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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災】之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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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田沒想到自己會以這種形式聽到幸村的病情。
光明磊落是他的行事標準,在球場上也向來追求正面取勝,聽到醫生與護士的談論純屬湊巧。
——正因如此,當他懷著滿心震驚沖入幸村的病房,卻看到他微笑著說自己沒事,明天就能出院時,憤怒幾乎到達臨界點。
“爲什麽不跟我說實話!!!”
“....你知道了啊。”坐在床上的少年眸色一沉,原本清澈的瞳像氤氳了一層水氣。“對不起,真田。”
“.......沒事。”冷靜下來。他總是在幸村面前失控,從很久以前開始就是這樣。
對病情的討論也就到此為止,接下來的時間都在說這兩天部里的訓練,幸村的笑顏溫暖如常,看著看著卻硬生生地覺出一股淒然來。
“幸村。”走之前他還是覺得有些不放心,徘徊停頓了許久的腳步還未踏出門口就收了回來。
“嗯,弦一郎?”
“部裡的事就交給我吧。你好好養病,儘早歸來。”
特意用了比往常更大力度的語氣,換來的卻是對面少年淡淡一笑。
“...嗯,謝謝。那麼拜託了。”
幸村仰起臉,嘴角輕揚,寶藍偏深的眸色中壓抑著悲傷慘淡抑或其他,沉澱出更陳舊的紺青來。
他的笑,含著與十四歲的少年全然不符的成熟,以及痛苦。
真田動了動嘴想要再說些什麽,最終還是壓低帽檐一語不發地離開,門“咔嗒”閉合的聲音在靜謐的病房里格外清亮。
一絲不苟沉穩踏實的少年向來不擅長在言語上投機取巧,只懂得靜靜打磨自己的根性和球技來攀得更高,殊不知有時浮誇辭令比埋頭苦幹更卓有成效。
不知也好,若對這些一清二楚,就不是真田弦一郎了。
幸村靠在枕頭上感受著背後柔軟而厚實的支撐,將頭微側朝著窗外的方向。下午四點,陽光好到刺眼,湛藍的空色染上赤金的余暉,順著天際化開幾分曖昧不清的牙色來。
幸村精市于真田弦一郎,除去基於友誼的信任外,總多多少少的懷著愧疚的心思,愧疚原是包含在感激裡的,如今身體愈發虛弱,思考方式也跨過腦中那道衡量盈虧的界限直直地朝黑暗的深淵倒過去。感情此時仿佛成了系在腳上的鐐銬,使他掛在懸崖上,搖搖欲墜。
身體檢查的最終結果還沒有完全出來,但他早就清楚自己十有八九是患了難以治愈的絕癥,每呼吸一次都能感覺到體內的生命在流失,上幾節臺階像繞著操場跑十圈般吃力,比脆弱的紙人還不如。醫生看他的目光也帶著同情的色彩,每次一對上冰冷鏡片下的目光他就情不自禁的恐懼起來,他怕對方會說出自己明知道卻刻意忘卻的那個事實。
——再也不能打網球了。
康復的可能性本就很小,康復后能打網球的可能性更是龐大分母之上可憐的個位數,打網球三個字替換成活下來完全不為過。網球對他來說從來都是那樣的存在,平時用溫柔與善意包裹起的那個淩厲的自己,只有握緊球拍站到場中時才能得以釋放片刻。
那是和绘画之静不同的,從心底感受到的,如吸食毒品般令他難以釋懷的,快感。
如果我死了。
如果我死了,真田會怎麼樣呢?
還會說“太鬆懈了”嗎?死了的話,就聽不到了呢,突然覺得有些可惜。
他回想著剛才與真田的對話,記憶像慢放的影片在腦中一點點推進,對方緊皺眉頭大吼的樣子跳入腦海時,他閉上眼。
因為自己的逞強與隱瞞,生氣了,但是為誰而生氣?為病人的病而生病人的氣還是為病人而生病人的氣?無論哪個都不是什麽損傷肝火的好原因。
他看著牆上的掛鐘,秒針一格一格做著勻速運動,時針又粗又短,以不易覺察的速度挪動笨拙的身軀,影子投到鉛白色的表面上被稍稍拉斜,模糊了邊緣。
不知過了多久,門再次發出聲音,這次相較剛才要輕快,也更利落。
幸村身子沒動,眼睛很短暫地合上又睜開,紺藍色瞳眸第二次從長而微卷的睫毛下露出時,有什麽東西已被掩飾至深处。
“蓮二。”
他輕輕喚出来者的名字,突然覺得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