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第一百九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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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天佑帝的亲信们在李连山威震天下后议论起来仍然会笑着说起他十六岁大败南伽后回京的事，别看神威大将军当初杀得南伽十万将士血流成河，岳水断流，面不改色心不跳，见了他哥天佑皇帝，扑到怀里不抬头，还是个孩子样。
再远些时候，天佑帝下令御林军把名震天下的弟弟康泰王府围得水泄不通，后来神威大将军失踪，那些有幸见过李连山十六岁回京，皇帝李千雪摆驾迎接的老百姓暗中唏嘘：为了皇帝这个位置，甭管多亲近的关系，一狠下心，父子反目、兄弟相残的事不少见。神威大将军跟皇帝感情好吧？亲兄弟，到了不也这样？所以哪，甭羡慕那些皇室王侯，老百姓虽然过得穷点，但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比那些人过得舒坦。
李千雪也经常回忆，到底为什么会发生那些事？
他算是本朝皇帝中最窝囊的一个，自登基以来，就像个傀儡，一举一动均由别人摆布。以前父亲瑞王活着的时候还好，大家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凡事还收敛点，等父亲亡故后，他便真正成了摆设。国事他无法插手，各地奏折都送到宰相周少安处，有时处理完了他都不积善成德。军事他无法插手，有王叔清宁王爷坐镇，边防军报根本传不到他面前。后宫他更不能管，上有太后，下有皇后，连他夜宿何处都由人安排好了。而且太后不喜皇后，百般挑剔，皇后又因为太后的挑剔而对皇帝不满，更和太后的侄孙女朱贤妃闹得水火不相容。
他第一次的发威，便是天佑四年南伽起兵攻陷三城，军部却扣住军报，不让人知，清宁王爷知道后大发雷霆，在朝堂上痛斥太后一党和宰相，被他抓住机会，杀人立威。当时看似威风了一把，但被人发现他非手中面团，因此加强防备，尤其是太后，他杀的人中有太后的嫡亲，当时三大权臣掣肘，无法施救，但暗中深恨之，天佑帝的日子比以前更加难过。
当皇帝当成他这样，也算是千古第一人了。
李连山执意要去从军，他又心疼，又想早日让弟弟成为自己的臂膀，百般犹豫，最后还是心疼占了上风，可是当知道李连山离家出走后，最终改变主意，派表弟江德劭和父亲瑞王深信的颜箴前去保护，当得知清宁王爷也派金狮军前去保护时，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以为清宁王爷还是顾念着亲情，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又让他的心重新揪了起来。
清宁王爷以前还偶尔插手国事，偶尔还压制一下太后和宰相，自从李连山从军后，他似变了一个人，只负责军队钱粮军需调拨，别的一概不管，最终让太后和宰相联手，借养病软禁了忧虑成疾的的皇帝，包围了清宁王府。
事情已经坏到无法再坏的地步，病弱的李千雪躺在深宫的龙榻上，没有太医，没有侍奉的人，火盆里的炭早已熄灭，连一日三餐也不按时送来，已经感觉刀斧就举在头顶，随时有落下来的可能，孤立无援，四面楚歌，每天晚上入睡前，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就在他开始绝望的时候，火盆重新燃起，一日三餐恢复，先前侍奉的宫女太监们也回来了，太医络绎不绝。
又过了一日，心腹太监悄悄告诉他，南伽的仗打赢了，世子功不可没，但他把太后的侄儿朱明涛给挑死了。
上一次李连山杀了安州刺史，这一次又杀了太后的亲侄儿，李千雪第一次对李千山生了气——怎么这般鲁莽，遇事不考虑？
但是预想中的风暴却没有来，军报却一张一张地传来，南伽都城平琴攻破，南伽大邑连阳被攻破，益水邑攻破，岳县破，擒南伽怀王，丰邑破，诛护国将军次子……
这些军报中只写了战果，却没有了李连山的消息，让李千雪百般挂念，吩咐心腹去打探，哪里能打探出来。两个月后，还是清宁王爷进面君，冷冷地说出李连山重伤已愈的消息。
这一次叔侄俩第一次意见统一，派两万京城戌卫军替换在南伽征战的三军，让他们轮流回京休整，李连山随军回京。
让李连山回京的旨意刚发出去没几天，朝中又起硝烟，这一次几大部同时发难，吏部旧话重提，参劾李连山借催粮杀安州刺吏，致使安州无主，强盗四起，民不聊生。户部参劾清宁王爷强征不顾南方十万民众受灾，强征粮草给军队，致使南方民变。兵部参劾高元帅滥用职权，委从七品上翊麾校尉李连山任虎营大将军，致使军中无法纪。
李千雪从来没有一次性收到过这么多的奏折，足足三尺多高，书案上堆不下，分成几摞摆到席上。当看到最后一本时，初春的天气，却让李千雪汗透衣衫——
李连山以下犯上，杀死监军，罪无可恕，依律当斩！
李千雪第二日没有上朝，第三日也没有上朝，第四日，从暗道离了宫，悄悄来到清宁王府，等四下无人时，跪伏下去，流泪道：“三叔，我把皇位禅让于你，只救三叔救我弟弟一命！”
那天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谁也不知道，只有深宫里服侍李千雪的老太监知道天佑帝回来后眼圈红红的，呆呆地坐在书案前一宿未睡。
李连山回来的时候，李千雪去迎接，当时各部都在反对，理由：南伽都城虽破，但还未平定，未算大捷；高元帅归途中亡故，若要迎接，必得文武带穿丧服，但南伽都城被破之前已病重不起，未立功勋，文武迎接师出无名；李连山虽是皇亲，但品阶低，又是待罪之身。
但李千雪执意要去，所以出现了天朝史上最尴尬最穷酸的皇帝迎接远征将军归来的一幕，没有礼部官员不安排效迎大礼，军部不派兵沿途守护，户部不拨钱筹办，没有黄土垫道，没有要求路边百姓设香案跪伏，没有礼乐，没有百官列次排序跟随，李千雪简装便服，带着几十名瑞王府的旧人前往延平门外的十里长亭迎接。
时已暮春，河堤柳絮飞，乱花迷人眼。十里长亭有人设宴送友，吟诗以述别情，有人赏玩暮春景色，泛舟河上，更有来往商贩走卒坐茶肆歇脚，准备入城或远走他方，谁也没认出坐在路边不远处树荫下的那个周身贵气却面含忧愤的俊雅男子是当今的皇帝。
随着李千雪一起来迎接李连山的还有他旧日交好的几位朋友，当然，御史君玉讨厌李连山，本想不来，却因义弟任逍遥不得不来，来了还不死心，不住地劝说任逍遥回去，听得本来满腹心事的李千雪不由莞尔。
脸上的微笑一掠而过，心事重重的李千雪再一次陷入沉思中，所有的人也都屏声静气。
远处不时有人策马疾行，李千雪也不时从深思中惊醒翘首而望，每次都不是，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卯时正散朝离宫，来到长亭已是卯时三刻，如今快到辰时三刻，大家等得心焦，尤其是瑞王府几个老家人，恨不得骑了快马前去迎接。
又等了不知多久，日影已经快移到人头顶，总算看到远处黄尘滚滚，马蹄声震，李千雪起身，眯眼望去。只见黄尘影里，金光耀眼，有数十骑绝尘而来。
慢慢地人影变大，看出是群盔甲将士，个个金盔金甲，看不清面目，只看到盔上红缨迎风怒卷，披风横飞，威武超群。
李千雪所在位置离大路较远，看不清是不是李连山他们，于是让人到路边看一下，哪知那些人速度奇快，根本不往路边瞧，风一般掠过，留下漫天黄尘，呛得路上行人乱骂，瑞王府家人也吃了一嘴土，呸呸呸吐口水，慌忙跑回来，“皇……大世子，是小世子他们，是他们……”
大伙儿都傻了眼，怎么办，追呗。就有家人骑上马去追，李千雪和几位朋友也纷纷登车驶上大路去追。
离他们不远处有一人悄悄离开，来到一处被纱幔围住的几株桃树下，神情恭敬，低声禀告。过了片刻，布幔里传出一个声音：“笨蛋！”接着吩咐：“去追，让他返回。”
立刻有人奔向系于旁边桃树的骏马，电驰而去。远处另有数人远远跟上，看似无意，实则暗中跟上李千雪的队伍。
李千雪的几个朋友使劲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绷得好辛苦，任逍遥却没忍住，肩膀抽动了好一会，终于笑出声，这一下大伙儿全绷不住，嘻嘻哈哈地顿足捶壁。李千雪绷了半天脸，最后也摇头苦笑，吩咐车夫再快一点。
前方隐隐又传来马蹄声，渐行渐响，有家仆惊喜叫道：“大世子，小世子转回来了！大世子快看，小世子过来了！”
李千雪不等车夫停稳马车，扶着车厢壁板，自己动手掀开车帘，钻了出去，车子一晃，险些晃倒，旁边骑车跟随的王府旧家仆赶紧伸臂扶住，喝骂车夫小心点。
一骑绝尘，把其他人远远抛在后面，早有瑞王府家人迎上去，那人理也不理，冲了过来，行到近前，一把勒住缰绳，勒得那马仰首长嘶，奋蹄人立。
李千雪看着那人甩蹬下马，大踏步跑过来，满面黄尘掩不住眉眼的精致俊逸，一身铠甲平添了周身的英武锐气，只那少年稚气犹存，越跑得近，脸上的喜出望外越变了质，站在车下仰首望着自己时，嘴巴抖了半天，好不容易叫了声“哥”，那声音还颤得拐了几道弯，然后不管他伸出来的双手，撑住车辕，纵身跳上车，抱住李千雪，又叫了声哥，头埋在李千雪的怀里，再也不肯抬起来。
他们这些人早已惊动了路上其他人，刚开始谁也没认出他们是谁，后来有人认出瑞王府的管事太监和其他几个经常出门办事的管事，又认出了几位从车上下来的年轻大臣，又看到随后赶来的金狮将们纷纷下马跪拜那个高站于车上，怀抱一身甲胄的年轻人，猜出那人的身份，也纷纷跪拜下去。
李千雪轻拍李连山的肩背，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到一个地方。
颜箴一身白衣，满肩黄尘，牵马而立，不跪不拜，目光深沉，似与李千雪直视，其实目光一直缠绵于那埋在哥哥怀中不肯离开的李连山身上。
李千雪注视他片刻，搂着李连山进了车内，车帘垂下。
车辚辚，马萧萧，一行人迤逦回京，只留下颜箴站在黄土道边柳树下，痴痴而望……
作者有话说
第193章 第一百九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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