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尽开颜》芊芊雨

92、第九十二章

　　虎营的人都瞅着那间被堵了窗户的小屋子不敢吭声，小莫则眼泪汪汪地盯着苦命的担任守卫的刘三，用眼光透露出希望他能抬抬手，让里面的人好过点的意愿。
　　刘三虽然现在想把小莫弄上手，但对于这个请求却表示无能为力，他也不敢捋郑大将军虎须。郑大将军发威，连陈将军也敢堵了嘴上了锁链，连小世子皇上的亲弟弟也敢关，这火发的不是一般的大了，简直就是不要命了，他何德何能，敢跟这恼羞成怒得连命都不要的大将军较劲？
　　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守在门口，用郑大将军的宝剑吓退所有想过来看热闹或是怀有别的目的的人。
　　赵二和王大跑过来想用交情打动刘三，想给里面的人送点水，刘三直接把剑送到他们手里——送水可以，先用这把剑砍了自己脑袋再说。赵二和王大也没办法，只能骂刘三不是个东西，把自己的命看得到兄弟间的义气还重。
　　其时已秋，天色几天前便已转阴，这天更是铅云密布，到了傍晚，更是沥沥拉拉下起雨来。小莫不死心，四处瞅瞅没人，胸口揣个油纸包又跑过来缠刘三，希望他能把这油纸包从门缝里塞进去。
　　刘三叹气，不是不想帮他，里面的人身上捆着、嘴里塞着，就算塞进去了也没法吃啊。
　　小莫急得快哭了，跟那几名守卫求情，求大家装没看到，让刘三进去偷偷把铁链松一下，让他们吃点东西再捆上塞上。
　　小莫对李连山的心思虎营无人不知，见他如此，一个个笑得古怪暧昧，直到小莫的脸涨得通红，这才摇头表示不可能，他们不是陈将军，更不是李连山，那两位如此超然的身份都被关了，他们这身卑位贱的，若是通融了，郑大将军得知，不得把他们拖出去砍了喂狗？
　　小莫都给那几位跪下了，还是没能得到通融，最后哭了。
　　还是有位年纪大点的守卫瞧着过不去，跟那几位商量，要不，就依了他，大伙们帮着看着点，偷偷让他进去瞅瞅？
　　这边刘三却是吹胡子瞪眼，一脸醋火，瞪眼道：“帮他看？谁帮咱们看？郑大将军恼了，咱们的头还要不要？”扭脸又冲小莫吼：“别痴心妄想了，人家李校尉看不上你，别死皮赖脸的缠着人家了！男人当成你这样，丢不丢人？快滚吧，你不丢脸我还替你丢脸呢！”
　　骂得小莫面色青白，羞愧地跑了。
　　那几位瞧着郑大将军这位爱将脸不是脸鼻子不鼻子，也都不敢再哼声，老老实实冒雨站岗。
　　到了后半夜，郑大将军又来了，问刘三里面有没有动静？刘三说没有。郑大将军冷冷哼了声。
　　准备走时，刘三又大着胆子来了句，已经关了两天两夜，是不是就算了，毕竟里面还有王爷世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不好交待。
　　郑大将军想了想，点点头，让刘三给他们弄点饭，一会端过来。
　　刘三跑了，郑大将军又问其余几人今天都有谁来过了，几名守卫不敢隐瞒，说出有谁谁谁来过，谁谁谁都看热闹，谁谁谁想求情，其中说到小莫，郑大将军重重地哼了一声。
　　几人瞧着郑大将军表情不对，不敢再哼声。
　　不多时刘三带着四名军校抬着食盒过来，把门打开，带人进去。几位守卫想把头伸过去瞧，可郑大将军冷着脸当门而立，谁又敢伸这个头？
　　只听得里面咣啷咣啷铁器响，然后是几声闷哼，似憋了许久终于透口气，然后刘三问他们怎么样了？又招呼大家快给他们搓搓活活血。
　　不多时陈将军虚弱的声音响起：“奶……奶……个熊……郑……郑……纲你……他娘的……敢……敢……敢……这样……对……对……对老子……”
　　然后是李连山有气无力的声音：“郑……我……我……跟你没……没……完……”
　　刘三急道：“两位快别说了，赶紧让我们给揉揉，吃点饭，再跟大将军求个情，有什么事出去再说……”
　　陈将军喃喃地骂着，坚决不肯低头。
　　刘三道：“颜兄弟，你先歇歇，别累着，让我们干。”看来颜箴最先缓过劲，已经能动了，挣扎着帮刘三他们给其余三人推拿活血。
　　颜箴没有出声，只是呼呼喘着粗气。
　　不多时刘三出来禀报，里面的人饿了两天，又被塞住嘴捆了一天一夜，可能支撑不住，问问能不能先不关了，送回营帐休息一下，等缓过劲再关？
　　郑大将军面色阴睛不定，冷着声音问：“你们知错了？”
　　陈将军率先骂了起来：“知你娘个屁的错，想当初被老王爷捆了三天也没事……”然后里面乒乒乓乓几声响，刘三回头一看，哀声叫了起来：“陈将军，你老人家……哎哟喂，这可怎么是好？”
　　原来陈将军一恢复力气，立刻一拳一个，把四名送饭的军校打得瘫在地上爬不起来。
　　郑大将军暴跳如雷，让人把四名军校抬起来，重新捆上他们四人，继续关。
　　刘三带着几名守卫哪里敢再捆陈将军他们，他们还想要脑袋呢。郑大将军怒不可遏，非要自己进去捆，刘三死命把他抱住，说实在是不能再捆了，再捆就出人命了。其余几位守卫也劝了半天。
　　郑大将军虽然恼怒到极点，但也知不能一意孤行，万一出点什么事，连元帅也吃不消，气恨恨地叫人抬着四名军校走。走前恶狠狠地说不准给他们饭吃。
　　刘三和守卫们连声答应着，谁也没提醒刚才送的饭还在里面。

　　第二天天还未亮，暂时充当牢房的小屋前又来了一个人，往那一站，气势不凡，是宋寨主。
　　其时刘三已经回去休息了，守卫的人换成赵将军。一样拿着郑大将军的剑进行威胁，谁想进去，先试试手中的剑。被宋寨主劈手把剑夺了过去，头也不回随手挥出，利剑远远地飞了出去，扎在十几丈外马棚柱子上，吓了准备给马喂水的马夫一大跳。
　　赵将军还想阻挡，宋寨主一把掐着他脖子举了起来，冷冷地问：“你到底是开还是不开？”
　　赵将军还是比较威武不能屈的，一句“不开”刚出口，就被重重扔在地上，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宋寨主走到门前，大手抓住套着铁锁的门环一拧，门环连锁从木门上脱落，扔在一边，宋寨主大摇大摆进去了。
　　门又被关上，宋寨主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外面的人给郑大将军捎个话，宋某要陪陈将军一起坐牢。”
　　接着挡着窗房的木板上突然悄无声息地出现一个手掌，那手掌左掰右掰，木板如同豆腐似的一碰就烂。
　　几名卫兵直吐舌头——砸烂木板倒不稀奇，营里不少猛士都有开砖裂石的力气，劈个木板也算轻松，可都伴着开声吐气的大喝声，哪有这么不声不响一下就捏豆腐似的捏烂的？
　　赵将军口瞪口呆，然后跑去拔了剑，径直去郑大将军军帐。不多时又拉长个脸回来，面色铁青地继续站岗。
　　没多久，宋寨主的一帮手下也跑来，要求一起坐牢。理由很简单，老大坐了牢，他们这帮当兄弟的不能坐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酒一起喝，肉一起吃，架一起打，牢一起坐。
　　赵将军头都大了，宋寨主来时不动声色，只是把他当石锁举了一下，把门环轻松拧了一下，又把堵窗户的木板当成豆腐捏了捏，倒没别的行为。而这帮山匪出身的兵卒，丝毫不在乎他那身代表身份的军服，一个个横眉立目，砸墙踢地，大有不让他们进去陪老大便把这房子拆了的意思，当然，顺便拆了他一身骨头也不是不可能。
　　赵将军的脸更青了，若论指挥作战或是马上交锋，他有十足的把握，但这帮是武林高手，地上单兵作战是他所不及，握紧手中剑柄，牙关紧咬，死挡在门前，用怒目向旁边守卫示意，禀告郑大将军，调兵前来，以免出现变故。
　　闹得不可开交时，门咣当一声又开了，李连山有点发黄的脸从阴影中露了出来，骂道：“吵什么吵？有本事跟我比试，跟我手下败将嚷嚷什么？”
　　赵将军立刻气了个倒仰。
　　那帮桀骜不驯的山匪们立刻噤声，也许他们其中有人能打过李连山，但那毕竟还是个孩子，身手是令他们称赞的，再过几年，还能不能打过他很难说。
　　宋寨主随后从门后走出，背着手，冷冷的目光一扫，刚才还狂妄的人们立刻低下头。
　　“就这么大点地方，能挤进你们吗？如果你们说能挤进，你们就进，我二话不说。”宋寨主声音不见丝毫起伏，平平板板，如他的脸。
　　一群人连身子也矮了半截。
　　陈将军也出了声：“不好好当兵，你们还想当山匪吗？娘的早知这样，当初一个个活劈了你们给老子的兄弟报仇！”
　　一群人不敢吭声，对于这位连他们闯荡江湖刀尖上舔血的汉子们都知道的名将军，他们是心服口服的。
　　“给赵将军赔罪。”陈将军丝毫不把那帮山匪当外人，像对自己手下一样下着命令。
　　一群人彼此看了一眼，有点迟疑，但被宋寨主陈将军和李连山用眼一瞪，顿时推金山倒玉柱，扑嗵跪在泥水中，对着陈将军磕头，“属下无礼，请赵将军责罚。”
　　这时郑大将军也急冲冲赶到了，瞪着眼前一切，再瞪了陈将军一眼，忿然又无可奈何地挥挥手，“各自回营。”
　　也不说有胆敢违军令者斩了，说了也没有，门内那几个哪个不是违了好多次军令，不照样没斩？
　　“这年头，有背景有靠山的人就是吃香啊，不然换了咱们，违反一次军纪，抽顿鞭子是好的，碰上大将军心情不好，脑袋早砍下几颗了，哪像他们？仗着是清宁王爷的亲信和皇弟的身份，连高元帅也不怎么敢管。”士兵甲如是说。
　　“唉，命贱哪，谁让咱不投生一个好娘的肚子里？本事再大，也不如人家生得好啊！”士兵乙撇嘴。
　　几名早起准备训练，看还没有集合于是跑来看的热闹士兵躲在角落里交头结耳，酸不溜溜地说怪话。
　　“放你娘的屁！”赶过来准备劝解郑大将军的刘三无意中听到怪话，勃然大怒，“本事再大也不如人家生得好？你他娘的有个屁本事！有本事先跟老子比一场！”
　　郑大将军电一般的目光扫过来，几个士兵立刻缩头缩脑，准备逃之夭夭，却被刘三一手一个，外加一个横扫脚，捉住了三个。
　　郑大将军慢慢走过去，冷冷地目光在三人脸上转了一圈，指着其中一个，“你是哪个营的？我这营中没你这号人！”
　　那人脸上露出惊怕的神情，惶然道说出一位军官的名字，说自己是他的部下。
　　郑大将军盯着他，让刘三把那军官叫来，士兵突然抽出刘三腰中大刀，作势欲扑，被刘三当胸一拳击倒，那士兵也是凶狠，一击不中立刻回刀，抹了脖子。
　　郑大将军眼睛眯起，望着旁边那两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士兵，问：“他是谁？”
　　两名士兵抖如筛糠，哆嗦得说不出全话，大家费了不少劲才听出这人他们也不认识，他们只是过来看热闹，然后这人也凑过来，开始说怪话，引得他们也对郑大将军的作法不满。
　　郑大将军猛地回头，愤怒的目光瞪向那些惹事生非的人。
　　李连山最先接触到他的目光，嗖地把头缩了回去。接着是陈将军，他倒没退，而是扬声大骂：“奶奶个熊！你们能跟老子比？老子上战场的时候你他娘的还躲在你娘肚子里！觉得老子没本事？滚过来跟老子比比，老子伸一根手指头摁也把你们摁死了！”
　　“小郑，这死了的小子怕是南伽混进来的奸细，你好好查查，未必只有这一个，只怕还有。咱们这大营怕是防守上有漏洞，你得……”陈将军大咧咧地发号施令，全然忘了自己正被关押。
　　郑大将军实在忍不住，喝道：“你给我闭嘴，用不着你来吩咐，元帅早已发话，你来我大营只是李校尉的护卫，管你什么金狮军首领，到我这，也就是平常士兵！再敢多言，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刘三和在场的人全都咧嘴，形状痛苦地闭上眼，不敢再看。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
　　半晌，陈将军笑了起来，包括李连山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他受到顶撞气糊涂了，或是怒极反笑，要痛下杀手，都紧张起来，准备稍有不对，立即扑过去解救。
　　陈将军的笑声越来越大，笑到后来，前仰后合，笑得眼泪也出来了，好半天才慢慢止住笑，大踏步走到自打他笑声初起便小心戒备的郑大将军面前，看着他，又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抬起手要拍他的肩，却被紧张的郑大将军举臂格开，做出防守的姿态。
　　陈将军又放声大笑起来，笑了好一会才慢慢停住，面露欣慰之色，对着郑大将军说：“好，好，奶奶个熊，你小子这才算配当虎营统领！奶奶的，老子还以为你是只病猫，对着老子的诸多作为只敢肚子里骂，只敢暗中告状，奶奶的，老子终于把你的凶性激了出来，真他娘的累，足足费了老子好几个月的功夫。”
　　啊？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小世子和颜箴的感情写得少了，以后得加重点味补上，不然的话，看的亲越来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