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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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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不疼?你当时怎么不甩开我?”颜箴满怀歉意地为李连山被自己捏肿的手活血。
“幸亏我内功废了,不然你这只手只怕被我捏碎了骨头。”颜箴心有余悸,从怀里掏出随身而带的扁平小盒,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瓶,倒出最后几滴药水,在李连山的手骨上用力地搓。
“咝——”李连山痛叫起来:“你轻点,疼死我了!”
颜箴的目光歉意更深,但手劲不减,“不行,这种药水必须要大力搓才能把药力尽快揉进去,而且我已经没这种药了,不然多使用几次,你的手也能好得快点。”
李连山疼得汗都下来了,几次想抽手都没抽回来,“以前你也给我用过,也没这么大劲。”
“以前药水还没用光,小点劲多用几次也能行,现在没了,不大点劲就好得慢。你若疼得受不了,就咬我一口,也算出气了。”颜箴跟他开玩笑。
李连山用力瞪他一眼,突然凑过去,当真一口咬在他肩头上,又立刻离开,转头“呸呸呸”吐个不停,骂道:“你衣服上全是土和碎石,而且臭死了。”
颜箴笑笑,“可不是,好几天没洗澡了,今天又一场恶战,一身土一身汗,怎么能不臭?”
李连山撇撇嘴,继续皱眉忍受着手上传达的难忍的剧痛,忍了一会,突然问:“那我身上是不是也……”举起未伤的胳膊嗅嗅,又侧头在另一侧嗅嗅。
他身上铠甲未卸,一举一动当啷作响,眉头皱得更紧,不悦道:“三天没卸甲了,这样穿着,累死了。”
颜箴微笑道:“行军打仗,不就得这样?”
李连山又“咝咝”了两声,向身后一块大石上一靠,闭上眼睛,“倦了,我睡会,你搓好了也休息吧。你的腿伤得那么重,对了,你不是随身带着药吗?有金创药没?我刚才好像看到了。”身子凑过来,用那只好手伸到颜箴怀里掏。
颜箴侧了下身子,没让他碰,“你看错了,没了。”
“不可能,”李连山不信,“就在那小瓷瓶旁边,那个小黑盒子里,那次你跟我说这里面盛着金创药。”
颜箴说没了,李连山就是不信,非要亲眼看一看。他的手虽然被颜箴捏伤,但一只手也比对方厉害,何况对方还重伤一条腿呢?李连山使上蛮劲,颜箴还真抵不过他,一下子被摁倒,药盒也从怀里被掏出来。
顾不上颜箴疼得出汗如浆,只手揭开盒盖,然后瞪眼:“你不是说药用完了吗?这是什么?”
颜箴躺在地上,已经动弹不得。
李连山习惯性地咬下唇,疼得一皱眉,又道:“你……笨蛋……”二话不说,把颜箴大腿上绑着的布带松开,把药盒中所存不多的药膏全部抹在他腿上。
颜箴制止不及,叹着气,颇为可惜地说:“伤口太深,这药这少,抹上效果不大……”
李连山一瞪眼,“效果不大也得用,你看看你那腿,都肿起来了,再不上药,想死啊你?”然后伸手拉他,拉了一下没拉动,又使了点劲,拧了下眉。
颜箴起身后靠在石头上大口大口喘气,脸色也变了。李连山看他嘴唇都干了,抱着金盔去想去找水,被颜箴拉住,“我再帮你搓搓手。”
李连山看看自己的手,甩了两下,已经没那么肿痛,道:“没事了,我帮你弄点水,看你嘴干的。”
颜箴低声道:“好吧,等你回来,我再帮你搓一下。”看着李连山蒙尘的金甲消失在大小石块和乱木后面,再也支持不住,靠在石头上闭上了眼……
这一睡就没有清醒,偶尔迷惘睁眼,金星乱冒的眼前似乎出现杂乱的人影,耳畔也似乎听到铁器相击声,不时夹杂一声惨叫。
又似乎被拖着前行,脚下如踩棉絮,不时摔倒,身子被大小石块或是其它东西撞碰,却感觉不到疼。
又好似听到有人在呼喝,还有人破声大骂,几滴热热的液体飞渐到脸上,再听,耳边又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到了……
蓦地腿上一阵剧痛,他“啊”地叫起来,猛地睁开眼,眼前却一团昏暗,身体的感觉恢复了,感觉身后身边全是人,想试着摸摸,发现手臂被绑在背后,试着动腿,腿也被绑着,不由大为奇怪。
这是什么地方?遇到什么事了?怎么他会被绑住?
远处有牲畜喷鼻声,四周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马粪臭味,这……
“颜箴,你醒了?”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喜的叫声,声音嘶哑,颜箴一时未听出是谁,只觉得有点熟悉,随后就听到鞭子在空中呼啸和落在皮肉上的声音,然后是一声闷哼,有人喝道:“不准吭声,再出声把你舌头割了!”
颜箴努力睁大眼,慢慢地眼前晃动的影子变得清晰起来,发现自己原来是被绑在马棚里,旁边同样被绑的是同来的天朝将士,但都没了铠甲,只穿布衣。又看了半天,发现陈将军同样被绑,扔在东南角,旁边是李连山,同样没了衣甲,两人身上血道纵横,显是吃了不少苦头,李连山身上一道血痕正向外渗着血,显然刚才挨鞭子的就是他。
颜箴心中突然狠狠一抽,然后就掀起了万丈怒涛,“李连山,谁把你打成这样?”一张嘴,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嘶哑的厉害。
李连山隔着众人望向这边,脸上虽然脏,但惊喜之情溢于言表,欢喜道:“我还以为你挺不过去,没想到——啊——”又是一鞭子抽下来,狠狠地抽到肩上,陈将军猛地一挣,挡在李连山身上,立刻也挨了一鞭子。
拿鞭子的人是个五短身材的汉子,青巾包头,腿上打着绑腿,长相粗鲁,手里提着马鞭,骂道:“把老子的话当放屁?再敢出声,把马粪填你们嘴里!”嘴里不干不净骂了起来。
李连山气得脸色通红,陈将军狠狠撞了他一下,颜箴也冲他摇头示意。
颜箴不明白他们怎么到了这种地步,这种情况下又不好问,这时马棚外面又走来几个同样打扮的人,一个个凶神恶煞,提刀拿棍,走进马棚,东看西看,突然提起一名五花大绑的人,狞笑道:“就是这个了!”
李连山突然叫起来:“放开他!”
陈将军也大叫起来:“放开他!有本事就单打独斗,暗算算什么本事?”
为首的人狞笑:“老子偏不跟你们单打独斗,你们是当兵的,当兵的欺负咱们老百姓时单打独斗过吗?还不是一窝蜂地上,屠杀手无寸铁的咱们?今天调个儿了,咱们有刀有枪,也要斗斗手无寸铁的你们!赢了我们,砍你们的头,输给我们,挖你们的心肝下酒!”
陈将军破口大骂:“他娘的,老子们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就保护了你们这群牲口!”
“放你娘的屁!”为首的骂道:“你们打仗,吃的粮食是谁种的?老子们种出的粮食自己都不够吃,被你们征了,不够征粮数就挨打就坐牢,老子要是能活下去,哪里能走这一步?娘的,还保护老子?老子自己保护自己!跟你们这群官老爷们斗!拉走!”
陈将军嘶声叫:“老李,老李!”
那被拖走的人大声道:“陈将军,末将不甘心,末将没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一群鼠类手中,末将不甘心。你娘个…•¥##,老子今天就是死,也得拉你们几个垫背!”
陈将军怒吼:“老李,没几天老子就过来陪你了!多宰他们几个,别给老子丢脸!”
颜箴再也忍不住,问道:“陈将军,咱们这是落到……”
陈将军英雄泪纵横:“落到贼窝了!他娘的,这帮子鼠辈,说一天要杀咱们一个人,我的老李哇——”心疼得再也说不下去,老泪纵横。
颜箴呆住了。
李连山挣了几挣,道:“不知道他们使了什么法子,我的真气一直提不起来,颜箴,你有办法吗?”
颜箴此刻眼前又一阵发晕,大腿伤口处火烧火燎地疼,狠狠地咬了舌头一下,这才恢复一点清明,看看四周,先前拿鞭子的人不见了,似乎跑到前面看热闹了,于是蹭了几蹭,想离李连山近点,只蹭了一点距离便没劲了,道:“你过来离我近点。”
李连山微微背转身子,“过不去,他们把我和陈将军绑在铁环上了。”
他的后背血道更多,颜箴看了眼皮直跳,心中那一把火烧得更是冲天,咬了牙,努力向他的方向靠拢。
其他的横在他们之间的将士也努力地让开道路,好不容易,终于挨到李连山的脚。
“他娘的,干什么你?”看守这时回来了,一眼看到颜箴在动,一鞭子抽下来,“还不老实?也想过去被挖心肝?行,明天就你了!”
陈将军闷声嘿了一声,痛得抬不起头。
没有办法,颜箴这一身蓝衣在一群只穿内衫的人中太显眼了。
颜箴挨了几鞭子,疼得眼前发花,等那人不抽了,转过头,抬眼看他,突然发现那人没提鞭子的指骨有点扭曲,似乎以前受过伤,但没弄好,以至骨头变形。
心思闪过,温和地问:“这位大王,你的手骨以前是不是受过伤?”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那人更加生气,劈头盖脸又是几鞭子,边打边骂:“还不是你们这帮狗杂碎弄的……”
颜箴努力的让头避过雨点般下来的鞭子,忍疼道:“我不是当兵的,我是个郎中,你莫打,我也许能帮你治好……”
急雨般的鞭子突然停止了,那人狐疑地看着颜箴,然后又是一鞭子,但已经轻多了,骂道:“骗老子?你若是个郎中,怎么不把自己的腿治好?”
颜箴痛得抬不起头,好一会才道:“你若不信,我也没法,我是行走江湖的郎中,看到他们有受伤的,就帮他们治治,而且一起同行,路上安全点,没想到刚同行一天,就被掳了过来。”
那人还不是肯相信,“既然不是一路的,你的腿怎么会受伤?”
颜箴道:“我说了,我跟他们同行,没想到中了埋伏,挨了一箭。”
那人狐疑地盯着他,半晌道:“那你怎么不治?”
颜箴道:“我受了伤,只有力气拔箭,没力气去找药……这位大王,你行行好,把我给放了,让我先治下我的腿,再帮你把骨头归归位,我是骨科郎中,对于接骨最是在行。”
那人还是有些犹豫,颜箴又道:“如果大哥怕我骗你,就再叫来位大哥,提刀在一边看着,稍有不对,一刀砍死我。”
那人犹豫片刻,走到外面大声喊道:“栓子,栓子。”
颜箴嘴角微弯,露出微笑。
李连山一直盯着他,这时见周围没人,低声道:“你……”
颜箴轻轻摆头,示意他别问。
没多久,那人又过来,一把拖了颜箴到马棚外面的空地上,解下手臂上的绳子,脚上的依然捆着。
颜箴活动着手臂,忍受着那种麻木后来的刺疼,好一会才让血液流通,又甩了甩手,道:“这位大王,容我先治下腿,不然就废了。”
那人哼了一声算是应允。
颜箴解开包扎的布条,讨来一碗水,沾着水,小心揭开被血粘上的裤子,露出腿上的伤口。伤口已经高高肿起,四周红得发亮,再不治就真的废了,而且性命难保。
赔着笑脸借来酒和烛火,又问有没有把锋利的小刀,望大哥们借来使使。
旁边叫栓子的抖动手中大刀——这个行不行?
颜箴小心地摇头,那栓子不耐烦了,一刀面拍在石桌面上,“没别的,凑合着使吧。”
颜箴小心翼翼地说:“我倒是有把刀,大王们若是同意,我就拿出来。”
提鞭子人催他快拿。栓子不乐意了,问是谁搜的他,怎么还拉下把小刀?提鞭子的人道:“他又没穿军服,还以为他是征来的民夫,又有伤,漏了也难免。快让他治吧,若是真有两下子,咱们大王的伤也让他瞧瞧,若治好了,功劳算你一份。”栓子这才不吭声。
颜箴慢慢地从掏出怀中小盒,打开,小刀果真在里面,取出刀,在火上反复地烤,又用酒洗了好几遍,咬着牙,一刀扎进红肿透亮的腿中,一道黄水顺着刀槽冒了出来。
颜箴紧紧咬着牙,拼命在伤口旁边挤推,把脓血挤了出来,直到流出清水,又端起酒,犹豫片刻,一狠心全部倒上去,然后死死捏住拳,蜷着身子颤抖。
提鞭子的人看了不由有些佩服,轻轻踢他一脚道:“看不出,你还真挺有种。栓子,这样的事你做不出吧?”
那栓子也由衷道:“行,有种。俺们这有三七,你用不用?”
颜箴等那阵揪心扯肺的疼痛缓解后喘着气,扶着地慢慢坐起来,道:“只有三七不管用,我还需要……”说出一串药名,又道:“两位大王帮我找找,这些药都寻常,山里应该有。”
栓子放下刀,道:“行,这几样药俺都知道,帮你找找。对了,你会治别的病不?我有个兄弟老咳嗽,天一凉就咳不停,这咳嗽你会治不?”
颜箴努力扯出个微笑,道:“寻常的伤风咳嗽不在话下,大王帮我寻来药,待我上好药,就帮你治你的兄弟,这样可好?”
提鞭子的人顿时急了,“他娘的,老子呢?”
颜箴微笑道:“现在就让我帮你看看手。”
马棚里,李连山看着先前如狼似虎的两个山匪突然间换了个人似的,不由低哼一声。
陈将军低声道:“小世子,这时切不可轻举枉动,看颜箴下步如何。”想了想又道:“颜箴的心思还真活络,也真有本事,换了咱们,除了骂,什么法子也没有。小世子你得向他好好学学。”
李连山撇了撇嘴,又把担心的目光投了过去。
只见颜箴捋起袖子,拉着那人的手细看,此时日已黄昏,一道斜晖从右面照他侧脸上,柔柔地像蒙了一圈光,心里不由一动,看了一会,突然扭过头,低声道:“给个贼人看病,也看得这么认真。”
陈将军轻“嘘”一声。
外面颜箴正在说:“你先暂忍几日,我现在有伤,没有力气,等伤好了,有劲了,再把你这手骨没长好的地方断开,重新给你接上,好好将养三个月,保你手骨跟没断时一样。”
那人不相信地问:“真的?要是不好怎么办?俺不是白疼了?”
颜箴温言道:“你先留着我的命,三个月后若不好,你就挖了我心肝。”
这时栓子回来了,手里抓着几株草,“没泡制,这样成不成?”
颜箴道:“这样也成。但请两位大王帮我找个石臼子,我得捣碎它们。”
李连山看到这里,又扭过头,低声埋怨:“陈将军,他在那里倒自在,可咱们绑在这里,我的胳膊已经不像是自己的了。”
陈将军低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小世子,这一天一夜已经忍过去了,再忍几时又能怎样?他定有办法救咱们。”
李连山抿抿嘴,脑袋拧过去再看。
那栓子救老娘心切,竟然帮颜箴捣药,而那提刀的人,也将他脚上的绳子解开,还让他坐在石凳上,转身到井边打了一桶水,端过一碗让他喝。
颜箴一口气喝干,万分感谢,此时药也捣成糊状,把那滩绿糊敷在腿上,又借布条。那提鞭子的人东张西望,大步过来,提起李连山,“呲”地一声,撕下他半截内衫,再把李连山一扔,转身出去,递给颜箴,“这块看着还干净点,将就着用吧。”
颜箴目光一直跟着他,见此情景,又望望阴影处的李连山,脸色古怪,转过头去。李连山咬牙切齿,腹中大骂。
包扎完毕,栓子递了根木棍,带颜箴去给他兄弟看病,临行前颜箴向李连山使了个眼色,然后一瘸一拐柱着棍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