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梦·雪月枫影》某蕾

18、定夺的结局·命运的抉择

　　慢慢睁开眼，眼角犹有泪水的残痕。
　　心痛欲裂，一时，竟茫然。
　　……这一切，竟都是真的么……
　　空白的心，全被银色的身影涨满，直到发现不远那个一直看着我的人，都没有任何反应。
　　幻花园，幻花园……
　　一切暗淡，竟是前生的那个寒冷的夜色……
　　凄清的月光，照着生前身后的我……
　　手边一动，那个温暖的玉石之笛握在手中——
　　一些影象顿入脑海——
　　——“等了你好久，终于出现，濛月——不妨叫你濛月吧。”
　　——“你知道吗，从那天在命运之间遇到你以后我一直在寻觅着你的行踪……有时看到你在幻花园里，伴着群花，总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的画。”
　　——“等我好吗……等我结束我所欠下的一切，我一定会陪着你，永远不分开……”
　　眼前那人慢慢接近，清冷的月色，寂寞的身影，那无比熟悉的嗓音：“濛月……”
　　记忆齐涌向心头，失声喊去：“不————————！”
　　掩面而逃！
　　不要，不要靠近我——！
　　我只是魔界的一人，不是神殿的什么祭司！
　　我没有过去的记忆，一直都没有！
　　为什么要在这时把这一切硬还给我————！
　　我不要！！！
　　撕心裂肺的喊声，我那么用力地逃跑，终究逃不过记忆的阴影！
　　为什么一切的真相竟是这样？
　　曾经的坚定被一个又一个地破碎，两世的爱恨撕扯着内心。
　　想起了之前渊弑大人的话，我不要做背负前生后世记忆的那个人，我没有那样坚强的身体去承受那样深重的一切``````！
　　——我不要！！
　　风灵……渊弑……凌馨……………………柳枫…………！
　　我疯狂地呼喊着今生那些熟悉的名字，可是每喊出一个，就不可抑制地想起神殿中曾经的一切！
　　……那些柔情，那些心痛，那些泪流满面````````
　　一切的因果，早在那个时候就被写定——！
　　我逃不脱！
　　自己许下的诅咒，自己选择的命运！！
　　身后那人也宛如记忆的阴影般一直在追逐，我不敢停下脚步！
　　我不知道怎样面对那样的他——！
　　——尤是在两世记忆的重叠之下……！
　　我不停地逃跑，逃跑……
　　我一直在逃避，不是吗……从最初逃避命运的开始，到现在逃避命运的前因……
　　可是，结局总是如灵界一样，以为逃得最远，却永远逃不过命运的追击！！
　　那命运之间早已成型的我的命运……！
　　本来，那些冰冷的记忆早已被强大的命运封印在过去……可是……
　　……谁的离开，让运轮脱离了轨迹——
　　……不————！
　　抗拒的声音越发无力，精疲力竭，却依旧支撑着身体在跑……
　　我怕！
　　不要靠近我…………！
　　可是，我依旧撞上了他，一如前生追逐后的再见，那疼痛而温暖的一瞥。
　　仰面，映在眼中那再清晰不过的容颜，那么圣洁，那么绝美，那么叫人心碎……
　　终于控制不住——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那么轻易地爱上你，又那么轻易地忘了你——！”
　　他的全身一如当时一切被揭发时的颤抖。
　　“……濛月？”
　　“我都知道了——全部！！”

　　他呆住了。
　　蓝色的双眼，我再次在那里面找到了小小的我。多少年，风刀霜剑，他的眼早已没了当初的清澈，他的心也没有了当初的剔透，全如一个落满灰尘的塑像……可是，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从我初生在魔界起那个一直伴随在身边的目光——
　　那个若即若离，又永远凝视的目光！！
　　好想伸出手，替你拭去眉边鬓角的灰尘，露出一如当时那光洁美丽等待许久的微笑……
　　“……我都知道了，羽朔……一切的一切……”
　　望着他，泪流满面。前世没有流尽的泪，今生仍在继续````
　　“命运之间里的开始和结束……幻花园下温暖的笛音柔情的誓言……”
　　从一开始就逃不掉的，即使忘记了他，有些事情依然……
　　“我记得那个曲子……我叫它《陨》……”
　　手中那个细长越攥越紧，越攥越痛……
　　“就连彻底的遗忘，都阻止不了从一开始就埋在心底的记忆的呼唤——！”
　　多少次挡在身前的呵护……身愿相磨之下不断消瘦的身形……
　　你的身，你的愿……我终于，明白了…………
　　“还记得在你的怀中融化成水，还未来得及腾越就被你冷冻成冰```````````！”
　　那样的深情，那样深情后的不堪……
　　“为什么……要让我那么深刻地期盼，为什么又要那样决然地将所有期待打碎……为什么……为什么在我已经完全忘记伤痛的时候，又让我完完整整地记起了你——！”
　　控制不住的哭泣，浑浊着世界，搅乱着意识，天地都是混沌，只有他是唯一的清晰。
　　——那个无论多久地埋藏在心中也依旧无瑕的身影，羁绊两世！！
　　他蓝色的眸子就那样望着我，宛如夜空般寂静。
　　只是，身体还有微微的颤抖……
　　尘封的旧梦，多少年有心的忘却，强行告诉自己，我只是想保护她……以为心已如止水，任大风大浪无法拨动沉重的心弦……
　　在这一刻，陈年旧伤，终于再次被强行揭起——
　　措手不及，只有无尽的错愕……心中在瞬间掠过无数种感情——
　　纵然万千心事，最后却只化得无力的一声：“濛月……”
　　三次，从我醒来之后三次唤起我的名字，只有这一刻最苍白，却，最断肠……！
　　带着泪的笑容——什么都不必说，我明白的，都明白的……
　　记忆中的声音——“你会明白……”
　　是啊，我会明白，且终于都明白了……
　　默默地对视，温暖的记忆不断地碰撞着内心，无论凄清的月色还是落寞的繁花，此刻，都已在我的意念之外，眼中，只有他。
　　月光下，他的面容，所有的棱角变得柔和，轻而易举地融化着我的心……
　　隔世的相视，无限的愁苦，悲哀，伤感，也有浅浅欣喜，万般滋味，不分明地混合，流到心里，印进魂魄……
　　……请你代前生给这场爱一个结局……
　　凌馨的话再次回响在心……
　　也许，我，真的可以……
　　全身震动，忽然间失措。
　　脑海中前生一切的一切突然被什么冲淡……心，突然不可抑制地痛……
　　前生那穿胸而过的法术，和今生那留在心中的……
　　周围的一切在瞬间暗淡无光。
　　给这场爱一个结局……我，真的可以吗？！手放到胸口，犹可以感受到那一剑的痛楚……
　　那个白衣的人……干净明朗的面容……
　　不……
　　摇着头，后退，一退再退。
　　今生命运的路，已经走了太远、太远了……故去的记忆，早已化作苍茫无奈的一生中一点尘埃……
　　眼前银发的身影沉到了深深的水底，仿佛伸出手，也只有冰凉——
　　今生，我已走了太远……
　　我们已经错过了太多，流多少泪也挽不回了……
　　——聚聚散散，温暖与愁苦到头来化为穿心的剑，刺透身体，永远留在心里。
　　那柄剑留在我的心中，只要想到，就是刻骨的痛……
　　——“那么现在没有了命运，我就可以忘记他吗——？？”
　　我忘不掉……永远忘不掉他……我毕竟不是前生的濛月，今生的我，早已搁浅在今生的因缘上，永远无法逃脱……
　　凌馨，你错了……即使把过去的记忆都还给我，我也依旧无法给出那个结局——
　　我们都回不去了！！

　　默默离开羽朔，背道而去。
　　渐渐地接近神殿，渐渐地远离记忆……
　　心也渐渐离开身体……
　　忽然看到，远方，白发的老人……那样熟悉的影子……
　　走至跟前，怔怔望着他。他比过去更加苍老，锐气全失，只有迟暮之年淡淡的沧桑。
　　盈盈跪倒在他之前，“伽长老……”
　　他看着我，彻底的了然，“即使命运，也无法封印住过去的记忆吗……？”
　　我摇摇头，不知说些什么。
　　突然感觉好累，前世，今生，两世的爱都没有结局。
　　本是一心想着平凡的生活，可是，事实总是一再地出乎意想之外。
　　“知道那时我为何要帮助凡叶吗……？”他忽然说，宛如一个寻常的老人，在行将就木前慢慢细数生前的一切。
　　我不解望他。
　　“即使是最遥远的心愿，只要所想，就要拼尽一切去实现……这种勇气，羽朔，渊，或者你，都没有。”
　　“……可是，渊弑大人他为了铃风，宁愿舍弃一切去报复……”我低声说。
　　“但他从来都没有明确地表示过，即使是长老的命令，他也不要服从。”
　　我默然。
　　“你们都将命运当作了一种主宰，甚至是一种依赖……只有凡叶，知道如何利用命运，无论是造成铃风的死亡，设计将渊的运轮可以在命运之间出现，还是定下你和柳枫一世的命运。”
　　听到那个名字，我的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泪水几乎要禁不住。
　　“……可是，最后那个命运上的诅咒，是我亲口下的……”
　　“所以，在命运还没有生效的时候，你就已经默认了它的存在。”
　　没有了继续分辩的力气。
　　“在命运之前，一味的逃避没有任何的作用。能做的只有面对，或者，改变。”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灵界的例子你也亲眼目睹，不是么……？”
　　“改变……事到如今，又能如何改变？一切已成了既定的事实，过去的诅咒纷纷应验，我们都不能收回过去曾经说过的话、曾经做过的事，即使是命运，也无法收回已经成型的一切……改变，除非一切不曾发生，否则，又如何改变……？”无论怎样改，也改变不了心痛的结局！
　　“命运并不是一个主宰。改变命运根本不是人力可为之事，为何有些人依旧会成功？一生的力量究竟是什么？轮回之后，一切都已改变，可是，正因为心没有变化才使轮回变成了永远的来回，无论经过几次，都重复昨天的故事。这不是命运的错，而是你的心根本不曾想过去改变一切。”
　　心中隐隐的惊讶。
　　“如今的一切，柳枫的死，你记忆的恢复，都不是命运的错。一切开始于你，自要由你终结……两世的结局都在你，如何去选择，决定权都在你的手中……”
　　手中一凉，定神一看，我与柳枫黑色的运轮皆在掌心。
　　“情困”和“独终”。
　　两世的结局……吗？

　　命运就在我的手心……可是，真的一定要我来做一切的结语么？
　　一切开始于我，自要由我终结……
　　为什么是我？凭什么选中我？！
　　——那个从最初到现在被我问过无数次的话语……
　　我已经习惯了命运之下的被动，如今，竟要我亲手选择自己的命运？！
　　我选择的又岂是我自己的命运？！
　　原本我只是一个简单而平凡的闲人，偏偏在无意中被那双蓝色的眸子俘虏，做了神殿的一名祭司……
　　原本我也只是一个不会法术的平凡祭司，偏偏要我卷入震惊天界的变乱中……最后做了一枚棋子，被投入轮回……
　　原本我也可以专心走我宿命的路，经历一切被策划好的爱恨情仇再履赴死亡的命运，却偏偏要有前世的牵绊，到头来，身心皆痛，大家都不得善终……
　　——原本，我只是神殿前树林中的一片叶子，为什么，你要选中我，让我无端承受尘世之人才会经受的一切？！！
　　羽朔，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要选中我，给我连转世都无法消却的牵挂！
　　把手中的运轮狠狠地丢掉，黑色无辜的物体擦过群花，坠落不知所在。
　　我不是你！我不要背负那么多，要我承受两世的记忆，我担不起的！！
　　“即使是最遥远的心愿，只要所想，就要拼尽一切去实现……”
　　是，我本就没有实现心中所愿的勇气……何苦非要把这一切加诸于我？！
　　我本就应该是凝叶树上一片叶，一岁一枯荣安静地完成一生，为何要我做人？！
　　“在命运之前，一味的逃避没有任何的作用。能做的只有面对，或者，改变。”
　　命运……承受这一切已经好累……面对？改变？
　　让那些拯救世界的英雄去做不是更好？！
　　对着天地尽情地发泄着，天地却凝然不动，只漠然看着我扑倒在地泪水纵横。
　　拯救世界的……英雄……
　　那个白色的身影……银白的剑划过飘落的雪……
　　“那个等待着我的，一定是一个沉着而果断的人，有着坚定的意志，一肩一剑而化去三界浩劫！
　　“——我爱上的他，一定要有为了所爱而不顾一切的执着！永远不会背弃我，永远不会舍弃我！！”
　　柳枫……
　　前世的债，今生的缘……当时只是一心报复的一句话，竟牵连至此……
　　一切开始于我，自要由我终结……
　　莫名的一凉，张开手，被丢掉的运轮竟依然在手心！
　　果然，是我的，就逃不掉吗……？
　　手渐渐地握紧，手中的痛在努力地盖过内心。
　　……我，逃不掉的……
　　慢慢站起，看到空旷的花园中，远方一个小小的银色身影轻轻地转身。
　　他……一直在这里吗？听着我无谓的质问，每一字，每一句？
　　心头一悲。
　　你分明都听到，却要装作一切不曾发生，什么都不肯回答我……
　　今生从初见起便总是这样，淡然的背影，不让别人发现你的心思。
　　“羽朔……”轻轻地唤了一声，也不知他会不会听到。

　　束水术的水晶中，柳枫宛如一个睡着的孩子，那样安静地合着双眼，那样自然。
　　我甚至能看到他嘴角淡淡的一点笑容，依稀看到命运被改变之后胜利的笑容。亘古地凝固。
　　就在被他改变了的命运之下，我逃脱了束缚，发觉了被封印多年的感情……
　　这原是你想要的结果，是吗……柳大哥？让我可以逃脱命运永久的羁绊，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
　　本是期望一个人幸福最低的底线，经历那么多，你我却依旧不能共有……
　　目光扫过一周的运轮，命运之间那样完美的球形，多少年不变的依旧圣洁。柳大哥……可能，我还是无法做到你所期待的结果吧……
　　两世的命运，真的，需要一个结局……
　　命运之间的门口，羽朔站在那里。那么多年被魔气的侵染，原本那样圣洁的头发如今也有了黯淡。原本那样无瑕的心，如今也已千疮百孔。
　　湛蓝的眸子望向我，他知道我的选择。
　　我和他，这个角度，正像当初，那一切开始时淡淡的对望，深深埋藏的心意，可以预料的结局……
　　望着他的眼——羽朔……你知道吗……？
　　我还想和你去幻花园，还想坐在入口的巨石上，再听一遍当初的誓言。
　　我还想和你在那里，吹着带有你的柔情的笛子，再任你取下我头上的花瓣。
　　我还想依在你的怀里，让温柔的春风再拂过我的心中。
　　我还想做你的占卜祭司，我还想和你一起站在云端，我还想看到你如雪般美丽的微笑……
　　想着想着，泪已经不觉溢出了眼眶。
　　羽朔……羽朔……我还想再多念几次你的名字……如果可以，我还想听到你如前世一般温柔地唤我……
　　羽朔，你可知道，我还想和你在一起——
　　——可是，不可以！
　　慢慢而决然地转过身，他的身影慢慢从视线里消失。
　　缓缓伸出手，手里紧握着我和柳枫的运轮。
　　——正因为心没有变化才使轮回变成了永远的来回。我已逃不掉，便不想要一切重来……
　　手慢慢地用力，两个运轮开始接近轨道——
　　闪电开始逸出，疼痛顺着指尖滑向内心——
　　——可惜，我们都回不到过去，如今已非前世，我们早已不再是一路……
　　泪水混合着汗水，一次一次划过脸颊，坠落，承受注定粉碎的命运。
　　力量一点一点地在指尖会聚，再消散……
　　曾经两次看着凡叶所做之事，如今，我也亲自站在这里……
　　一生的力量，我也亲自付出……
　　“濛月……”那样熟悉的声音……羽朔的声音……轻轻的呼唤，没有阻止的意向，只是，那淡而又淡的一抹哀伤，触碰到心灵，开始了无止境的扩散……
　　力气不断地消失，我终于忍不住颤抖……
　　……原来，改变一个人的生或死是这样痛苦——
　　闪电划过身体的痛我不止一次体会过，只有这次最痛，由外，直痛到心！！
　　那么痛，痛彻五内，牵挂一生，肝肠寸断！
　　我用我今生全部的力量换柳枫复活，送我再入轮回……
　　他想得那么好……以为他的死，可以换来我好好的生活……哈哈，却只有更痛的结果！
　　柳枫……他已为我付出良多，我不能让本与这一切无关的人得到如此不堪的结局……就算是独终也好，请，好好地活下去……
　　……这个命运，请不要再改变……！
　　内心强烈的愿望，顺着力量流淌到渐渐转动的运轮。它再一次听取了我的心愿，不需原因，没有结果。
　　力尽的一刻，两个运轮终于完好地回到了轨道之中。
　　微笑——情困，独终，多么完美的命运……
　　那边的水晶中，正在浮现圣洁的光……
　　慢慢地合上眼——
　　“……请你，原谅我吧……”

　　——“一生的力量，并只是消耗着身体上的力量。当手指碰到运轮上的闪电上时，其实就已经注定，你要改变的，是终你一生而未必可能实现的梦。”
　　——“好好活着，可是，‘独终’的命运，真的可能活得很好吗？”
　　那天遇到长老，他如是说。命运本身的诅咒吗？
　　摇摇头，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在后退了……
　　看开一切后，竟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坦然。
　　自复活之后，柳枫的身体终于渐渐好转。我完全对他隐瞒了那段时间记忆中重新出现的什么，那些还是忘记更好的事。
　　“……没想到，改变的命运最后竟是由你来恢复原状……”他的微笑带着无奈，透着苦涩，“既然注定是不能共存的命运，为什么不让当初干脆地作为这一切的完结……？”
　　心依旧会痛。你又可知，你的离开，我……
　　“柳大哥，我不要你为我的命运做决定……如果被改变的命运只有你死去这一种结局的话，我宁愿一切都如往常一样……更何况，人界和天界尚需你的力量来保护……”面对他的黯然，我如此解释。天下，天下，暗暗地对比着，那个人为了天下送我入轮回，而他……
　　苦笑，我又该说谁对，谁错？同样地身负重任，不同的选择。
　　却终归于同样的结局……
　　“……你明知道我的想法……”他的眉微蹙，眼神里尽是黯然。
　　我只有微笑。
　　……我当然知道，当然知道……你也是不想承受破魔之血的命运，甚至不惜用自己的性命来终止它……我也知道你怪我如今又把一切恢复了原状，还将它封印，不让一切再被改变……
　　但我宁可你怪我，也不要我永远地责备自己……
　　“……身体恢复好后，我们去覆灭魔界吧……”微笑不觉间已经充满苦涩，“你逃不掉的，柳大哥……”
　　我们都，逃不掉了……
　　即使命运更改，最后也依然是这样的结局……
　　自己选择的结局。
　　“姐姐！”远方的声音。略有些陌生，却似乎不久前方听过……
　　已经猜到来人是谁。
　　“姐姐，听说你……”潮燃边说着走来，他的目光迎上我，收回了后面的话。
　　那段记忆……如果可以，我宁愿永远地隐瞒。
　　“潮燃……怎么了？”看着他真正的形态——暗红色的头发，略有些邪气却不掩英俊的面容……那样简单的人，被羽朔救回到神殿后唯一的愿望就是复兴灵界，而自己……多久，不曾有过像这样单纯的愿望了？
　　“凡叶殿下传话说，若你们已准备妥当，便快走吧，人界现在……”
　　“人界怎么了？！”心头一惊——这些天的耽搁，人界没有了柳枫灵力的屏障，魔界……
　　“魔界虽然还没有进行全面的进攻，但……离结界最近的雪林镇已经被毁了！”
　　“什么——？！”柳枫全身一震。
　　“……我们这就走——”急急地欲动身——
　　“等等……”柳枫略一迟疑，“……羽朔呢？”
　　脚步猛地一缓——是啊，几日都不曾见……他，去了哪儿……？
　　“羽朔奉殿下之命……”潮燃话语一顿，没了下文。
　　见他的欲言又止，无由慌乱——“——怎样，你说啊！”
　　“他……奉命先去魔界，尽力削弱渊弑的力量以为你们争取胜利的几率……”
　　瞬间的木然。不可思议的消息艰难地被吸收——
　　奉、命、先、去、魔、界？？？
　　如遭雷击，惊呼——“不！！”他为什么会……为什么要去……！“魔水晶丝毫无损，羽朔——他怎么可能胜得了渊弑？！！已有命运在先，魔界一定会覆灭在柳大哥手里，为什么凡叶殿下她会下这样的命令？他又为何要——”
　　话语顿住，猛地恍然——凡叶！！
　　当初对羽朔一直饱有的敌意，而羽朔的强大力量更是对她祭司长位置的……
　　渊弑大人多次的暗示……羽朔对它的有意回避……
　　“不——！！”连退数步——我不要相信！！“——我要去找凡叶问个清楚！！”
　　不顾一切，转身跑开。
　　神殿的每一处如今已是万分的熟悉，我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她。
　　凡叶背立在风中，神殿的巨门微掩，阳光自门缝中流洒入内。这样熟悉的场景，这样陌生的心情。

　　不等我的质问出口，她冷漠的语调已强行将我的怒火浇熄。“他是自己领命，与我无关。”
　　不甘——“不可能！你——”
　　“命运已定，再无更改的可能，你认为还有他继续存在的必要么？”凡叶的目光直直地望向我，没有语言，却仿佛无声的拷问。
　　心头顿时一颤，震惊与愧疚冻结了全身。
　　命运……我亲手的选择，我……
　　“他……他不会的……”
　　“这样的选择也许是他的解脱。”
　　“不会的……”
　　“他一直在是否该忠于神殿之中挣扎，如今你替他做了选择。”她淡淡一笑，“你果真一直都是神殿的人，就连命运被改写都会被你亲手恢复原状。”
　　“我不是为你！！更不是为了什么神殿或者天下——”用愤怒与声调来掩盖心头的悲哀。
　　“我只在意结果而已。”她漠然说，“而且……不然你又是为了谁，为了什么？”
　　“我是为柳大哥——”
　　“是吗？一段被强加的爱恋，就可以抵过前生的山盟海誓？”
　　“我——”声音一顿，不觉间泪水已经坠落，“这样……这样做本是帮你，你又何必如此说？！”
　　“我承认我很嫉妒你和羽朔的感情，否则当时不会那样对付你。但……”她的眸子里寒光一掠，“你没有记忆的时候我自然无话可说，但如今，我不相信那个被我嫉妒了那么多年的感情如今竟输给了一个小小的命运——濛月！”
　　“……不要说了……！”本已强自坚定的心，在这时已不堪一击。为什么要把选择的权利给我……无论如何选，都会被指责，无论如何的结果，我都不会原谅自己……
　　“明明已经想起了从前，为什么还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过？！”
　　指责，一味的指责……可是——除了这样，谁能告诉我我还可以做什么？！
　　望着她，我真的不知怎样去回答……
　　连凡叶都如此说了吗……？我真的……错了吗？
　　但怎么做才是不错呢？
　　“……方才的话是我作为一个旁观者所说。作为祭司长，作为凡叶，我的确很高兴你这样的选择。去人间吧，帮我把渊送入轮回。”恢复冷漠的语气。
　　……把渊，送入轮回……？
　　渊吗……？不是渊弑吗？
　　“那你呢……？”我突然想到什么，“那你对于渊呢？这样的杀意，又是为了什么？你……”略略的停顿，“……可还爱他？”
　　她有瞬间的沉默。“为什么已无所谓了。我只想以轮回之路消却他所有的记忆，忘记所有……重新开始。”
　　无奈地笑。一切本因此而起，多少生命被无端牵连到这场爱或者恨之中……
　　转身默然离去。别人的爱恨终与我无关……算了吧，我已选择了这样的结局，我便只是那个平凡的唤火术师，莫名地爱上了自己的宿敌，再履赴死亡的命运。
　　我真的希望事情可以如想象中的简单。

　　素烟池的另一头正是人界。雪林中的圣氤池，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那样留恋那里。
　　那些前生记忆的呼唤……
　　与柳枫并肩走着，我终究是活在今生的世界里……之前再深刻的生活，都不过是一生之路遥远后方的一点足印，风雨侵蚀下残破不堪的形状。就算拾回，美丽也早已褪色，洁白只剩尘埃。
　　笑一笑，我真的想开了，真的。
　　雪林镇破败的废墟，一如过去记忆里灵界灭亡时的惨状。
　　……只是，这一次在废墟之中站立的人，是渊弑。
　　是渊弑啊……
　　好想一笑置之，还是没能忍住泪水——
　　“羽朔……！”低声的呼唤，牵扯肺腑的痛。命运之间没有他的名字，我无力改变他的命运……
　　哈哈，我又是谁呢？凭什么决定他人的命运？
　　这是他自己选择的结局……
　　“……渊弑！”柳枫的长剑已握在手中。备战的身形，迎着黑衣的男人不断地接近。
　　渊弑走到了眼前，冰冷的目光扫过柳枫，落在我的身上。
　　“……恢复了记忆，你应该知道天界的契约。”
　　“啊……！”心中一颤——契约！
　　渊弑还是神殿的人，那个契约一直未曾消失……所以，他不可能出手杀死……
　　心情竟不禁一释。
　　他的目光也转向了柳枫，“但是，破魔之血……我可以让你死一次，自然也可以有第二次……”
　　“你——”
　　心情再依次跌落——是啊，渊弑还可以杀死柳枫而无太大的力量损失……是因为坚定的决心吗？
　　那……羽朔呢？他……可有那么深的决心，想要杀死他？
　　——心急如焚！
　　渊弑的笑容，没有温度，仿佛将周围也都冻成冰，“我也无须和你浪费时间。先看看你能否过得了这一关吧……当初的你，可是很轻松地就失败了哦。”
　　说话之际，无数魔兵已自脚下的土地冒出——潮水般的包围！
　　“当初铃风的仇我必报不可……”
　　未等他的话说完，我猛地一惊——铃风，风灵！！
　　怎忘记了……！
　　“——风灵的陨梦，你可看了？！”不禁地问出——他对一切都不知晓！
　　“……我为什么要花心思去看那种无聊的东西？”无情的话语。
　　“你——渊！这正是对你这无谓一生最大的讽刺！！”恨恨地喊着，一丝快意，一丝伤感……
　　凡叶的计谋，终究都是得逞了……
　　渊——脱口而出的，是这个名字……可是，它真的能唤起他曾经的柔情吗？
　　那些已蜕变为尖锐而伤人伤己恨意的温柔……
　　“风灵对你的感情，你难道一直都不曾理会过吗？！”
　　他的神情依旧是不屑。
　　晚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冷笑，“哼，那段命运果真是分毫不差！”
　　终于见他神色一惊，“……什么？”
　　“‘铃风的转世，她的心里还将保存着对渊的爱，但渊终究会被仇恨蒙蔽双眼，直到她死去，也不会正视她一眼’。渊，这么多年来，你都做了什么？！！”
　　一切仿佛都静止。
　　我死死地盯着渊的眼，依旧是天界的人惯有的湛蓝，那样平静无波，我那样仔细地辨认，竟察觉不到他心中的想法。
　　他的目光也在我上，审视一般。忽然有一瞬间的波动，来不及辨认就消失不见。
　　“……我不信。”坚定的话语。是真的不信，还是在强迫自己去拒绝？
　　“那么相似的名字，你从来就没有想过吗？”我冷冷地说，“还是，转世后与凡叶相似的际遇又同样痴迷的追求，让你一直如对凡叶般的漠视她？这正是她的计策你知道么？！”
　　又是沉默。“我、不、相、信。”
　　“你——”执迷不悟么？！
　　他的目光一凛，“单凭一个名字，你就能够证明什么么？不过是道听途说，我有什么理由要相信你说的话？只是恢复了记忆，就想以铃风来要挟我？！妄想！”
　　冰冷的语气。一直，我都为他的威慑力所震服，而今这样直面的质问，畏惧之下我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你不信也罢！反正，如今风灵已死，再努力的求证都没有用……但是，若你对我方才的话有一分相信，就去把风灵的陨梦好好地收藏，也不负她转世后也追随你的一片心！”想起风灵，心中总是一阵阵颤动，她如此的结局是我与凡叶共同造成，若我当初不曾那样自私，也许以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难怪，与她从初见起就是敌对，难怪她那样恨我，没有任何来由一般……
　　好乱……一切不解的原因，都在了解到那段记忆之后知晓……可是，造成如今一切的人到底是谁呢？是凡叶？是我？渊？羽朔？
　　……还是，我们都错了？
　　他的身影微微一动，我从迷乱的思绪中惊醒。
　　他在慢慢地后退——他的答案将是什么？
　　“……好好享受这场战斗吧。”黑衣一振，人已消失！
　　来不及追问，来不及惊讶，四方的魔兵汹涌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