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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章十六 风云动城阙 ...


  •   周瑜打黄盖,苦肉之计也。
      碧云天,黄叶地,寒风萧瑟易水冷。
      赫连春水跺着足,息红泪拧着眉,老八寒着脸,六道目光齐刷刷投向椅子正中那坐得四平八稳,笑得云淡风清的人。
      顾惜朝挑了眉问道,“三位谁先来?”
      老八看息红泪,息红泪看赫连春水,赫连小妖无人可看,干咳一声,“顾惜朝你真要如此?”
      顾惜朝吹了吹杯中的茶叶,“三刀六洞之刑,一人一刀而已。”
      废话,他,顾公子愿意站在这里任人当刀靶练的好事可不是天天能有。
      最后一刀自胸口拔出,顾惜朝有些茫然的看着刀尖艳红,原来,天下人的血都是红色的。
      “顾惜朝,你没事吧”,息红泪唤道,她的眼中是明白的关切。虽然这个人欠了她毁诺城血债未偿,但这一刻看他青衣染血,却终是心中不忍。
      这人该死,但他若现在就死了,这计谁来定,这敌谁来退,息大娘想着她是这么想的。至于三刀六洞和死亡还差着几条街的关系,被息女侠自动忽视了。
      “你的女人?”顾惜朝向赫连小妖皱了皱眉,“好吵!”

      “戚大人,戚大人——”
      城墙边,戚少商勒马,举目,正见夕阳下,陈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顾公子和赫连公子他们打起来了,他夺了一匹马从西门出关投敌去了。”
      戚少商脸色一变。
      这潜龙一入渊,可不天翻地覆?

      “顾惜朝”,完颜昊抚着手中长剑,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不速之客。
      顾惜朝端坐帐中,“六王爷,别来无恙,当日渤海一别,王爷今非昔比,当年大王子率军灭渤海一郡的大仇,可是已然得报?”
      完颜昊笑道:“本王能重整旗鼓,还要多谢顾公子和方小侯爷,可惜,今时今日——”
      长剑贴着顾惜朝的发际插入火堆,剑锋钉上火中的焦炭,火星骤然一盛。
      完颜昊沉声道:“今时今日,顾公子于本王已经完全没有利用价值。”
      顾惜朝隔着火光笑了一笑,看向完颜昊,“既如此,六王爷何必与我在此浪费时间?”
      完颜昊瞪着他,一点点笑了起来,“顾公子好胆色,大宋不能见容顾公子倒是一大损失。只是这三刀六洞之刑,却是难为顾公子了。”
      顾惜朝淡然转眼,道,“是我欠他的。”
      “哦?顾公子觉得对戚少商有愧。”
      顾惜朝怔了一下,毅然道:“不错。”
      完颜昊眼中光芒一长,如蛇信一般阴冷几分,“这么说,顾公子今日又怎会叛他?”
      顾惜朝傲笑道:“我顾惜朝是何等样人,区区账房之职又怎是我顾惜朝平生所欲,国家危难,江湖道义更与我何干?今日以三刀六洞之刑还他,从此天高海阔,难阻我青云之路。”
      完颜昊看着他,沉默半晌,终于施下礼去:“完颜某得顾公子共襄大业,幸何如哉。”
      他似已对顾惜朝完全信任。
      顾惜朝回礼道,“只有王爷能给我这个机会,也只有我能成就王爷。”
      顾惜朝也似已相信了他的完全信任。

      澶州城头兵火已燃了十日十夜。
      金兵在城下列阵,黑压压的兵马在平原上铺开如乌云摧城般的阵势。
      完颜昊倚在马上,微一扬鞭指向那城头,笑道:“完颜某得顾公子消息,派人查明这城中粮草确实只够七日,如今这城内断粮已逾三日,人心浮动,这澶州之破指日可待。”
      他的身后,顾惜朝裹在黑色的轻裘中,看不清面目,他道,“若依王爷之言,这人心浮动之时,何门会最先破?”
      完颜昊略一思索,道:“北门地势开阔,围兵最重,但防御工事也最坚固。东门有山势为屏,但守军较弱,也许此处先为突破的可能性也不小。”
      顾惜朝缓缓摇头,“王爷莫忘了还有西门。”

      夜深千帐灯,金帐中营火照亮数里夜明。
      完颜昊在犒宴三军。行军之中自然不能饮酒无度,但金地苦寒,金人将酒作水,这一摆宴自是豪气。
      顾惜朝小饮几杯,酒为他的眉眼带上一分飞扬之色,但双颊酡红,已感不支。
      完颜昊犹拉着他,殷勤劝酒,“顾公子,请再饮了此杯,明日阵前还有耐顾公子。”
      顾惜朝苦笑,“王爷,顾某实在不胜酒力。”
      完颜昊扶住顾惜朝向后软倒的身体,唤道,“顾公子——”
      顾惜朝皱了皱眉,抓着他的袖子,当下倾倒玉柱,排山倒海起来。
      完颜昊哈哈大笑道,“南人不胜酒力,本王素有耳闻,但顾公子之量也忒浅了。来人,送顾公子帐后更衣。”
      他的身侧转出一位武士,揽起顾惜朝,径往后帐去了。
      完颜昊后帐中,油灯幽明。
      那武士将顾惜朝扶于榻上,“顾公子先请在此休息。”
      转身之际,他的身后本应醉得不醒人事的顾惜朝,骤然睁眼,眸光清亮。
      那武士行至门边,突然回头,轻笑了一声,“小顾”。
      顾惜朝一惊,出指如风,点往他身上要穴。
      那武士身形一让,避开他的出手,笑道:“小顾,是我。”
      “怜晓?你怎会在此?”
      “我那日与你别后,便想着回草原看看,一路行至此地遇上了完颜昊的军队,我识得金语,便找了个机会混入军中。”
      “那完颜昊可知你的身份?”
      怜晓摇头。
      顾惜朝道,“怜晓,你将那案上的图拿与我瞧瞧。”
      那案上果是摊着半幅卷轴,顾惜朝拿在手里细细看了,难得六王爷大方,不看白不看。
      怜晓立于他的身侧,皱眉,“小顾,这图未必是真的。”
      顾惜朝笑,“假作真时真亦假。”
      他将图摊于怜晓面前,“怜晓,你莫管这图上标示,且想想你若是王颜昊会将这粮草藏于何处?”
      怜晓以指指了图上二三处。
      “完颜昊行军谨慎”,顾惜朝以指轻敲其中一处,“此处值得一观。”
      他卷起地图,“我去去就回,怜晓你先替我留在帐中。”
      “我?”怜晓看着眼前微笑的人,简直想掐死他,“一会有人来了怎么办?”
      “杀了他。”
      “如果来的是完颜昊呢。”
      “或者你想上演父子相认的戏码,我也乐见其成。”
      “呃……”
      顾惜朝伸出手,拍拍他的肩道:“放心吧,今夜完颜昊绝不会到这后帐中来。”
      这个人的话有几成可信?

      车马嶙嶙声响,一队明戈持杖的人马自后军而来,车上覆盖重重毡席,车轮入泥几许,似为辎重之物。
      顾惜朝隐于帐侧,看着长长的车辙,一双眼中若有所思。

      “顾公子”
      怜晓差点被口水呛死。
      “顾公子,可是已休息好了,本王能否进来?”
      完颜昊?怜晓翻身下床,立于帐门,他的手扶于门际,一帘之隔,怜晓可以感觉自己心跳得好快,这个该死的顾惜朝。
      死就死吧,他咬咬牙,伸手去掀那帐帘。
      一只手突然握住他的臂,他回头,身后是顾惜朝含笑的身影。
      顾惜朝以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挑开帐帘,从容微笑,“王爷”。

      次日天明
      陈诺趴在澶州城头,看西城外金军的阵地上升腾起白色的烟雾。
      “禀陈大人,金军在西门外埋锅做饭。”
      陈诺咬着牙大怒道:“金军欺我无人。”
      当下卷了袖子,亲自点了人马出城迎战。
      城门一开,饿了三天的宋军如狼似虎扑了出来,金军哪见过这等阵势,当即抱头鼠窜,直追了三里地。
      陈诺眼泪哗哗,米饭啊米饭,南人的米饭,天知道陈大人这几年在边关,整天掰馍啃馒头,啃得都快成馍了。
      陈诺陈大人用木勺舀着大桶饭,吸溜一下口水。感叹道有饭无肉果然还是未开化的民族不够体贴比不上中华饮食文化博大精深海陆双荟八大菜系满汉全席。
      金人老实了一天,连北门外骂战的声音都温柔了。
      第三天午时,金军又准时来开饭,这一次锅支在三里外。
      陈诺陈大人又一气追出了六里地。

      “是时候了”,完颜昊手微抬,他的身后是如林的金戈。
      顾惜朝作了一个请的手势,“王爷请下令。”

      战鼓骤响,埋伏于两翼的伏兵尽出,向西门发起了进攻。
      陈诺已跑得没影,这精锐的奇兵架起攀云梯,攻城擂。
      密如蚁群的金军攀上城头,白刃交接的兵戈之声响彻城外。
      西城之门很快被爬上城内的兵士打开一个缺口,黑盔黑甲的金兵如潮水般蜂拥而入。

      “陈大人,你,你看——”小兵手指颤巍巍的指向澶州的方向。
      陈诺正啃着木勺缅怀猪肉味,抬头往澶州方向张了张,只见西门城头火起,大宋龙旗在大火中熊熊燃烧。
      “金人入城了,请大人下令,我们现在杀回去。”
      “现在回去还顶个屁用”,被陈诺一巴掌拍在脑门上,猪!
      “那大人,我们——”
      陈诺翻眼看了看天,随便指了一个方向,“去那边。”

      戚少商站在城头看着汹涌而入的人潮,朝赫连春水递了个眼色,够数了。
      赫连小妖奋起银枪,轰隆一声大闸落下,跑得慢的压成肉泥,跑得快的鬼哭狼嚎。
      戚少商清点了断手断脚,指控道:“小妖,你在造孽。”
      赫连春水白了他一眼,“比不上戚大侠绑了个妖孽在身边,有那么多条人命垫着,果然够胆。”
      轰然一声,西门大闸关闭,攻城的金军一分为二,那入了城的士兵又怎是熟悉地形的宋军伏兵的对手,在巷战中慢慢被绞杀。至于那被断于城外的,为城头落下的密密箭羽所伤,更是死伤无数。

      城头残阳如血。
      完颜昊于城下见城头风云骤变,看向顾惜朝道:“看来今日顾公子定的计早已为人所洞悉,顾公子又有何话说。”他的眼中凝着迫人的杀气。
      顾惜朝立于金中帐大旗下,从容道:“兵法云虚则实之,宋军主力既然在西门,北门兵力必然空虚,若惜朝是王爷,必然派兵全力攻取北门,一旦拿下北门,则西门之失何足道。”
      顾惜朝的计策,完颜昊也已想到,但此刻顾惜朝这么提出来,他却有了几分犹疑。
      此人昨夜装醉,偷视布军地图,幸好我早有警觉,做了份假地图。
      更窥视运粮的军队,自然是十分的可疑。
      而由十分可疑之人提出的计策,自然是不可行的。
      他是要借金军主力调往北门之机,劫后军粮草?
      幸好我早有警觉,调了大军主力镇守后军。
      战场之上,局势瞬息万变,顾惜朝要的就是他此刻的犹疑。

      完颜昊冷冷盯着顾惜朝。
      顾惜朝自抬首看天。风动中军大旗,映得他冷如星的眼中一片猎猎绝艳之色。
      这片刻之间,阵中局势已然有了变化。
      “报——”一名玄衣金武士骑马直入帐前,“王爷,有伏兵从侧翼袭击中军。”
      “方才是王爷转败为胜的最后机会。”顾惜朝一叹道,“可惜,王爷并不相信顾某。”
      完颜昊神色骤变,瞬间便已冷静,“可探明是何方人马?”
      “禀,陈诺——”
      完颜昊脸色一沉,即刻下令道:“前军后撤,后军前移,变阵!”
      完颜昊深知此刻他中军虚空,兵力分布成葫芦之型,若能以奇兵断其腰,再合以城中出击兵马,迂回分割包围,纵然他兵力众多,这中军也将陷入重围。
      副将打出旗语。
      顾惜朝笑道:“迟了。”
      完颜昊的部署可说合情合理,但却犯了一个大忌,这前锋已失陷于澶州下,如何后撤?
      果然这旗语一打,前锋更是乱作一团。
      这后军来得倒是很快,粮草辎重却只能留于阵后,难顾周全。
      陈诺一见,索性直扑后军粮草。
      宋金二军在荒原上混战一团,这一战由天明杀至日暮,直杀得天昏地暗。

      完颜昊投向顾惜朝的眼中有一分激赏,“顾公子昨夜先让我生疑意在劫我粮草,让我留大军于后军,今日诱我前锋失陷,再以奇兵击我中军,果然好谋略。”
      顾惜朝看着北方火起,笑道:“此举若成,能灭王爷三成兵力,若幸运,甚至能让王爷埋骨澶州下。纵然王爷调动及时,这前锋已折,粮草既失,王爷凭何问鼎中原?”
      完颜昊道:“以顾公子之能,终老于山林,无为一生,岂不可惜。本王对顾公子之才华一向佩服,欲送顾公子青云之路。顾公子又何必执念于宋?”
      顾惜朝挑眉笑道:“若我此刻归降,王爷还能放心于我?”
      完颜昊也笑道:“若顾公子愿意自废武功,我又有什么可不放心的?昔日孙子受膑刑而著兵法。知兵者,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这武功有无,对顾公子而言,并不重要。对本王而言,却可心安。”
      顾惜朝失笑道:“这个条件听起来倒也算公平合理得很。”
      完颜昊将手一引道:“顾公子你身上的伤总是不假,莫非顾公子还认为有本事自这乱军之间逃脱?”
      他浅浅笑着,把威胁之事做得理所当然。
      他的身后连绵数里,金铁之光。
      若陷于乱军之中,莫说是负了伤的顾惜朝,就算是大罗金仙也难走脱。
      他睨着顾惜朝,浅笑道,“如何,顾公子归降于我,共谋大业,可好?”
      顾惜朝缓缓点头,手中神哭小斧携风雷之声向完颜昊直劈过去。
      好?好个鬼。
      顾公子几时受人威胁过?
      他右手拔剑暴起,光华骤盛,当者披靡。
      这样的一剑,谁能挡?

      叮,一枚袖箭撞上剑锋,剑锋一偏,顾惜朝身形一错,扬手收过小斧。刹那之间,燕云十八旗的杀阵已然杀到。
      完颜昊与他之间的距离已为这杀阵隔开十丈以上。
      乱军之中取上将之首,机会只有一次,顾惜朝也有些憾恨。
      那出手阻他的人正骑在马上,年轻,俊秀。
      顾惜朝讶异,“怜晓。”
      怜晓看着完颜昊,以金语低声说了几句话,完颜昊心头一震,目光却欣喜若狂,急问道:“你是?是你么?”
      他问得很奇怪,怜晓答得更奇怪,他笑道:“可不就是我了。”
      说完,怜晓手中长鞭一卷,急斥道:“小顾,快上马。”
      顾惜朝伸手握住鞭梢,纵身上马。
      那乌云骑踏着一路烽烟,向南急驰而去。

      怜晓一边纵马疾驰,一边看身后追兵渐近,秀丽的眉峰紧紧锁起,“小顾,你继续前行,我留下来阻挡追兵。”
      顾惜朝急道:“不可,我们一起冲出去”。
      怜晓轻笑道:“小顾,你忘了我是什么人了么,我是完颜昊之子,他又怎会太难为我。”
      他在马臀上加了几鞭,身形跃起,马儿吃痛,急奔而去。
      他看着顾惜朝的身形消失在暮色中,嘴角慢慢浮起一抹微笑。
      别了,小顾,莫要怪我出手阻你,我终归是他的儿子。

      日已落下,苍茫夜色中。
      吴天风勒马,前方阻住燕云十八骑的是一个静静吹着叶笛的少年。
      千山皓月冷,风吹动芦苇,如白色的海浪一般,几乎将他的身影淹没了。
      燕云十八骑翻身下马,跪伏于地:“请世子回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章十六 风云动城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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