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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章十五 狼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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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晶滴水在石上溅出一朵荏弱的水花。
方应看骤然抬眼,“来了”。
无情静静看着那朵晶莹透骨的水花,手中已扣了一把飞刀。
方应看看着阳光在洞口投下的阴影道,“鱼儿不会自己爬上钩来的。”
唐三采在洞外停了下来,他伏下身看了看洞口的痕迹,“此处垒土有人踏过的痕迹,是这里。”
少林敬一回头问,“可要封了这洞口?”
唐三采摇头道:“无用,这洞决不止一处出口。”
他们已发出求援的信号,经一夜相府却无一援兵至。
唐三采们绝对不会想到,这时蔡京府宝库已为金风细雨楼送来的一车礼物所炸,蔡京正自哀悼,又怎有空管他们死活?
青松道:“入洞。”
唐三采一把拉住他,道:“道长且慢。”
他凝神听去,洞中依稀传来暗器破空声,金铁交鸣声。
然后就是死一般的寂静,寂静如死。
莫非?唐三采思索片刻道:“大家一起冲进去,合六人之力,就算有诈,他们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他们一踏入洞穴就仿如堕入一个迷梦,弥漫了杀气与怨毒的迷梦。
“此为障眼法”,唐三采以扇骨架住斜刺里杀来的一把剑,道,“大家勿乱动,否则对手没见着,就先自相残杀了。”
青松道人身处于阵中,但见眼前白茫茫,隐隐却有无数刀光剑气,正自惊疑,突听唐三采之言,应道,“不错,此阵虽可障眼,但难阻传声,在下以啸声为大家导引,大家听声辨位,先聚往一处再图破阵。”
花随风碎——
方应看见无情向他微一颔首,回报以一笑。
他按无情所授,脚踏梅花之数,逢四转向,逢六退一,信步迈入阵中。
少林敬一突然觉得颈中一凉,低头一看,一截秀丽的红色剑锋带着冰冷的死意自他的喉部长了出来,迷雾中似有个绝艳的白衣人对他轻轻笑了一笑。
他瞪大眼睛,咽喉尚在嘶嘶作响,生命却已如枯叶飘落枝头一般离他而去。
“彭帮主,敬一大师,青松道长……”,唐三采似闻到血腥之味,像他此种擅毒擅药之人,嗅觉自然要比一般人敏锐。
他皱眉唤道,“大家若有听到,请务必应答在下,只怕已有人混入阵中。”
他此刻身处阵中,为免伤及同袍,手中暗器迷烟却不敢擅发。
这并非是由于唐三采有多么的义气,只是他很明白,身在此险地,以他一个人的力量是决计不可能活着回去。
四周响起零零落落的应答声。
唐三采突然将身形猛然向后一折,手中折扇一甩抹去迎面的飞刀。
无情眸光一寒,指尖微错,又是三柄飞刀。
唐三采转身之间凝神听得空中气流异动,待要再躲已是不及,夺夺夺三声轻响,三柄飞刀尽数没入他的肩头。
唐三采闷哼一声,但觉半身痛麻,他脸色青了青,当下手中再无迟疑,忍痛大吼一声,暗器迷烟连发而出。
他这一动手,阵中局势更是大乱。
这个时候,方应看已如鬼魅一般踏出阵去。
他足尖微点,踢乱阵眼。
瞬间,阵中迷雾已然散去,阵法已破。
“列位”,方小侯爷笑盈盈的站在阵前,他手中下指的剑尖犹在滴血,举手投足之间已有三人命丧这把魔剑。
“列位,胜负已分,本侯今日心情好,你们愿意滚的都滚吧。”
唐三采目光在无情和方应看身上一转,脸上浮现了然的神情,“你们已经……”
方应看似乎没有半点不高兴的样子。他还偏了首笑问道:“如何呢?”
唐三采道:“此等雅事,可喜可贺。”
他的右肩为无情暗器所伤,否则他一定还想抱个拳。
方应看哈哈一笑道:“好说,好说。”
唐三采道:“得承无情公子之情,在下恭喜方小侯爷了。”
两人相视大笑。
无情脸色未变,眉宇之间却凝了冷冷的杀气。
笑声未落,唐三采的身体已然向后软倒,。
方应看这一剑,血河光华大盛,如开出了一朵九瓣重莲,刹那花萎,花落。
剑气已贯入唐三采的体内,长长的创口自体内爆裂,肉泥血块喷洒一地。
纵然已魂断离恨,他的眼中满满皆是不可置信的愕然。
以剑气杀人,那血河剑上纤尘不染,方应看悠悠然笑道,“你的废话太多了,我很不喜欢。”
杀戮如此浓重,一地血腥死人。
他提着剑,斜飞着眉角看着剩下的夜杀二人,缓缓道,“回去告诉蔡相,自古长江后浪推前浪,方某请他老人家早日上路。”
山风吹起衣袂飘飘。
无情看向方应看道:“你本不必用那样的剑招。”
方应看负手,站离他身前一步之遥,他承认,“不错,但,我就是要你看清那样的杀招。”
无情看定他,道:“你就不怕我破了你的杀招?”
他的目光清寒,直指人心。
那种冷静……
如冰封雪滞,淡了万千繁花。
方应看伏下身,轻轻在无情的唇边说道:“我期待。”
天很蓝,冬阳寂冷,他就站在逆光的位置,居高临下,身后是一片焦黑的土木。
我期待你能胜了我,杀了我,唯如此,我才知道你是否真的无情。
我也期待你败给我,唯如此,我才有机会把你留在我身边。
“无情,如果,你输了……”他压低声音说了几个字。
如愿的在那冰封的眼底看见腾起的怒火。
方应看笑了起来,他的笑容温雅而闲适,却透着一股深深的腾腾的寒意。
金风细雨楼中——
夜已阑珊,月华流泻一室的暧昧。
芙蓉帐,春意浓。
“大当家请”,顾惜朝举杯,一向冷如寒星的眼中此刻却是欲语还休的柔情。
戚少商看着眼前那杯三分绿七分幽的不明液体,皱着眉,沉吟着。
顾惜朝冷笑,“怎么,莫非大当家嫌惜朝的酒不好?”
戚少商苦笑,“哪里,这是不掺水的好酒”。
但可惜不掺水的酒并不表示不能掺点别的,比如醉风尘醉红尘尽君一日欢什么的。
“既如此,请大当家饮了此杯。”青衣书生殷勤举盅,笑意频频,眼眸深深,捧至戚少商唇边。
红烛冷,烟花瘦。
浮生常恨欢娱少,肯爱千金买一笑。
对于酒,戚少商是识货的。
对于美人,戚少商也是识货的。
这多情的眉眼如此销魂,直欲让人醉死温柔乡,也无悔。
戚少商的剑法寂寞孤绝,自成一派。
寂寞,就是,纵然红泥水滚,却无人对你说,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好吧,知己捧盅,戚少商此刻并非寂寞。
但眼前美人手中这杯酒,戚少商也是绝对,绝对不敢喝的。
“你不喝算了”,美人怒哼,举手欲将杯子摔向桌下。
竖子一怒,伏尸五步。
天子一怒,天下成殇。
美人一怒,戚大侠心头流血。
“惜朝”,戚少商抬手。
顾惜朝手一张,银杯滚落戚少商足底,戚少商足尖一点挑起那银杯,以左手接了,右手屈起二指封住那就势撞向他胸前大穴的手。
顾惜朝的指忽然分花拂柳般露了一露,眨眼间两人已拆了七八招。
将顾惜朝的手按于桌上,戚少商叹道,“顾惜朝,不就是一个位置问题么,又下药,又使诈的,你至于么?”
顾惜朝面色不改,挑眉道,“哦,既如此,戚大当家肯让我了么?”
戚少商想象中他在顾惜朝身下婉转承欢的样子,一张脸先黑了三分,嘴角抽搐了一下,终是想象不能,然后斩金截铁说的道,“绝无可能。”
眉微微挑了一挑,顾惜朝朝着门的方向做了个手势,“门在那边,大当家请吧。”
戚少商看着窗外风雪叹道,“如此星辰如此夜,惜朝忍心让我何往?”
顾惜朝红唇微动,吐出八个字,“小甜水巷,师师姑娘。”
醒握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你戚少商不是风流得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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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无邪停下手中的算盘,看了眼红楼的方向。
风雪凄紧中,一个白衣的身影正一步步踏下楼来。
那个身影忧伤着忧郁着忧愤着……
杨无邪仿佛看到一个殉了山伯,负了莺莺,拆了鸳鸯的爱情悲剧正在落幕。
遥遥看着,他想起了半句词,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转念又想起那句千古江山,英雄无觅似乎更应景些,终于还是落了一声叹息——冤孽啊。
杨总管微一摇头,复又埋首于卷宗。
残阳将塞外边城染成如血的河流,辽阔的天幕下,蜿蜒的狼烟次第燃起。
次年春暮,金分二路兵马南下,前锋已至澶州城外。
神侯府 小楼
夜已深
无情将手中的密报在烛上烧了,抬头看向众人道,“边关急报,金二路大军,左路由完颜宗翰领军,右路由完颜昊领军,进犯我澶州。”
众人皆是一惊,敌军自上京行至澶州,何止百里,待得兵临城下方有消息,大宋军弛一至于斯?
诸葛小花叹道,“陛下令各地勤王兵马赴京,更令四大名捕卫戌京畿,却不愿往边关增派一兵一卒。但此次事急,当地虽有守军,为防万一,游夏你和略商即刻起程驰援甘陕二道。”
——这已是抗旨。
无情抬头道,“世叔,崖余虽不良于行,但这用兵之事讲求权谋机变,还是让我。”
诸葛小花摇头道:“不可,这京中局势也得有人照拂。”
无情道,“这京中自有世叔和大石公在——”
诸葛小花道:“崖余,我意已决。”
无情道:“是,世叔。”
“而戚楼主——”诸葛小花看向戚少商道:“澶州一带地形戚楼主最为熟悉,而——”他朝顾惜朝微一点头,道,“顾公子于兵法布阵造诣颇深,若二位愿为援手,自是最好。只是戚楼主身为金风细雨楼之主,这京师武林之事却也难以轻易放下——”
戚少商笑了一笑道:“昔日苏遮幕苏老楼主立此金风细雨楼的初衷便是以家国为念,如今这国家危难之际,试问戚某又怎可袖手?戚某在那一带很是有几个好朋友,确实也该由我走这一遭。天明我与惜朝即启程前往澶州。至于楼子里的事,诸葛先生无须多虑,小石兄不日即当抵京。”
顾惜朝眼微微抬了抬,算是回答。好吧,这人又替他乱作主张了。
无情自袖中取出平乱钰递与戚少商,道,“有劳戚兄了。”
他着四小取酒,为众人满上,举杯道,“这杯酒,我敬诸位”。
天将晓,烈酒入喉,这一群热血男儿眼中都有惜重之情。
那烽烟起处,万里苍穹,所有的快意恩仇都不胜此际一醉。
此日别后,何时更重逢!
天青山如画
一青一白两个身影,策马扬鞭,马蹄踏起万点飞絮。
那落日的尽头就是澶州。
澶州统帅陈诺对眼前突然出现的两位大侠,态度不咸不淡。
毕竟这些边关守将都拥兵自重惯了,与六扇门更是八杆子打不着,也就是看在平乱钰的份上,卖与一二分薄面,并未真个将戚、顾二人放在眼里。
那戚大块倒是个冲锋的好材料。
至于那顾书生么,也就是一纸上谈兵的主。
于是他就真的安排戚少商去冲锋,顾惜朝去管帐。
顾惜朝也不说什么,拉着戚少商,径自看帐去。
陈诺看二人听话,心情大好,还真令人雕了个先锋和帐房的令牌送与二人。
顾惜朝接了,淡淡说了一句:“雕工不错。”
————
“世叔”,小楼中无情停下手中的箫,对诸葛小花见礼。
他的手中握着的那管箫,箫名“铁腕”。
从“小吻”到“铁腕”,十年光阴,风吹花开,雁去复还。
诸葛小花在临窗的位置上坐下,“崖余,你可是奇怪为何我不让你前往西线抗敌。”
无情道:“世叔必另有安排。”
诸葛小花道:“这个京中现有一人,揽王公贵族之力,延江湖派系之助,在朝在野势力均极大,手段毒辣,狼子野心,这个人他是谁?”
无情眼中微微一震,道:“世叔是要我对付方应看。”
诸葛小花看定他道:“崖余,我问你,若有朝一日宗室颓危,你可愿为这江山担起责任,哪怕这责任是你从未想象过的艰难。”
无情抬眼,月华沉浸在他的眼中:“世叔何出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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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顾惜朝抱了帐簿摔于陈诺面前,一同掼在桌上的还有那方帐房的令牌。
陈诺讶然:“顾公子这是何意?”
顾惜朝剔剔眉道:“陈大人,你自己看。”
陈诺接过帐簿,在顾惜朝红笔标注处细细看,这一看不要紧,陈诺冷汗就下来了,“这,这——”
顾惜朝悠悠笑道:“陈大人亏空粮饷,这证据么,也算,确凿。”
陈诺擦着汗,道:“顾公子,明知我没有……”
顾惜朝目光自账册扫过,“这签字总是大人的笔迹吧?”
这个——虽然粮饷未出国库就层层盘剥,到了边关地鼠坐地分粮,纵然陈诺连一毫银子也没见着,这冤大头他也是当定了。
陈诺就着账簿,略一估算,“这——这粮草?”
“不足七日之数。”
陈诺惨呼,“顾公子救我。”
自戚少商到了澶州,便陆续有江湖人士来投。这一日,赫连春水拖着息大娘也来了。
所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待看清立于戚少商身后之人时,赫连春水脸也青了,息大娘脸也白了。
赫连小妖一把当胸抓住戚少商的衣襟,“好你个,戚大当家。”
“放手!”顾惜朝裹着轻裘,立于辕门,笑如三月春光。
老八穆鸠平是早来的了,顾惜朝见了也就是不冷不热的哼上几声,若不是碍着戚少商,两人早就拉开场子,开打。
这一日,金军来犯。
顾惜朝于城头冷眼见金军布阵,围尽城东、北二门,南门位于身后宋境,自然无法成围。而且一旦宋军向南溃退,从澶州至黄河一线,则无险可凭。
而西门留缺——所谓围城必缺,看来这金军倒也有知兵法之人。
他冷眼看着,心下已定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