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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尚书和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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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阿哥到……”李公公一如既往的尾音还没有拖完,便被冲出来的小人儿打断了,只得一脸无奈的笑了笑。
“琰哥哥,琰哥哥,你好久没来翎坤宫看我了”永琰刚刚迈进乾清宫乾隆偏殿的大门槛儿,那肆无忌惮的红装小人儿扯住永琰簇新的蟒袍,那架势,仿佛是剪径的强匪一般。
“算上今儿也没超过七天吧,嗯……可不是好久了嘛。”永琰弯腰抱起作势就要耍赖的妹妹,偏着头笑笑地说。
“奴才,给十公主请安,十公主吉祥!”十五阿哥的近身侍卫在门外打千给塔纳请安。
“你先退下吧,我找琰哥哥有事儿呢。”
“喳!”
“塔纳,到底是皇阿玛宣我,还是你变着法撺掇着皇阿玛把我叫来的呀?”永琰听见塔纳刚才的话,不禁有一丝疑惑。想着自己放下要紧的业务急急赶到乾清宫来,怕是这调皮小妹的恶作剧。
“我问你,你上次说要给我带的小狗崽儿呢,还有你为什么好几天不来见我,莫非是没有小狗崽儿,怕我找你算账,躲起来了不成?”
“你这个小人精,哪个奴才告诉你这些的?你十五哥最近着实忙的很,皇阿玛派给我的差事,误不得的!不信你问皇阿玛去。”永琰将塔纳放下来,一脸无辜的表情。
“哼!皇阿玛的差事误不得,难道我的差事就误得了?!说话不算话,我要找皇阿玛评理!”说着,塔纳将两个小胳膊一抱,苦大仇深的表情挤在一张嫩生生的小脸儿上。
“好啦,别闹了,我这次真是有正事儿来的。小塔纳,好妹妹,告诉琰哥哥,皇阿玛这次宣我来到底为什么呀?”永琰蹲在地上,一手揽着塔纳,一手捏着她的小鼻子,小声询问着。
“这个……我也刚过来不久,不知道皇阿玛为什么叫你……”方才还是一副刁蛮的模样,忽的就变的小鸟依人,唉,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那,你有没有看见皇阿玛召见过什么人,他老人家现在心情怎么样啊?”
“皇阿玛开心地很呢,还夸了他好久,这功夫还在里面乐着呢,连我都不理……”
“他,他是谁?”
“和珅啊!”
“和珅!”永琰心里闪过一丝不快,一时愣住了。和珅这个奴才,年仅三十岁,五年前还是一名不见经传的三等侍卫,眨眼间就成了满洲镶蓝旗副都统还是御前侍卫,短短五年之间,居然涉足吏部,户部,兵部,管理内务府,南巡前办了李侍尧的案子,未回京就升了户部尚书,掌管国家财政。这家伙,一非科举出身,二非皇亲贵戚,发迹的如此之快,在本朝史上也算是有一无二了。他若真是贤才也罢,只是素闻和珅擅使雕虫小技,仗着口舌之能,对上欺瞒皇阿玛,对下挤兑同僚。这样一个宵小之徒,与邓通之流何异?!也只配舞文弄墨,做个小吏,如何能跻身庙堂?!
唉,只怕有一天,连我们这些皇子也要看他脸色行事……
“永琰,永琰……”内阁里传来乾隆皇帝的声音,浑厚而高亢,中气十足。
十五阿哥永琰放开塔纳,牵着她的小手,信步走进暖阁,依例打千。
“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
“起来吧。”永琰刚刚起身,忽然,这边和珅一个叩首,一字一顿地低头道:“奴才和珅,见过十五爷,十五爷吉祥。”
乾隆四十五年,爱新觉罗永琰并未封王,连贝子都不是,只是一皇子。其实,以和珅目前的身份,和御前受宠的程度,原本不用行此大礼,而他这么屈尊下跪,无事献殷勤,更显得阿谀奉承,举止可鄙。永琰心中一阵冷笑,但顾及乾隆的颜面,赶忙上前俯身双手扶起和珅,笑嘻嘻的说:“和大人快快请起,行此大礼,折杀永琰!永琰年幼,和大人才能卓著,为皇阿玛鞠躬尽瘁,乃是我辈榜样,以后政事上还有劳和大人多多提点!”
“奴才不敢,十五爷严重了。”
“南巡过程中,多亏了和大人妥善安排,让皇阿玛尽兴,乃是替我等皇子尽孝,倒是和大人忙于云南李侍尧一案和京畿戍卫,未能扈从拌驾,如此恪尽职守,让永琰甚是钦佩。”
两个人在一旁客套,塔纳早就爬上乾隆的膝头,静静地看着两个人一来一往的交锋。
“永琰,朕叫你来,是想问问你吏部的差事办的如何?”
“回皇阿玛,李侍尧家产已经全数查抄完毕,已经着户部拟定账册,只是李侍尧身为我大清先祖旧臣之后,累世皆为封疆大吏,数年来镇守云贵,党羽众多,如何量刑,臣子们尚有异议。”
“都怎么说?”皇帝依然抱着塔纳,不过神情冷了很多。
乾隆一生身为“太平之君”,虽然自己不思节俭,穷兵黩武,但着实是一位勤政爱民的智慧贤德之君,亦深忌贪污腐败。李侍尧一案,是乾隆朝的一大贪污案,这些朝廷蛀虫,亦尝是股肱之臣,世代有功于社稷,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土豪士绅,交往甚广,枝蔓繁盛,难以根除。
此等贪官墨吏,恨之,却不得不用之;斩之,却难以尽杀之。宦海茫茫,清官难保清一生,忠臣难以忠三代。这吏治,往往最难治啊。仁君,终强不过人情天下,圣祖仁皇帝纵然圣明神武,文治武功,却依然落下了晚年吏治混乱,无力西征的烂摊子;严君,皇考世宗,摊丁入亩,火耗归公,于国于民,皆有大利,终不免矛盾重重,遭士绅怨愤,刀笔无情,又有谁怜;暴君,秦皇汉武,则天武曌,令臣子皆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又如何,轻则暴乱,重则亡国,然大清乃是异族统治,岂可轻易用酷吏暴政?
“回皇阿玛,和大人拟判其‘斩监候’,并夺其爵以授其弟奉尧。不过……经大学士、九卿等和议后,审拟李侍尧贪污营私各款罪行,查其罪不容恕,是将原拟‘斩监候’,改判为‘斩立决’……”
“这是廷臣意见,各省督抚都怎么说?”
“大多数督抚都同意判李侍尧斩决,只有极少数人同意和大人的意见,判‘斩监侯’!”
“极少数人,你说的这个极少数人是谁?”
“安徽巡抚闵鄂元……”
“那永琰,说说你的想法……”
“儿臣,儿臣以为……”
乾隆皇帝摆了摆手,“但说无妨!”
“依儿臣愚见,此等贪赃枉法之徒,非死不足以平民愤。应杀之并诏谕各督抚,以儆效尤!念其累世功劳,就保其全尸,令其自裁……”
“非死不足以平民愤……”乾隆重复着十五阿哥方才的言论,一手抱着塔纳,另一手捏着杯盖,闲适得拨动盖碗内的茶汤,面上看不出一丝喜恶。
“永琰啊,你最近忙于国事,明日就随朕到园子里散散心吧。听说你府上福晋不日又要临盆,前两位都是格格,朕还盼着看皇孙呢,皇家子嗣,也要多上心才是。”
“儿臣遵旨,劳皇阿玛挂念。”十五阿哥被乾隆的一番教导说得一头雾水,自己兴冲冲来见皇上,不晓得怎么扯到福晋刘佳氏身上了。
“永琰,无他事且跪安罢。”
“皇阿玛,儿臣还有诗经要背,也跪安了。”此时,乾隆又看见坐在自己身边的塔纳,一脸的好奇,经过方才的一番高谈阔论,都忽视了在场的第四个人。
“这功夫又想起来课业未完,还在朕这儿磨蹭这么久,快回去吧,好生准备着,明儿随朕去园子里呆些日子。”看到塔纳,乾隆皇帝一改方才高深莫测的表情,戏谑地瞅了她一眼,又是顺手在她的小脸儿上捏了一把。
塔纳朝乾隆哼了一声,跳下床榻,甩着小胳膊,大模大样地朝门外走去。
“公主留步!”
“咦,和珅?”三个人的目光刹那间都集中在和珅一个人的身上,刚迈过门槛的永琰,也不禁停住脚步,回头审视着和珅的颜色,就连乾隆皇帝眉宇间也闪过一丝惊讶。
“奴才这儿有几件儿小玩意儿,带来给公主玩的……”说着,掏出一个绸布包,搁在乾隆的书案上,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堆花花绿绿的贝壳海螺,大小不一,各式各样,琳琅满目。
和珅暗暗瞟了一眼塔纳与乾隆的脸色,十公主兴高采烈,捡起一个搁在手心儿里端详,趴在书案上,半晌不抬头。
乾隆呵呵一笑,饶有兴趣得问:“和珅,你从哪儿弄来这些东西?”
“回皇上,是和琳上月带着犬子寻南,见当地渔民有卖这些,瞧着新鲜有趣儿,就买了来带给公主。”
“值不值钱倒在其次,难为你记着,这些个玩意儿,虽不值什么,这样齐全,朕也倒是头一次见。塔纳,和大人给你的,你就拿去玩吧。”
“皇阿玛,儿臣无功受禄,怕是寝食不安,恳请皇阿玛替儿臣还了这份人情……”
塔纳一语未尽,忽见和珅跪在地下,义正言辞回到:“奴才不敢要赏赐,不值什么,公主喜欢就好!”
“皇阿玛,听云儿姐姐说,前儿我宫里那会说话的鹦鹉还有咱们园子里没有见过的花,都是和大人从云南给我运来的呢!”塔纳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和珅,又仰起头对乾隆说。
“只是那花儿,我见容额娘喜欢,都送了容额娘宝月楼去了。”塔纳咧嘴一笑。
“无妨,奴才那儿还有,明儿让太监给公主送去。”
“那就有劳你了,和大人。”
清风习习,波光粼粼,杨柳依依,圆明园静玉池畔的空场上,新竖起几个靶子,塔纳身穿簇新的满族戎装,头上一圈小辫儿,攒在一起,在头顶绑成一束,仅用一条嵌玉发带束住。这一身小子的装扮,尤显得英姿飒爽,娇俏可爱。
姹紫嫣红绿柳亭,盛世春景堪怡情。乾隆皇帝轻装打扮,细细端详新进贡的玉器,永琰侍立一旁,表情漠然,心不在焉。
“和珅,你看这玉壶可是出自陆子冈之手?”
陆子冈是一代传奇玉匠,明清以来,琢玉一技无人能出其右,苏扬二州,玉匠甚多,能称之为“先生”者,唯有此一人而已。这玉壶传闻乃是陆氏奉明神宗钦命特制,严旨不得刻入“子冈”二字,不料陆氏有气节如玉,于精雕壶嘴之中刻写“子冈”铭记,初始神宗不察,以为陆氏畏于皇威终奉诏,大喜;即后察之,已晚矣,苏州琢玉大师陆氏子冈自此扬名天下,陆氏玉壶也因此成为玉中一宝。乾隆帝一生爱玉,得此珍奇,如何不喜?
“皇上乃是品玉的行家,据国泰说,他之前获此奇宝时也甚是惊奇,找了不少能人来鉴赏,都说不是赝品,方才来供给皇上。”
乾隆将玉壶的壶嘴儿对着阳光,只见壶嘴里隐隐显出“子冈”二字,细如草尖儿,玉泽莹莹。
“想必国泰也花了不少银子……”
“皇上,国泰说他一个子儿也没花……”
“噢?难不成他国泰从人家手里抢的不成?”乾隆逼视着和珅,不愧是做了几十年的皇帝,面上表情可风云突变。和珅淡然不为所动。
“回皇上,此事并非是国泰之力,乃是皇上圣德所招!”
“何解?”
和珅从袖中掏出一奏折,呈给乾隆,乾隆放下玉,翻开奏章,眉头轻轻一皱,和珅急忙将乾隆平日批文所戴的西洋眼镜递上。
“此是皇上南巡之后,山东士绅所献,听说此人祖上姓孔,亦是孔圣之后。感皇上圣德,献此传世之宝,不索金银之物,但求皇上御笔亲书,能光耀门楣……”
乾隆顿时眉开眼笑:“准了,难为国泰,一大老粗儿,升了山东巡抚,也能给读书人结好,算不枉朕的栽培……”
“永璘,吃我一鞭!”一声怒斥,穿过花丛,将这和谐温馨的场面瞬时打破,
“诶,怎么了?你两个闹什么!”亭子周围的奴才们听见乾隆吆喝,立即跪了一地。而不远处假山上,蹦下来一俊秀少年,近前给乾隆回话:“皇阿玛,十公主要杀儿臣,儿臣为了保命,惊扰了皇阿玛,皇阿玛恕罪!”
乾隆顺着他玩世不恭的眼神望去,只见十公主塔纳,左手挽着袖子,右手持着马鞭,一副杀杀冲冲,誓不罢休的表情,身后的宫女奴才都苦着脸,忍俊不禁。
十七阿哥永璘,年十五,也是一人高马大的少年,本是与永琰一母同胞,可兄弟二人除了长的几分相似,行事却背道而驰,塔纳年幼,行事鲁莽些,本也无可厚非,而永璘皇子,长塔纳十岁,却比塔纳还要怪诞放肆出许多,永璘眼看年近弱冠,书不好生念,也不入朝为官,整日斗鸡遛马,无所事事,而乾隆认为他身为皇室子弟毫无心机,又念及皇贵妃临终之言,对其颇为放任。
“你们这些奴才,主子们年幼不懂事,你们都是死人吗?这样打打闹闹,成何体统!”
云儿与李嬷嬷见乾隆拉下脸来,忙跪在御驾前请罪。胡安走到塔纳面前,小声哄着:“公主,且把鞭子给老奴吧,您瞧,十七阿哥都被您给赶跑了……好公主,别闹了,不然皇阿玛要生气了”
“哼!”塔纳一把甩开胡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永璘。那眼神儿,让永璘坐立不安。
乾隆看着自己人高马大的儿子,居然被五岁的小女儿逼得一脸黑气,哭笑不得。永琰见此情境,上前打破了尴尬,“永璘,你老大不小了,怎么老是欺负十妹妹?!”
“十五哥,我就知道你帮着那丫头。皇阿玛,儿臣冤枉啊!儿臣岂敢欺负十妹妹,你老人家最英明了,一定要为儿子申冤啊!”
“你欺负云姐姐,就是欺负我!”塔纳抱着乾隆的腿,怒气冲冲地瞪着永璘说:“皇阿玛,永璘他竟然敢当着我的面,摸云姐姐的脸,云姐姐都被他弄哭了,你说他该当何罪!”
“你还真能耐了,还敢给皇阿玛告御状!我是你亲哥哥,你整日对我直呼姓名,持鞭殴打亲兄,你,你,你该当何罪?”
“你好不知羞!你哪儿配当我哥哥了,整日偷鸡摸狗,亏你还是十五哥的亲弟弟,你给他牵马都不配!”
本来燥热的气氛好像被谁当空浇下了一盆凉水,永琰更是尴尬,本来没自己什么事,如今也脱不开干系了。
“你这丫头,我当是什么事,值得你急成这样。罢了,朕不追究了!看朕的面子,永璘,你就放过他吧,朕替你教训他。”乾隆弯腰为塔纳整理衣服,掏出手绢替她拭汗“你姐姐们谁像你这样不知礼数,传出去,哪个王孙公子敢娶你这丫头,到时朕就把你嫁到蒙古去,省得让朕不省心。”
“去就去,三姐姐说蒙古草原上比京里好玩多了……”塔纳收起方才的煞气,小声嘀咕道。
乾隆哈哈一笑,对付这刁蛮的小女儿,一大法宝就是威胁将她嫁到蒙古去。说起来,塔纳长到五岁,也着实从未见过真正的蒙古草原。自从那年容妃娘娘第一次将塔纳扶上马背,这两年的马术着实进益不少。传闻圣祖废太子胤礽五岁即能射中鹿,塔纳毕竟是满族儿女,天赋异禀,擅长骑射,不知能否与当年的太子一较高下。去年本来皇上答应带她去木兰围场,没想到却见喜了,只得作罢。小孩子家,只见过京中繁华和江南锦绣,几次听闻皇上拿蒙古来威胁她,当真以为是什么茹毛饮血的不毛之地。
瞅着塔纳小女儿的娇态,和珅又适时地凑上来,笑吟吟地说:“公主莫担心,皇上是哄公主玩儿呢,奴才敢保证,谁能娶到公主,就是给个神仙也不做了……”
一席话又说得场面缓和起来,奴才们都面含微笑。
十公主大婚,恐怕是会乾隆王朝又一政治筹码,揣摩皇上心意,只怕不会将十公主许配到蒙古,如今正值太平盛世,勿须公主联姻,那在京世子王孙,谁能娶到这十公主,必将飞黄腾达,这“皇室雏凤”岂会“飞入寻常百姓家”?公主尚年幼,世家贵戚们还不着急动这个心思,但再过上五六年,若乾隆还在位,恐怕这桩婚事又会在朝堂上引起一番风波。
“和珅,朕记得你家那小子跟十公主同岁?”乾隆忽然心思一动,转身问和珅。
“回皇上,犬子天爵确与公主同年,比公主小半月。”
“赶明儿朕得空,把你儿子带来给朕瞧瞧。”
“奴才遵旨。”听和珅的语气,依旧淡然地很,瞧不出一丝喜怒。但此时的永琰,却深感不安,和珅自从跟随皇上,一直在网罗势力,耍弄心机,却不着痕迹,最近又竭尽所能的讨好十妹妹,常在皇上面前有意无意地提起他那个什么儿子天爵,恐怕目的不纯,这样一个狼子野心之人,若是与皇室在结亲,岂不更加为所欲为!
和珅的这番心思,确实用到了实处。对十公主的心意,本来与侍奉太后,迎合皇上无太大区别,但自从他见到塔纳本人之后,便开始了另一番谋划,如今看来真的还是见效了,不过,真正的收益还在后头。我和珅,不会做赔本的买卖!和珅回府之后,暗暗思量着乾隆的心意,十公主,这是自己对政治生涯的又一大投资,赢了,可保住半生荣华和子孙福胤;不赢,也不会有损失。
“有什么事这样开心,说出来让我也乐乐。”和珅看到爱妻冯氏,一改刚才的隐晦,起身相迎,目光脉脉含情,身姿挺拔干练,面容纯净而优雅,在冯氏面前,和珅永远是一位好丈夫、奇男子。
“夫人,你可曾想过天爵的婚事?”
“天爵年幼,为妻还未曾为其考虑过婚事。老爷此问,可是有了合适人选?”冯氏略显惊讶,她知和珅素来行事谨慎,考虑周密,但涉及幼子婚事,不由自己不上心。
“不瞒夫人,我年已三十,只有天爵一子,天爵虽年幼,确甚是知礼懂事,将来所娶得必是名门闺秀。依我看,据圣上目前对我的宠信,为天爵指一门好婚事,也并非难事。”
“老爷的意思是……”
“夫人,皇上让我明日带天爵去圆明园觐见!”
“啊?!”冯氏亦惊亦喜,不知是福是祸。
圆明园碧水亭。
“奴才和珅给皇上请安!”
“哦,和珅啊,你来了!”乾隆背对着和珅,翻着礼部新进来的折子,缓缓转过身来。
“坐罢。”
“奴才天爵恭请皇上圣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乾隆听闻身后稚嫩的童音清脆悦耳,底气甚足,回身看视,见一男孩儿俯身在前,打千请安,锦衣绣服,礼节甚是周全。
“嗯,平身。”
“谢皇上。”
男孩儿抬头,乾隆皇帝一眼看去,但见此子眉眼之间说不尽的风流俊美,道不完的尊贵灵秀,面白净如涂脂粉,摩合罗一般小小孩子,却也十分稳重,温雅安静,言语含笑,端得是个好模样!只是,这孩子,长得像谁呢!
“嗯,和珅,你家这小哥儿好相貌!朕看,比你强!”乾隆挥手将其叫到跟前细看。
“奴才幼时阿玛过世地早,着实过了几天苦日子,天爵比奴才可是有福气的多了。”和珅一旁回禀道。
“你这话有理!”
乾隆爷越看越喜,就近抓一大把果子与他,细细问些诗书长短的问题,又说:“叫个什么来着?天爵?和珅,依朕看,这个名字不好,忒俗气!朕给你这儿子改个名儿,你这个当阿玛的不反对吧?”
“这是奴才家的福气!”和珅赶忙跪下。
“好!孩子,打今儿起就叫丰绅殷德,朕给你起这个名字,保你福寿延绵!”
“奴才丰绅殷德叩谢皇上隆恩!”
“皇阿玛背!”不知何时,塔纳踩着栏杆扶手,攀上了乾隆的后背,两手勾住脖子,双脚悬空,一用劲儿,直坠地乾隆一个倒仰,身后永琰大惊,赶忙托住塔纳,将其硬生生地从乾隆背上扯下来。
乾隆好似习以为常,也不惊不怒,把塔纳从背后捞过来,摆在面前,“你这丫头,有人在呐,这样淘气,如何得了?”
塔纳伸头一看,是个俊俏小子跪在跟前,看身量与自己年纪相仿。
“奴才丰绅殷德给公主请安!”
“公主,阿德是奴才家犬子。”塔纳的目光在丰绅殷德与和珅面上来回游移着,终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也不似方才淘气了,认认真真答道:“公子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乾隆看看这一对如花小儿女的情状,捻须一笑,“后面玩去吧……”拍了塔纳小脑袋一掌,回头看着和珅笑笑说:“和珅,朕留你这儿子在宫里住几日如何?”
“那奴才就给皇上添乱了。”
乾隆颌首微笑。待和珅跪安后,乾隆瞅着湖上问道:“胡安,你入宫几年了?”
“回皇上,奴才是乾隆元年入宫的,初入宫时,分在皇后娘娘处当值。”
“在宫里也是四十五年了。你看和珅家这小子,像不像什么人?”
“回皇上,奴才眼拙,瞅着仿佛跟端慧太子有几分神似。”胡安大着胆子跪在地上回答。
“你也这么看,这眉眼儿还是跟和珅像,不过这气质上跟永琏却是相仿。”胡安不敢再言,这端慧皇太子是孝贤皇后的嫡长子,乾隆三年,九岁的永琏皇子早殇,皇上及先皇后大恸,特谥号“端慧”,追封皇太子。
“取文房四宝,拟旨!”
和府中,和珅在冯氏院中踱步,神色些微紧张。
“老爷,皇上给天爵赐了名字,又留在园子里,这是何意?”冯氏端坐一旁问道。
“夫人,依我对皇上的了解,咱们家天爵怕是要与皇家结一门亲事了,估摸着这几日就会有圣旨下来……”
“与皇室结亲,可是让天爵娶公主?”
“夫人觉得如何?”
“天爵能娶公主为妻,自然是咱们家的福气!”
“夫人果然这般看么?”不及冯氏说得甚么,外间有丫头引着府中总管三步并作两步直奔过来。
“老爷,老爷!宫里面胡公公亲自带着人传旨来了!”
和珅与冯氏相视一眼,马上吩咐道:“快,更衣备案,前门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今有尚书和珅之子,聪明贵重,气宇不凡,特赐名‘丰绅殷德’,指为十公主之额驸。赏戴红绒结顶,双眼孔雀翎,穿金线花褂。待年及岁时,另派结发大臣举行指婚礼。自即日起,额驸丰绅殷德可与皇子皇孙同入尚书房习作。和珅能干练达,才堪大用,李侍尧一案,不骄不躁,稳妥得当,甚慰朕心,着及加升御前大臣,补镶蓝旗满洲都统。钦此!”
“奴才和珅谢主隆恩!”和珅皆过圣旨,一眼便知那是乾隆皇帝亲笔手书。
“和大人,老奴这儿先给您道喜了!”
“同喜同喜!胡公公,您里边儿请,我这儿新得了样东西,给您瞧瞧?”胡安瞅着和珅,会心一笑,“好,那老奴就恭敬不如从命!”
“请!”
“刘全,快,把圣旨供上,下帖子,摆宴!”
当朝十公主指给尚书和珅之子,此一声惊雷,在朝内朝外激起千层浪!一时间,和府门前,迎来送往,宾客盈门。前来恭贺者,多有皇亲贵戚,当朝权贵。人皆言和珅家的小子,尚自是一懵懂孩童,却不知,因一门十年之后的婚事,为钮钴禄和家定下了乾坤。
朝中大臣多有不喜和珅者,诸如纪昀刘墉,福康安之流,嫌其一非科举出身,二非名臣之后,小小都尉,凭着溜须拍马,雕虫小技,爬上内阁大臣的高位,如何服众?!除开这几个不算,坊间皆传言和尚书与皇十五子不和,说是和珅家大摆筵席,而永琰却始终未露面,称病在家,气得寝食不安。这皇上指婚,纵然是千万个不愿意,哪个也不敢拿到台面上来闹。
再有,年初震惊朝堂的李侍尧一案一直闹到立秋,未见分晓,大臣们见皇帝震怒,有心无心地都说要判个斩立决,乾隆皇帝高高在上,躲在圆明园中,对此案若即若离,下面臣子们议地越热,乾隆表现愈冷,这时候,蹦出个声音举了一大堆信誓旦旦地理由,力挺改判“斩监侯”,语惊四座!乾隆皇帝大喜过望,面上依然淡淡说道:“既如此,就再议议。”军机处和内阁里的那帮老臣一瞧,要么也改口“这‘斩监侯’好!皇上仁慈!”,要么缄口不语。不多日,案子就明了了。
乾隆帝于十月初三,下诏改判李侍尧为“斩监候”。同时决定把查抄的家产,除一部分珠宝珍品留在宫内外,其它衣物、器具等物送至崇文门税关变卖,所得银两悉数交给内务府广储司库收存。并将其在京房产查抄入官,其中一所宅居,内有大小房间一百四十三间的院落,赐给和珅,说是五岁小公主的陪嫁。
一桩乾隆大案,至此终于尘埃落定。众人冷笑,都说“还是亲家好说话!”案子没结前,又升了领侍卫内大臣,案子结了,圣谕充四库馆正总裁,加封办理理藩院尚书。今番钮钴禄和珅,不论是文官武职,还是内政外事,皆有涉足,顶子是越染越红,官帽是越戴越沉。时有外官前来和府,先献上几万两银子给和珅祝寿,而后谦恭请教为官之道,和珅乐呵呵笑纳银子,而后吐出四个字“通解圣意”!
这乾隆大案了结,算来算去,满朝文武收益最大着当属和尚书!凡贪官污吏,皆被戒饬,御史不察,宰相疏忽,和大人春风得意,升了官,得了银子,指了一门好儿媳,换回一个新朋友——李侍尧把西南搞得乌烟瘴气,不仅没死,次年又升陕甘总督,念和珅活命之恩,从此通家往来,结为至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