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功罪》碧渊天青

3、首辅

　　嘉靖二十五年，这一年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年份，但是对于首辅燕熙和来说却是一个新的开始。这一年，燕熙和刚过不惑之年，也就是在这一年里，他终于排挤掉老对手李方，真正掌握住朝堂的话语权。但是他的内心又是沉重的，因为嘉靖帝至今没有子嗣来继承他的帝业。而这恰恰成为这个首辅后半生的软肋。

　　“陛下，微臣定不负圣望。”燕熙和望着嘉靖帝越来越高深莫测的神情，不由内心幽幽一叹，老对手李方因何事而被罢官入狱，他心知肚明。但是燕熙和却不是那些耿介的老臣，他从一个最初的末等小官到最后的权握天下的首相，他靠的可不是众望所归，而是足够的识时务。

　　嘉靖帝只比燕熙和大上两三岁，君臣二人在私底下可谓是私交不错。嘉靖帝微微一笑，对着燕熙和那张端方平和的脸，不由打趣道，“惟中，倒比以前更老练了一些。”嘉靖帝随手在宣纸上写了一个“忠”字递给燕熙和品评一番。

　　“惟中”是燕熙和的字，时人大多以字相称，不以名唤之。燕熙和忙凑过去，低头打开宣纸，瞧见一个“忠”字，不免内心有点无奈，他当然明白这是嘉靖帝要他老老实实地当皇帝的传声筒。若不是他燕熙和，恐怕嘉靖帝还不会如此客气，陛下多少还念着点那份旧情。

　　嘉靖帝那一手行书如行云流水一般，已经隐隐有大家风度，但是二十五年前，嘉靖帝只不过是一个认识过几个字的落魄皇室宗族少年。而嘉靖帝的一生只写过两个字给燕熙和，一个字是“忠”，而另一个字便是二十几年前的“忍”。

　　燕熙和左手抬起右边的衣袖，一边伸出右手替嘉靖帝耐心地磨着墨，一边答道，“陛下，微臣一路走来多有陛下照拂，否则微臣还在自家铺子里卖着肉。”燕熙和有一双非常完美的手，但是没有人知道他少年时期过得十分艰辛，家有老母，曾以屠狗宰羊为生。而他之所以能够鲤鱼跃上龙门，就是得了嘉庆帝的青睐，严格说起来燕熙和也算是天子门生、从龙之臣。

　　“听说爱卿还有一个幼子，年方八岁，自小聪明伶俐，等昭阳进了宫之后，不如宣进宫中给昭阳做伴读。”嘉靖帝和燕熙和话着家常，突然话锋一转提到了燕熙和的幼子。嘉靖帝虽然这几年对于政事多有倦怠，但是对于朝堂上下的动态还是洞若观火。

　　燕熙和脑门上不由流下一滴冷汗，想到幼子燕锦，眼中又流露了几分慈爱，他知道为人臣子没有开口拒绝的机会，小声说道，“微臣有一幼子燕锦，刚过了八岁的生辰，平日里被老妻如珠如宝地宠着，不大懂宫中的规矩。”对于昭阳郡主叶清越与嘉靖帝暗地里真正的关系，燕熙和可谓是一清二楚。

　　“宝珠与你都是朕的旧人，朕是不会亏待了你的儿子。”嘉靖帝摆了摆手，笑了笑地说道，可眉宇间却有一丝疲态。嘉靖帝早些年并不相信鬼神，但是近几年来却沉迷于道家功夫，在宫中豢养了一大批方士与道士。从今年开始，嘉靖帝就一直服食着丹药。

　　“阿青这一辈子算是毁了。”嘉靖帝突然叹道，“可我不能毁了昭阳的一辈子，这或许是宣帝对于我的诅咒。” 不能燕熙和的答话，嘉靖帝就让他退下去了。宣帝北城琏已经去世整整二十多年了，但似乎却成了嘉靖帝的心病。

　　“哎——”燕熙和看着嘉靖帝远去的背景不由长叹一声，听宫外有消息说，嘉靖帝已经联合一批道士进行过多次的招魂法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燕熙和突然想到这一首诗，想到那个如桃花般娇艳的女子，想到自家老妻每天供奉的画像，不免多出了几分感伤，伊人早逝，终成伤，奈何，奈何！

　　燕熙和知道他的政治生命才刚刚开始，他的心中依旧野心勃勃，但是却不知道要驶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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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世界上，有可以挽回与不可挽回的事，但是对于安王妃刘青来说，所有的母性情怀已经被冷漠、刻薄与自私所替代，只不过因为她爱上了一个永远得不到的男人。对于五岁的叶清越来说，曾经奢望过得到她一个温暖的怀抱，待到成年后只留下淡淡的遗憾。

　　而今的叶清越却早已找到了生命的另一个支点，她发现自己对于那些紊乱的情感渴望已经早已降到了冰点以下，只留下如刀刻般冰冷的理智。一方面她竭力地装作一个五岁的娇蛮贵族少女；另一方面，她以一个成人的眼光去审视着这一切。这在她后来的跟随者们看来，这仿佛是女帝与生俱来的天赋。

　　叶清越自然是不清楚君臣的这一番问话的，因为她年方五岁，自然不可能像以前一样出去社交，安王也不可能对她谈及政事。而在安王府里，她也不可能立刻就培养出自己的心腹与抓牙，连贴身侍女梅子，她也不能全心信赖，为此她显得有点心急、心焦，但也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前世，她的一切都来源于嘉靖帝，来源于这个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的血亲。但是很可怕的是，她没有培养出自己的班底，而她身边多的是阿谀奉承、善于谄媚的小人。

　　在这一方面，她万分羡慕自己事实上的外祖母万安郡主刘陵，凡是她用过之人都是忠心耿耿之辈，现在大都还留在她的母亲安王妃刘青的身边。若不是母亲无心于其它，这批人甚至可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这足可以证明刘陵死之时对于亲身女儿的爱护。事实证明，安王妃刘青在某些方面确实是天之骄女，而叶清越只是被双方博弈的可怜虫，生来不为父母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