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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微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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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方街上包罗万象,乃是京城最繁华的一条街道,来往商贾云集,街上熙熙攘攘,走在路上摩肩擦踵,白楼幻一个人摇着扇子不紧不慢地走着,日头好得他恨不能哼个小曲,春日楼头横吹尺八,红尘之中潇潇洒洒当真是快活,白楼幻没有那副臭皮囊,街上扑面而来的汹涌人潮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一马平川,走起路来两袖灌风,只是心中惦记着孤梦河与雪妃的下落,不由自主加快了步伐。
街的那一边却有主仆二人缓缓地在街上逛着,两人衣饰皆华贵不凡,尤其是那个年约七八岁的小少爷,足蹬流云靴,腰坠翠绿玉佩,一身金灿灿的绸缎衣裳绣着繁复纹样,模样也是周正俊秀,龙章凤姿,气宇轩昂,路上来往人虽多,却埋没不住这小少爷的风头,众人纷纷朝这对主仆投去艳羡的目光。
随侍在那小少爷身边的男子也非俗人,眉目清澈,皓眸间隐约一股正气喷薄而出,虽只着青衣布衫,但簇新的衣裳纤尘不染,二人就这么走着,怕是也有不少姑娘芳心暗许了。俗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二人如此招摇早被贼人盯上,这不,就趁二人谈笑风生之际,一个小毛贼将那小少爷的钱袋神不知鬼不觉的顺了去,待到二人回过神来,那毛贼早已不知道藏匿到哪条街巷中去了。
“大意了,大意了!”那年长些的男子不足摇首叹息。
“嘿嘿,崔崔,没事的,竟敢在阎王爷头上动土,小命不想要了吧?”粉球似的小少爷开头安慰道:“有那个偷儿好看的!”
“难道?”着青衣布衫的男子正是地府判官崔府君,这个年约七八岁的稚童自然是小阎王,小阎王受人迫害,无法在阳间行走,若要来人间一趟,这得委屈得变作小孩模样,不复地府中的风流倜傥。
且说这毛贼也没走远,拐过两天街便迫不及待的打开偷来的钱袋,心想真是天助我也,飞来横财,今儿真是天上掉馅饼碰上了个傻兮兮的富家少爷,我且来看看里头有多少银子,心急火燎的掏开钱袋一窥,小毛贼吓得魂不附体,拔路而逃,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崔崔,你就放心吧,真的银子还在我身上,本王岂是那么粗心大意的人!”小阎王拉拉崔府君的衣袖嗔怪道;“崔崔,我要吃糖葫芦!”
“那方才被偷走的钱袋里可有银两?”崔府君追问道。 “有啊,这不快清明节了么,小王送点冥币给他们,让他们清明节好好发财,啊哈哈哈!”小阎王笑得前仰后合,停不下来。
“殿下还请注意自己的身份,不要逾越了规矩!”崔府君温怒道。
“没……”没事的事字还未说出口,小阎王的小嘴就被塞了一个满满当当,“崔崔!”小阎王将嘴里的冰糖葫芦拔出来,龇哇乱叫道:“牙都被弄疼了!”说着揉着自己的小嘴,眸中泪花点点,煞为可爱。小阎王捂着腮帮子,乌黑的眼珠滴溜溜直转,眼神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来回飘荡,不经意间瞥到角落处黑鸦鸦一片人,心下起了念头,口齿不清的扯着崔府君衣角念道:“崔崔,那边怎么回事啊,咱们过去看看好不好!”
凑热闹,人之天性,难道小阎王来到人间,也感染了这恶习?崔府君看见小阎王恳求的目光,当下也无可奈何地拉紧了小阎王的手道:“看看倒是可以,但殿下可不能施展法力,上次去若水镇上,差点被歹人所掳,殿下可还记得?”
“记得”小阎王轻描淡写的答道,心思却早已飞到了人堆里,二人拨开拥挤的人潮,这才看见地上跪着一个披麻戴孝的妙龄女子,一张脸哭成个泪人,却更添了些梨花带雨的凄美,再瞧那娥眉樱唇,白瓷般的肌肤,真是令人顿起怜惜之感,这女子面前卷着一个草席,依稀裹着具尸体,这戏码分明正是——卖身葬父。
“崔崔,你说咱们要是把地府里的鬼魂都还阳了放回人间,这些失去亲人的可怜人会开心些吗?”小阎王踮起脚,凑到崔府君耳畔悄声说道:“若是她父亲尚在,也不至于落到如此田地,父女二人还是可以相依为命的,只可惜……”
“殿下这就想错了,生死自有命数,古有庄子试妻,说的正是庄周这个人装死成殓,幻化成风流倜傥的楚王孙去试她的妻子,结果他的妻子田氏见到王孙顿生爱慕之心,洞房之中王孙忽然头痛欲裂,说只有死人的脑髓方可救其性命,这个田氏就劈开庄周的棺材取了他的脑子,这时庄周突然活了过来,责骂田氏,然后你猜怎么着?”崔府君卖了个关子笑盈盈地望着小阎王。
“不知道啊…这个庄周好过分啊,他不相信自己的妻子吗?如此试妻也忒恶劣了,自私自利,耍弄他人!”小阎王义正言辞的正色道。
“呵,小阎王心肠真是善良,那庄周却不如此,田氏在他的责骂下便羞愧自杀,如此这闹剧才收了场,你说死则死矣,若是真活过来却发现天下大变,岂不更惨?”
“罢了……我倒是想救她,只是咱们银子不够了,总不可能丢些冥币给她吧?”小阎王皱眉,想起自己在绸缎装里都赶着上好的料子来做衣裳,这钱可不就没了吗?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殿下,这人是救不过来的,君不见饿殍遍野的惨状,这年头卖身葬父的良家女子多了,一个个救,恐怕是没这个精力了,一介草民,于这天下,不过蝼蚁而已,真要救他们,只得希冀国泰民安,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再说,就算是太平盛世,也一样有乞丐在大街上徘徊,这便是人间疾苦,无法改变!”
崔府君与小阎王从人群中退了出来,小阎王此时情绪低落,垂首不说话,兀自想着心思,崔府君却感觉到了周遭的异样,他好像看到白无常正在前方徘徊,难不成是前几日说得那桩事?这事可不能让小阎王知道了,崔府君想着心急火燎,又无法通知白无常速速离开,便只好从小阎王身上下手,“咳咳,殿下,要不咱们去惜春楼逛逛?”
“咦?”小阎王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崔府君,又望了望那雕梁画栋的所在,惜春楼是河畔的一座画舫,楼上倚红偎翠,不时有涂脂抹粉的娇媚女子朝下抛着媚眼,丝帕随风飘摇,与岸边如烟的翠柳凝成一幅旖旎美人图。
“崔崔,你平日里不是从来不让我去这种地方吗?”小阎王忽地挺直了腰板,模仿崔府君素来严肃的语气,蹙眉道:“哼!如此烟柳之地,岂是殿下该来的地方!
崔府君头上冷汗直冒,这方圆百里之内,也找不到什么可以困住小阎王的地方,平日里这小主子好奇心上来了要去青楼,他断然不愿意让其涉足,但现在唯恐白无常行迹暴露,便只好编了这么个幌子。
白楼幻走在十方街上,满脑子担心的是孤梦河的状况安危,又不知今日乃是小阎王来人间玩耍的日子,便继续朝微雨楼客栈走着,正在这时,腰间的“追魂令”如狂风大作,响个不停,追魂令上附有罗盘,一窥便可知孤梦河方位所在,白楼幻看着罗盘,五指一掐,算了一番,面上浮起一丝疑色,“不对啊,他怎么跑到那儿去了。”
那儿不是别处,正是高耸如云的崇云山,崇云山地处郊外,距十方街微雨楼颇有段路程,孤梦河从皇宫里出来,不赶紧将雪妃送出城,跑那儿去干嘛?当下越想越急,于是摊开折扇,抽出毛笔,速速将崇云山的轮廓勾勒了出来,“去!”这便乘风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