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落尽》泺石

66、第六十六章

　　静谧的会议室几乎快听得见每个人的呼吸，众人看着低头沉默不语的冯陆瑶，心里都不免有些忐忑，互相看几眼，却得不到任何有用的讯息。

　　周恪倚着靠椅手中的笔偶尔的落在桌上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看了一眼冯陆瑶，很显然的，她在强忍着心中的怒火，伸手托着下巴又打量了下一个个略显不安的众人。

　　慢慢的抬起头，眸子里射出的眼神让每个人不禁心中一颤，嘴角因紧绷而显露的细纹说明她现在有多么的生气。

　　“如果，每个季度的报表都像今天的一样，我想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我就不会坐在这里了。”悠悠的伸手将一堆文件朝前推了一下。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他们原本以为冯陆瑶会直接将报表摔在桌上。

　　“上月开会的时候，说要推进在上海的项目为什么到现在连一个计划书都没有？”冯陆瑶站起身来踱步至市场总监赵刚的身后说道，赵刚刚想起身，冯陆瑶却伸手按住他的肩。

　　继续朝前走：“已经被毙了几次的策划案如今竟然连最简单的质检这一关的过不了，我是不是应该考虑亲自去人才市场再招几个人过来？”张立明不自然的交叉了双手。

　　冯陆瑶的声音不大，可是掷地有声，让人没有反驳的余地。

　　“还有，为什么这个月的销售量不增反减？据我所知，大中华区的所有的销售支点从今年年初就增加了三分之一，所以，如果可以，钱总监可以给我解释一下究竟是大市场的萎靡不振，还是你的销售人员并未对我们的客户显示出足够的耐心？”

　　一圈绕完，她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竟然略带愉快的轻拍了一下手道：“好了，谁想先做解释？”

　　互相瞧了瞧，却都不敢先说话，如果冯陆瑶此时大发雷霆，他们倒也知道先赶紧认错是上策，可是她这样的慢条斯屡却是让他们不知所措了。

　　“冯董，您的意思是？”销售总监钱芳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冯陆瑶看她一眼又将眼神收回，她是有想过自己上任之后公司内部的变化，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员工竟然都这样的懒散，究竟是她的威严不够还是这种人浮于事的现象本就是在冯氏内部存在。

　　半掩着嘴唇，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如果大家都不能在自己的职位上安心工作，我想或许我们可以转变一下。”

　　“从下月开始，新进公司的员工实行轮岗制度，由人事部安排，周期为三个月，行政和策划的任期三年以上的助理以及秘书对调，周期为一年，前期的培训工作由人事部安排，在这期间，如果对业绩有显著贡献的会有晋升的机会，但是，”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道：“如果在下个季度的例行会议上还让我看到这样的报表，那么各位总监，或许轮岗制度就该轮到你们了，让你们也去做做助理的工作，或许能更好的帮助你们了解自己的本职工作。”

　　轮岗制度在国外还是比较盛行，为了避免一个公司的职员在同一职位上待得时间过久，容易产生消极怠工的情绪，同时也是为了让职员能够一专多能，可以开发出具有潜在能力的员工。

　　在座的这些除了周恪，基本都是冯氏的老员工，对于他们而言，他们已经习惯了用惯用的思维去解决所有的问题，老功臣，这些帽子顶在他们的头上，让他们越来越懒惰。

　　所有人吃惊的看着她，这是他们没有想到的，他们以为总监的位置会坐的稳稳的，他们以为冯陆瑶不会拿他们开刀，可是他们都错了。

　　“这，怎么？不行啊，冯董，先不说这样的调动会折损多少时间，就单单说两个部门之间的调换会耽误多少正常运转。”赵刚连忙阻止道。

　　“是啊，冯董，每个部门的分工不一样，他们上手还需要一些时间，这样的进度就更加赶不上了。”

　　周恪并未说话，说实在的他对于冯陆瑶的这个决定有一点怀疑，这样一个大公司的岗位轮换相当于一次大的人事调动，她难道就不怕会出现不满决定的人跳槽。

　　这种反应时冯陆瑶已经想到的，而周恪所担心的她也思量过了，企业竞争协议是冯氏每一个管理层都签署过的，在现在这个各个公司都裁员的状况下，他们不可能在协议的条件下去辞职，就算有人真的走钢丝的来着这么一手，她也趁机可以剔除一些不适合在冯氏发展的人。

　　“时代在改变，每一个人都要具备的最重要的一项能力是什么？就是可以快速适应新的职位，我相信现在的年轻人在这一点上会比各位做的出色。”这话说的很直白，其他人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在冯氏还真没有人会这样说他们这些老员工。

　　“既然冯董决定了，那我们就照办，可是到时候出了什么乱子，冯董，那就不是我们的事儿了。”张立拿起文件夹就起身出去了，这话说的很不客气，其中的怒气也是显而易见的。

　　其他人也只是点了点头跟着走了，周恪站起来整理了下文件道：“你这招在他们看来究竟是过河拆桥还是激将法呢？冯董，小心驶得万年船，冯氏怎么说也是比较传统的企业，你那套西方资本主义的套路还是收着点吧。”

　　..............

　　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揉着太阳穴，今天一天整个公司都在讨论轮岗制度，人事部的总监已经半信半疑的打了两个电话来确认这个事情。

　　很多时候冯陆瑶都在想一个公司的发展究竟靠的是什么，是领导的英明决策还是员工的完美实施？又或者是两者的相结合？

　　“冯董，瑞星公司的程雨菲小姐想要跟您预约下周的首映庆功宴时间。”秦美丽将邀请帖放在桌上说道。

　　冯陆瑶翻开看一下：“这事不该我去了吧，不是有新的营销总监了吗？”

　　秦美丽点点头：“对，但是这个案子是您之前在任的时候接下的，里面的人际关系也是您最清楚，所以..”

　　“好，我知道了，帮我定下来吧，”冯陆瑶点点头道：“对了，让周总监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好的。”

　　...................

　　冯陆瑶将一份材料递给周恪：“你先看一下。”

　　周恪大致看了一下，是冯氏的董事会成员的名单以及每年度的薪资额。

　　“什么意思？”周恪挑了挑眉问道。

　　“你接手财务总监也有快两个月了，你觉得冯氏这些年在薪酬方面怎么样？”

　　周恪想了想道：“冯氏在同行业中给予员工的工资是普遍偏高的，尤其是管理层，这几年商务贸易不好做，可是工资确是在增长的状况，当然，这也是避□□失人才的一种手段。”

　　“这些人，”冯陆瑶一指那份名单：“他们薪酬已经大大超过了公司总工资的三分之一，我之前就问过刘律师，按照他们一开始所签订的合同，在他们六十岁退休之后，只享有在董事会的表决权，正常的退休金以及所持有股份的分红，那些所谓的奖金是不应该包括在里面的。”

　　周恪略微皱眉：“这些年他们虽然已经没有了决策权，董事会也是例行参加，可是，这奖金却从来没有取消过，而且这些奖金基本占了他们薪酬的一半。”

　　冯陆瑶点点头，冯氏的股份本身散股就不是很多，只有百分之二十，原本冯致远在的时候他自己拥有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加之陆兰瑜的百分之十，冯氏的董事会成员十五人只能均分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所以每年的股份分红并没有很多，他们也只是在靠着奖金支撑。

　　“爸爸在的时候，是体恤这些老臣，所以即便有合同限制，他还是每年照例给他们奖金，但是，这几年经济实在不好，运输制造材料的成本都在提高，冯氏不能再养闲人了。”

　　“我不同意，”周恪斩钉截铁的说：“你这样太冒险，首先你会让这些人不满，其次下面的人会说你过河拆桥，你剥夺了他们的奖金是用来公司的发展，从大局上来说是正确的，可是员工很多时候只会看到自己的利益，在他们的心里只会觉得你在压榨他们的劳动力，当然，如果你把这些奖金当做以后全公司员工的增长工资，我想就没有人反对了。”

　　“可是我是按照合同办事，况且这些年他们的收入足够颐养天年的，于情于理，我觉得我做的不过分。”冯陆瑶亦是如此回答他。

　　周恪耸了耸肩，她太幼稚了。

　　“我参加工作五年了，我比你更明白一个员工的心，你要知道对于这些人来说应该是情大于理，我想你爸爸在的时候他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为什么他没有像你这样做呢，因为他知道一旦撤消了这份奖金，公司人心会浮动。”

　　冯陆瑶轻咬了下唇，手指划过桌面，看向他道：“爸爸真的不会这样做吗？一个企业，难道不是依靠原则生存的吗？如果处处讲情，那么企业怎么能够走得长远。”

　　“你还是书生气太浓，课本上学的是死的，你爸不会这样做，况且这些也并没有违反原则，一个企业，还是要有温度的，它并不是一个单单创造财富的地方。”周恪毅然说道。

　　冯陆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样的肯定，自己却从来没有想到为什么冯致远不这样做，难道自己还不如周恪了解他吗？

　　周恪看出她的犹豫不决：“你现在需要的恰恰是这些人的支持，你如果这样做无疑是自断羽翼，其实，你心里多少也是不确定的吧，不然你也不会找我来。”

　　冯陆瑶轻笑一下：“是啊，我现在就像是在走钢丝一样，生怕一个不平衡就摔下来，经济不景气，同行业之间的竞争又严峻，看来，爸爸真是给我留了一个不小的问题啊，如果，他还在就好了，肯定不会像我一样为难。”

　　周恪沉默下来，如果冯致远还在，自己或许还是一如往常的在事务所上班，在不知道身世的情况下生活着，也不会遇到这样一个又柔弱却又坚强的妹妹，遇到她究竟是好是坏呢。

　　“这个提案先搁着吧，我再想想。”

　　略有烦心的叹了口气，她想的都太理想化，她以为按照课本上那一套实施就会成功，可是她忘了教授也说过因人而异，不知道陈嘉晋会不会也遇到过跟她一样的问题，他应该是会更有魄力吧，不会像自己一样的犹犹豫豫，这终归是女人的弱点。

　　周恪看看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好了，别想这么多了，谁不是摸着石头过河，你不要太急，这也该下班了，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冯陆瑶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出去了，周恪起身走两步又回过头：“恩...我想说，要不要...”

　　手机来条短信，陈嘉晋在楼下等她，舒心的笑了笑站起来关上电脑：“有人来接我了，我们边走边说吧。”

　　周恪看出她瞬间变得欢快起来，一改方才的郁闷，便知道了是谁来接她。

　　“也没什么，我只是想说这个月的报表我明天发到你邮箱，嗯，我还有点事，要先回办公室，你先走吧。”

　　心中默默地叹息，继而又低头莫名的嘲笑自己，怎么会有这么落寞的感觉，不过是失去了一个请她吃个饭的机会。

　　冯陆瑶坐着电梯到六楼走出去，不出她所料，林晓瑛还在工作。

　　“如果每个员工都像你一样，我就放心了。”冯陆瑶悄悄凑到她跟前说道。

　　林晓瑛仿佛被吓了一跳，手一抖将旁边的水杯给弄到了，冯陆瑶连忙拿过抽纸递给她：“对不起啊，对不起。”

　　“没事的。”林晓瑛笑笑道：“是我自己太胆小了，你怎么来了呀？不是该下班了吗？你不会又要加班吧？”

　　“我知道你关心我，所以，我今晚请你吃饭喽，忘记提前告诉你了，你晚上没事吧？跟唐生有约会吗？”冯陆瑶替她将文件整理好。

　　林晓瑛摇摇头：“本来说要一起吃饭的，可是临时警局要开会就取消了，我正准备回家呢。”

　　冯陆瑶拉着她的胳膊起来：“正好，我们一起去吧，我让陈嘉晋在楼下等我们了。”

　　本来林晓瑛拒绝的话已经在嘴边了，可是当她听到陈嘉晋的名字，握着包的手一紧：“那好吧，我们也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