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敏那mina

2、下篇

　　一行人在平乐玩了三天，老朋友难得相聚，那几位却忙着你侬我侬，豫南有点无奈，好在有肖萧陪着，也不无趣。肖萧为大家拍了很多照片，她才知道，肖萧业余摄影，小有名气。最后一天下午回程，一群人拥抱告别，平时各忙各的，聚少离多，本来已经习惯了，她却无端地觉得很遗憾。

　　过了几天后豫南收到肖萧寄过来的一张照片，拍的是她，去平乐的路上靠着玻璃闭着眼睛的侧脸，有点苍白，很好看。急急给肖萧短信说，收到了，谢谢。
　　肖萧回说，周六我生日，有空来吧。
　　豫南有点惊讶这么快能再见到她。

　　去了在肖萧家里，大家玩到很晚，到了要回家的时候，又是豫南独自一人，肖萧留她住一晚上，豫南想是周末，就打电话给安乔说了，留在肖萧家。
　　收拾了残局，两人睡下。黑夜像凝固的胶质，压在快要睡着的人的神经上，模糊中，肖萧拉住豫南的手，把头转向她，呼吸声里有种入梦似的甜蜜。豫南僵了一下,没动。这一晚豫南竟然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看见坐在床上看书的肖萧，额前短发有些乱，睫毛轻轻地在动，嘴唇紧闭，侧脸削瘦，极白，豫南觉得她有种蛊惑人心的精灵气。
　　她伸手拉过肖萧在被子外边变得冰凉的手，说，肖萧，我饿了。语气里有种她没抑制住的娇气。也就是那时候，她突然意识到，事情变得不简单了。在肖萧身边，她有种像战栗一样不真实的喜悦，让她无法自拔。

　　豫南独自走在上班的路上，冬天的入夜的街道人很少。不时有一阵风窜进领子里，紧了紧围脖，这城市冷湿的冬季寒气似乎能侵入骨髓。她看了一眼远处交错的高架桥，想起当初来的时候，本来很想写条微薄，抱怨这错乱的城市，心下只想她，或者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可是再想，还是什么都没说。

　　那一段时间豫南过得很快乐，和肖萧两人计划了很多周末二人游。安乔只当是她遇到了一个爱好相同的知己，玩心大起。
　　她们去远郊划船，上岸的时候，豫南在摇晃的船上，看见岸与船之间幽深的湖水，有点怕，已经上岸的肖萧伸出手，笑着说，笨，拉她上岸就直接抱进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豫南脸红，看肖萧还是一副自若的神态，不知何来勇气无视了周围的人，拉着肖萧只说，快走，吃饭去。
　　她对肖萧说，我也爱你短头发，像精灵一样。
　　她问肖萧，你是不是早在见我第一面的时候就打我主意啦。
　　她撒娇，嗲里嗲气地跟肖萧讲话。
　　和肖萧在一起她好像才是恋爱中的女子，只见得她俩，世界不过是一幕幕荒唐的背景。

　　肖萧和她，一个瘦高短发，一个娇小长发及腰，她们挤着坐在酒店的单人床上，相互依靠，诉说往事，亲吻缠绵的场景。
　　安乔和她，两个人完美一对，冬天温暖的餐厅，安乔解开她的围巾，揉揉她温顺的长发，相对入座，看着外面街道积雪，等着上菜的场景。
　　她不能忘记，一丝一毫。

　　流言长脚，健步如飞。后来安乔听说了。他也不信，只当饭间笑话说给豫南听，豫南心惊，早知这一刻会来，庆幸安乔的态度，敷衍过去。
　　事实却没办法敷衍，安乔仍旧听到不好听的话。
　　终于有一天下午，豫南收拾周末出门的东西的时候。安乔问她:
　　“肖萧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啊，看把我老婆迷得。“
　　“你不是见过么。“她为这还不会是那场风暴。
　　“不去行吧？连着几周了？我们去看看房子吧，要是有了宝宝，爸妈来帮忙带这儿也住不下。”
　　“哎呀，那还早呢。早答应别人了，下周吧？”豫南没停下手上的动作，背对安乔继续收着。
　　安乔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南南？”
　　“嗯？”
　　“我本来不相信。你和那个女人，没什么对吧？”
　　豫南转过头看着安乔。
　　当初的学长，而今有担当的丈夫，从始至终都照顾着自己的男人。
　　突然没了说谎的力气，放下手上的东西。背对着安乔，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安乔，对不起。”
　　安乔暴怒，丢开床上的小旅行箱，把豫南往床上一推，说，今天你哪也别去，说完把门一砸，出去客厅里。
　　豫南觉得很无力，只是哭，听见外面摔东西的声音逐渐停下来。像是犯了大错而父母在外面替自己弥补，自己在家等待惩罚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哭得累了，靠着床睡着了。
　　安乔开门进来，看见床边满脸泪痕的的豫南。
　　她已经被开门声吵醒了，只是不知如何面对安乔，假寐里听见安乔说，
　　“南南，我对你不好么？”
　　“不要去找她了好不好，我们生个孩子，好好过下去行吗”
　　豫南不住流泪，安乔抱她上床，拿毛巾来给她洗了脸。
　　那天晚上安乔他抱着她，说，你还是爱我的，对吧，南南。
　　豫南握紧安乔的手，什么都没说。

　　豫南想，当初如果就这么安静的同安乔过下去，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呢。有了乖巧的孩子，一家人可以回家过年，反正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是在一处的。也不会独自一人在这陌生的城市吹冷风吧，也许。可是生活，究竟是自食其果的。甘于其味在前，接踵而至的是什么都没办法。

　　那天半夜豫南去卫生间，在客厅里拿了手机，给肖萧打电话,那边恍惚有夜店钝钝的重音声响。
　　听到肖萧的声音，她又忍不住哭出来，抽泣的语气里满是惊慌。
　　肖萧说，你别怕，明天来我来找你，好吗？
　　豫南拼命止住哭腔，说，“他很生气，我过几天来找你。”
　　肖萧沉默了一下，轻声说，“嗯。”
　　“肖萧……”拉长的带哭腔的音调，她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不知所措。
　　“南南，别哭，有我呢。”
　　听见外面似乎有声响，她提起心，仔细听了一下，又没了。才收回眼泪，说：
　　“我过几天来找你。”
　　“好。”
　　豫南听见肖萧未收线的那头有人在叫她，声音里醉意浓浓，心里酸酸的，眼泪又要下来，忙挂了电话。

　　那个周末安乔带豫南去看房子，购物，豫南多少心不在焉。安乔表面也不恼，只字不提不愉快的那些事。在样板间里面，安乔问她，老婆，这个户型的话，以后我们把哪间布置成婴儿房合适呢。
　　豫南看着那几间精心装饰的温馨卧室，心里很乱，想了一会儿，说，都行。
　　之后安乔又极有兴致的带豫南回母校逛校园，豫南看着学弟学妹们，想着自己学生时代的梦想。旁边的安乔像那些小孩子一样牵着自己的手，然后再过几年，自己再牵着两人的孩子，安定且幸福的一个家。不就是这样子吗。
　　现在呢，自己冒着众叛亲离的危险，以为自己还小似的，去品尝一份代价太高的快乐。
　　以后怎么办。以后肖萧怎么办。
　　她迟疑了一段时间。

　　那个月她大姨妈没准时来，她有点懵，自己买了试纸检查，果然是被安乔说中了。
　　她怀孕了。
　　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也太是时候，粗暴地帮她做了决定。

　　豫南在上班的午休去了肖萧的幼儿园，孩子们都睡了。阳光很好，肖萧穿着T恤牛仔裤帆布鞋，笑容满面地出来接她，豫南远远望着她，还是这么瘦，这么好看，这么遥远，像是多拥有一会儿就会消失掉。
　　她们一起走到旁边的公园，在小路旁的长椅上坐下。工作日的中午，公园里很安静，夏天的末尾，四处草木郁绿。阳光把世界烤出温暖又让人昏睡的香气。
　　坐了一会儿，豫南把头靠向肖萧，闭上眼睛。她一直觉得自己不是软弱的人，至少在这一年之前真的不是。所以每次哭，都会觉得羞愧。她觉得是生活逼得自己如此，逼得自己要来伤害自己爱的人。
　　“肖萧，我怀孕了，对不起。”
　　肖萧像是早有预料一样，微笑着把豫南摆直，擦掉她的眼泪，揉揉她的头发，说，
　　“南南，你就是太贪心了。”说完她自己转过身去，叹了口气，“但我竟然陪你这个贪心的孩子玩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抽身先走。”末了，她把手放在豫南小腹上，轻轻摸了一下。 “和你一样可爱就好了。”
　　她站起来，把手插进裤子口袋里，“孩子们要起床了。既然这样，我就走了哦。”弯腰轻吻了一下豫南额头，“南南，再见。”
　　豫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坐在那儿不停地哭，看着肖萧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过了一会儿，收到肖萧的短信。
　　“上班要迟到了。”

　　就这样告别了一段荒诞青春的冒险。再过几年之后再想，也许会像像拔掉水蛭的吸盘一样，再流很多血，却不再那样痛了。时间会是一剂缓释的麻醉药。
　　可是肖萧的那些身影，笑脸，香味，一贯的语气。至今想起还让豫南心微微痛一下。

　　告别了肖萧的生活，和安乔一起迎接新生命，告知父母，一片欢喜。
　　第一次做产检，豫南在自己的医院，没让安乔陪着。
　　宫外孕。
　　豫南仔细回想想起当时做学生时老师是怎么讲宫外孕来着，脑袋一片空白。
　　不严重，用药物把那个生长位置不对的胚胎杀死就好了。
　　豫南给安乔打了电话，只说叫他过来，声音有点颤抖。安乔听她有些不对，赶忙请了个假赶过来。

　　她在妇产科于姐的办公室里坐着等安乔，于姐不停安慰她。
　　“豫南，你这个不严重，很快可以再有孩子的，别担心，啊。”
　　“嗯。”
　　安乔问了豫南科里的同事，说在妇产科，过来看见豫南脸色苍白地坐在那里。
　　豫南睁大眼睛，定定看着安乔，免得自己哭出来。却看见安乔眼睛里面全是愤怒和痛苦，她起初不解，旋即了然了。只觉得像冷水泼得全身都凉了。他以为是自己不想要这个孩子，自己给闹腾没了，为了一段闹剧一样的婚外情，一个让他啼笑皆非的第三者。
　　两人这样对望着。
　　于姐以为是两人伤心了，忙开口，“安乔啊，豫南这个宫外孕不严重，你也别太担心。把她带回去好好休息几天就没事儿了。看你们小两口急的。”
　　豫南看见安乔脸上随即闪现的释然，抑制不住一抹冷笑，觉得十分讽刺，一时也没开口，谢过于姐，就跟着安乔回家了。

　　和肖萧分开，没了孩子，这样怀疑自己的安乔。豫南把自己关进卧室，看见夜晚各处闪烁的灯光，觉得自己在这座城市孑然一身。也或许是她身上还保留着年少时的任性，义无反顾，在感情受伤时全面爆发。
　　她走出去，安乔做好了饭。她安静地看着他，说，“安乔，我想回家，明天。”
　　安乔有点惊讶，“过些天，中秋节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或者妈不忙的话，请她过来陪你好吧？”
　　“不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受伤时惊人的行动力支配着这个女人，果然她隔天就回到家。再隔天，发给安乔一封离婚协议。
　　安乔打电话过来，压制着声音里痛和怒，问她是不是因为肖萧。
　　她冷冷说不是，随即掐了线。

　　这就是结束了。豫南在另一个城市找到工作。常常上夜班。常在社交网站上看到深夜还亮着头像的安乔和肖萧。豫南也会觉得，那时候，是自己太冲动了。太多的事，其实没有绝对的。可是那场闹剧里面，三人都不是赢家。不爱联系，几乎不再了。她想起肖萧从前说的，南南，你就是太贪心了。恍惚觉得那语气里的宠爱还在身旁。还有笑容阳光的安乔，那个小家里无限温馨的时刻。觉得一场梦醒来了，清醒让人分外疼痛。
　　相爱，憎恨这样的感情，一旦成为曾经，彼此之间的牵系就断了，一辈子里和谁像植物根系与土壤那样彼此深深嵌进对方生命里的时间，只此一季，秋天到了就凋零萎缩。然后再各自随风飘零，落地生根，在另一场、再一场的轮回里回味青春，并逐渐失去青春的草率热情。他们三个陌生人，同行一段路，共有一段生命，最后还是走各的。人世苍凉，旅途漫长，好在有那么一段，是自己不会忘怀的温暖。
　　豫南这么想着，微微笑了，加快脚步，上班要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