后来才知道他是很烦聒噪声音的，真烦，那就不要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琼华开始变得不寻常。耳边时常听到师兄们的叨叨絮语，什么妖界啊，什么飞升啦，每每跟怀朔师兄问起，他总是笑着揉我的头发，“功课做完了么，想这些有的没的？”
怀朔师兄依旧是眉眼温润，如同寻常。
再后来，终究是了解了一些事情，琼华派要利用幻瞑界飞升。飞升么？为什么要飞升？飞升就是修仙的目的么？想不通。一直都觉的在昆仑山上是很好的呀，纵是昆仑雪万年不化，却不是天寒地冻，有严厉并慈祥的师傅，有日日相伴的师兄师姐，有最喜欢的紫英师叔，也有……一直在陪在自己身边的怀朔师兄。这一切是那么美好啊。
昆仑琼华，暗流渐起。
那一日，众师兄奉掌门之命攻入幻瞑界斩杀妖魔。
临走时，怀朔师兄轻揉我的头发，轻声道；“璇玑，想不想去我的家乡看一看？”
“嗯……想。”什么都好，只要师兄你早点回来就好了啊。
“好。等我从幻瞑界回来，我就带你回我的家乡。”师兄浅笑道，依旧是温柔如昔。
——不去想幻瞑界之行是一场杀戮，总是把它当成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除妖任务，很快，师兄就会回来了吧。
终于等来了一个人，却不是师兄，竟是……紫英师叔。
“……璇玑，你可知道……怀朔他已经死了，就是被你说的那些同门杀了！”紫英师叔的面容是我从未见过的一片死灰。
“师叔，你、你说什么？能不能再说一遍？！”
师兄……师兄，死了？怎么可能？我才不信。
说好的要等师兄回来，然后回他的故乡看看啊……师兄从来不骗我的……
一天又一天，一直在等着师兄回来。什么妖界，什么飞升，我才不管，只要师兄回来就好了啊……我才不要升天，我要和师兄一起，一起去他的家乡，游山玩水，看烟花，吃糖葫芦呢……
恍惚间又听到师兄和煦如熏风的声音——
“下面是我的家乡。”
“嗯，我的家乡是很美丽的城镇，春来江水绿如蓝，夏夜星辰漫天，秋来硕果累累，冬日银装素裹，真是美不胜收。”
“呵呵……总有一天我会带你回我的故乡，好不好，璇玑？”
——好，当然好啊……人间多美啊，春来江水绿如蓝，夏夜星辰漫天，秋来硕果累累，冬日银装素裹……难怪书上说，游人只合江南老呢……
为什么，琼华越来越冷了，是要飞升了么……可是，师兄怎么还没回来呢……
感到身上的修为竟一点一点散去……不要紧，我还可以等。一步一步，艰辛地来到师兄的房间里。
这是……夏螟虫？
那么聒噪的小虫子，师兄你怎么还没扔掉啊……
想起来，师兄给我的东西，除了糖葫芦，就是这一笼夏螟虫啊。糖葫芦早就吃完了，虫子还在。那时的自己，怎么说不要就不要呢……
缓缓走出师兄房门，外面是冰天雪地。皑皑白雪掩盖着同门师兄师姐的尸身，冰冷的白雪掩盖不住血流成河。琼华派，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我觉得自己要支撑不住了……整个身体枕进雪地里。
——师兄，师兄。
——师兄，我记得你说过的，只要需要你的时候，在心里数数，数到一百以内你就会出现了，不是么？
“璇玑，以后你需要我的时候，在心里数数，数到一百以内我就会出现了。”
“真的……？”
“嗯，真的。”
——那，我要开始数了。一，二，三，四……
眼前的漫天霜雪融成一片，弟子房，剑舞坪，琼楼玉宇，一切的一切，都融进白茫茫一片。
——五十，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五十四……
耳边听得的是潺潺流水声，眼前是一大片河流。这里……不是琼华派了……
——九十五，九十六，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灯火明灭间，见得一少年的身姿茕然，蓝白道袍，眉眼温吞。
——师兄，你果然是，没有骗我啊。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忆流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