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尽开颜》芊芊雨

136、第一百三十六章

　　任颜箴用尽法子，江虎的身体却是一日不如一日，那天拂晓，本来睡得好好的，突然间咳了起来，半天不得止，颜箴停下轻拍他后背的手，点亮油灯一看，江虎嘴边和被角星星点点全是黑紫的血点子。
　　坚强如颜箴，也忍不住眼间湿润，陈将军本来还有一线希望，看到他的脸色，也无语了，挥手让颜箴让开，搂住江虎，裹着被子，就那么坐着。
　　颜箴好生为难，算日子，江虎的鹰放走已近十日，如果它能顺利飞回神医谷，这些日子，早该有消息传来，既然一点消息没有，只有证明鹰根本没有回到神医谷。江虎的身体不能再耽搁了，必须马上带他离开军营。但若是当他们离开，那鹰又回来了，两相错过该怎么办？江虎的身体经不起舟车劳顿，而且这一路上驱毒所需药物也没有这里这么全。
　　一向很有主意的颜箴终于拿不定主意了。
　　对此陈将军却有主意，让颜箴把那什么医谷的的方位说清楚，到那找什么人，用什么法子联络，他快马加鞭，取军驿道，沿途换马不换人，只要那山谷不在天边，定能在几日内找到，然后再让他们过来给江虎看病。
　　颜箴只犹豫了一下，便将神医谷的方位清清楚楚告诉陈将军，又嘱咐他一定要稳住性子，态度一定要诚恳，神医谷的人不同常人，要挟蛮横起不了什么作用。
　　如果他们不吃敬酒，不肯出来——陈将军面目狰狞，拳头攥得嘎崩响——老子儿子活不了，他们也甭想活！
　　颜箴心中忐忑不安，陈将军性情暴躁，加上担忧江虎身体，性情更加冲动，如果惹恼了神医谷的人，请不来不说，只怕他自己也难逃一死，如果他死了，高元帅会不会为他报仇？神医谷虽然地位超然，拥技自傲，谁也不放在眼中，加之山谷所处地方隐秘，但若几万大军一寸一寸的搜，再隐蔽的地方也会被发现，若是那样，自己便成了师门的罪人。
　　可是，如果不让陈将军去，江虎的小命势必不保，如果他的性子再稳重些就好了，如果……颜箴犹豫了一下，还是想：如果江德劭的身体没有残疾就好了，依他的性情，定然能将此事处理好，可是……他的身体偏偏那样，又偏偏死心眼非要跟江虎断绝----颜箴的头开始疼了。
　　望着陈将军绝尘而去的身影，颜箴把一切希望都寄托于上天，希望陈将军能克制他的暴躁脾气，希望师父和师叔能暂时忘掉门规，想起他和江虎是他们心爱的弟子，能够随陈将军出来为江虎医治驱毒。
　　颜箴心里又细细想了一遍写给师父师叔的信，言词够不够恳切，能不能打动他们。
　　李连山路过辕门的时候，看到颜箴神情苦恼，双手合握在胸前，嘴里喃喃念道着什么。
　　原来你也有为难的时候，哼！不知那病猫现在成了什么样？李连山调头跑到江虎帐中探头看，然后吓了一跳，才两三日不见，江虎怎么就成了这样？
　　等看到凝成黑紫色的血点时，更是担忧，过去小心碰了碰，缩回手，江虎昏昏沉沉睡着，根本不知道他在身边。
　　李连山想了想，回到自己帐中，二话不说，把江德劭扶上轮椅，推出去。江德劭不知他要做什么，等被推到江虎帐帘前时大声道：“你干什么？”
　　李连山背过身，用身子顶开帐帘，一边向后倒退着拉轮椅一边道：“你自己看看他吧，你要是还能硬下心，就叫我把你再推出去……”说着推着轮椅转了方向，形容憔悴到极点的江虎出现在江德劭的视线中。
　　李连山道：“你看看他，他现在这个样子，你还能忍得下心肠，我就算服了你。”
　　负气把江德劭留在帐中自己离开，想想还是担心，悄悄走回来，把帐帘掀开一线往里偷瞧，江德劭的轮椅挡在当中，看不到脸色，躺着的江虎被他挡住大半，只能看到一脚露出的被子。
　　他悄悄看了一会，江德劭一直没有动，从后脑的角度可以看出，他微微垂着头，可惜看不到他的脸，如果能看到，他的目光应该一直注视着昏睡的江虎。
　　就知道你是嘴硬，不然的话，你怎么不叫人把你推走？哼！李连山心中有些得意，真想去把江虎弄醒，看看这个赌气不见情人的小老虎见到表哥时会是什么表情。
　　远处忽然有人喊了句什么，他猛一回头，却不是喊他，而是喊着别人，他直起腰，心里念叨着：小老虎，表哥，你们若是和好，可得感谢我这个大媒人。面露微笑，离开，走到空地上，无意中向辕门处看，颜箴还站在那，心里顿时又是一阵恼怒。
　　恼怒的同时，还得小心观察，看他有没有回来的迹象，如果有，立刻回去，把江德劭推出来，坚决不能让他知道表哥曾经见过江虎。

　　陈将军才走了一天，江虎那只飞鹰便飞了回来，颜箴心里一阵激动，又是一阵紧张，不知道这鹰会带来什么消息。
　　几番伸手，想取下鹰腿上绑着的小竹筒，刚一碰到又缩回，他怕死了那上面写着离谷弟子生死自负之类的无情的话。当初离开山谷时，师父说得很清楚，不得在外面自称是神医谷弟子，不得在结交官府之人，不得在未闯出名气前回谷，不知这写信回去求援算不算在内。
　　犹豫了好一会，下定决心，取下竹筒，拔开塞子，从里面取出一张小低条，打开里面却是一片空白。他愣了一下，心中一片冰凉，难道师父他们真的如此狠心？不死心地把竹筒放在眼前，向里看了看，里面什么也有没。
　　颜箴呆坐在那里，整个人如同被一桶冰水从头浇下，半晌淌下泪来——师父他们果然狠得下心来，真的见死不救。
　　转过身，呆呆地看着江虎腊黄的瘦得凹下去的脸还有深陷的眼窝，伸出手，轻轻抚住，低声道：“小虎，师兄救不了你了，怎么办？怎么办？”
　　江虎昏睡着，人事不知。
　　颜箴想了想，站起来，走出帐子，来到江德劭帐前，掀帘而入。
　　李连山那边正袒露半边身子，让军医查看愈合情况，江德劭坐在一边努力活动着右臂，见到他来，有些诧异。
　　颜箴直言不讳地说：“我救不了小虎，他快死了。”
　　李连山吃了一惊，问：“你不是找你师父他们了嘛？陈将军昨天也不是也去了？”
　　看到颜箴用奇异的目光看他，有点吃不消，分辨道：“是你们说话声音太大了，我才听到的……”说着低了头，感到无法自圆其说，若是他们声音真的太大了，那江德劭怎么一脸不知情的模样？
　　颜箴不再理他，继续道：“江大哥，你去看看他吧，他这个样子，我……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说着眼泪又忍不住要涌出来，立刻仰起头，狠狠地再把眼泪咽回去。
　　江德劭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推我过去。”
　　李连山赶紧让军医闪开，穿上衣裳，那边颜箴已经把他抱到轮椅上，推着他离开。
　　李连山衣裳没穿好就想跟出去，被军医扯住，说什么切不可受凉，不然万一咳嗽起来，容易扯动伤口，好得慢之类的话。急得李连山赶紧再披上一件，又被拉住，只好再套上棉衣，这才被放开，追出去，只见颜箴垂头站在门口，里面悄无声息。
　　李连山不死心，拉着颜箴到一边，气势汹汹地问：“你这么说，是故意吓我表哥还是别的？你不是一直给他用着药嘛，每隔七天用药水泡了又煮，每次不都说能把毒拔出来吗？怎么突然又……又……又说不成了？”
　　颜箴被他扯得衣服都乱了，也不吭声，红着眼圈，吸着鼻子。
　　李连山向他身后望，问：“他的鹰不是回来嘛，你师父他们怎么说？难道……”眼睛瞪圆了，露出不相信的表情，“他们……不会这么狠心吧？”
　　颜箴抬起头，吸了吸鼻子，半晌苦笑一声，道：“这是门规，师父他们也不能违背……”
　　“放他娘的狗屁！”李连山大骂起来，“什么狗屁门规？他们不是你们的师父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说他们待你们如亲生子侄，怎么这时候又见死不救？”
　　颜箴心里又愠怒又无奈，当时离谷时师父他们说过，离谷后凡事靠自己，不能与师门联系，是自己没用，救不了师弟，但他也真没想到，师父他们还真的就袖手旁观，不顾他们死活。怪不得神医谷弟子虽收得不少，真正能回到谷中的却不多，看来一是对这条无情的门规所齿冷，二是真的走投无路后只能坐以待毙，就像江虎这样。
　　李连山那里还在愤怒地叫嚷，有人过来劝道：“李校尉，军中不得高声喧……”后面的声音在李连山恶狠狠瞪过来的眼神中吞咽回肚中，有点诚惶诚恐地向后退了一步。
　　明明是个低级的军官，明明是他不守军规，可瞪过来的眼神却凶狠如狮子，充满着迫人的味道，叫人不敢再出声。
　　瞪得那人消音后，李连山也不再吭声，垂下头，缓缓吐出一口长气，低声道：“真的不行吗？”
　　颜箴没有回答，李连山也不再问，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过去，站在营帐门前，好一会，里面依旧毫无声息，正想掀开帘子进去，忽听江德劭的声音低低传来：
　　“小虎，不要怕，如果你死了，我会陪你……”
　　大帐内，江虎没有听到江德劭这句吐露真情的话，他依然昏睡着，丝毫不知道江德劭已经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说

　　这天贼拉拉的冷哇，手指伸不开，办公室这空调怎么居然吹的是凉风？温度计上显示着15度，我觉得这温度计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