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暖忆》鄢凉

16、倾城笑

　　这是一个华丽盛大的王朝，汹涌的黑暗在表面的玄鸟高歌、万世升平下静静地隐匿着痕迹，却是心照不宣的。
　　夏日炎炙的光芒，如佛祖撒下的尘埃，灼灼耀眼。
　　奢华的宫殿中，群臣高呼“吾王万岁”，日复一日，无休无止。一切华贵排场的中心，一切敬畏目光凝望的方向，便是端坐龙椅之上，被金色黄色锦衣包裹的君王。
　　我站在群臣当中，仰望着龙椅上的女子。举手顾盼间，皆有一种令人窒息的霸气，不得不承认，她是天生的王者，只可惜她不是仁君，更不是明君。
　　“边疆告急，王上，按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形势不容乐观。”
　　她略挑眉。“哦？”
　　钟尚书向左一站，道：“王上，以我朝的丰饶富硕，还会怕了凤胤小儿？更何况这也不是头次扰境了，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若拨重兵前往南疆，岂不让北边的天羽有了可乘之机？难保天羽不会乘虚而入，望王上三思啊！”
　　群臣中出现了稀碎的附和声，我别过头和一旁的庄姐姐交换一个默契的眼神，缄默不语。
　　倒是秦王先沉不住气，一个箭步踏上前，道：“王上，守卫皇城固然重要，但凤胤的进攻不如往年只是虚张声势，据探子回报，这次凤胤集结了重兵在边城，想必此次决不是胡闹。”
　　王面无表情，把问题抛给庄姐姐。“庄爱卿，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是好？”
　　庄姐姐勾起一抹淡漠的笑意，往前一挪，谦恭地说道：“依臣拙见，这仗是免除不了的，至于天羽，早在天羽前王在任时就有与我朝修好的意向，而此番天羽年幼的太子刚登位，地位尚不稳，若此时王上您助她一把，还愁天羽会出兵么？”
　　我轻轻一笑，这也正是近日来我和庄姐姐探讨的问题关键。天羽国位于千凰的北面，依山而建，虽不及千凰的国力强盛，但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实力。天羽与千凰原本不和，时不时就会兵戎相见，外婆曾派使者出使天羽，带着十分的诚意想要与天羽化干戈为玉帛，最终虽因天羽内部的激烈争斗破坏而失败，但也可以肯定仍有些天羽皇室也有修好的愿望的，加之天羽先王过世后，国内政权混乱，皇室割据愈演愈烈，太子虽成功登位，但她苦于四面受敌没有支援力量，所以千凰在此时若出力扶她，北面的危机也就算解除大半了。
　　这些天来，庄姐姐帮我当作了她的心腹，进行了几次密谈，据可靠消息显示，钟尚书与凤胤的国师相勾结，目的就在于掀起战火，另外她与天羽的定王爷也取得联系，密谋部署，妄图来个两面夹击，使千凰两面受敌，措手不及。此外原本只要钟筝成为歌，她还可以从内部瓦解千凰政权，但不料我硬是破坏了她的计划。
　　只见钟尚书急切的发话，刻意地掩饰住眼底的焦急。
　　“王上，万万不可！切不可相信天羽之人，若此时我朝出手助她，难保她坐稳后不会倒戈相向，立马就进攻，望王上您三思。”
　　“钟尚书此言差异。”我往前一越，淡淡一瞄，淡漠地说：“臣素闻天羽新王虽年幼，却是重情重意、一言九鼎之人，出手相助也无妨，顺便讨个人情，世世联姻，两国永结秦晋之好，对我朝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庄姐姐望了我一眼，附和道：“纳兰丞相所言极是。”
　　秦王赞许地点点头，说：“望王上三思。”
　　钟尚书一急。“王上！不……”
　　王一微拧眉，淡淡地止住她的话头，钟尚书悻悻地回到原地。王这才莞尔一笑，道：“爱卿所言非虚，但容朕细细思量一番，再做答复不迟。”
　　她顿了顿，又道：“如果无其他事的话，退朝吧！左相，朕另有事吩咐，你随我来。”
　　“是。”我不安地跟在她后面向御书房走去，身后传来隆隆的赞声“吾王万岁。”
　　钟尚书今日的表现有些怪异，按说以她这样出生贫寒之士若要坐上如此之位必定是有些手段的，而今日他的表现未免急躁了些，细细想来若不是她故意示弱就只有一个可能，她只是一个饵，暗暗担忧起来，只希望是我想多了。

　　“王上。”
　　她站在书桌前，悠闲地铺开宣纸，一旁的徐公公尽职地研着磨。
　　语气有一种淡定的悠然。“爱卿，你猜猜朕唤你来所为何事。”
　　我蹙起眉，垂下的黑眸微眯，道：“臣不敢妄自推测。”
　　她满意地点点头，道：“朕想让你教导弱惜，她是朕心爱的七公主。”
　　我暗松一口气。“王上太抬举臣了。”
　　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信手几笔，龙飞凤舞的草书浑然天成，风格凛烈而诡异。“放心，爱卿只需教导她歌艺即可，还有和她相处也无须太过拘于君臣之礼。”
　　“谢王上厚爱。”我满腹疑问，她这一出又唱的是什么，莫非她觉察到了？“那臣先告退了。”
　　“回去罢，对了，顺道也去回暖宫看看她。”
　　“是。”

　　“弱惜？”外婆不解地再次求证。
　　“恩，不知道应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她皱皱眉，道：“弱惜那孩子倒是单纯，却太冲动任性，很容易受骗。但无论如何，你还是要小心一点为好。”
　　“我先去看看她。”不管结果如何，至少孩子是无辜的，我不愿上一代的恩怨再延续到下一代，也不想弱惜再重蹈我的覆辙。
　　方才听外婆提起，对七公主我也有了一定了解。她是应荻的四女儿，也是应荻最疼惜的公主，个性单纯、莽撞，因着宫中上下对她都是有求必应，也造成了她任性的公主脾气，但心地却是纯良的，只不过有些冲动。
　　才刚进到院子，就可以听到前边回暖宫里传来的少男少女银铃般的打闹声，我不禁淡淡一笑，弱惜丫头这还真是热闹。

　　“小寒，你别跑啊！”气恼的少女精致的小脸就像漂亮的瓷娃娃，小巧的樱唇俏皮地嘟起，蹙着柳眉，跺着脚追赶着躲闪的男孩。
　　他似乎没看见我，自顾自地跑出女孩的钳制范围，皱着小脸大声地抗议，晶亮的黑眸闪着碎钻的光芒。“我不跑？除非我傻了，应弱惜，你就不能成熟一点啊！”
　　“臭小寒，死小寒，你又欺负我！”女孩手握地紧紧的，小粉拳完全不具什么威胁性。
　　我捂住嘴，强忍住笑意，以寒他明明自己也只是个小孩子，却偏要故作成熟，可天证明老成的世故表情与他那粉嫩的小脸根本毫不搭调，反而让人更加的忍俊不禁。
　　不小心笑声从指缝泄漏出去，两人充满怨气的锐利眼锋齐刷刷地射向我。弱惜疑惑地挑起眉毛，眼睫间散发着不解的问号。倒是以寒在看见我的那一瞬，目光就陡然柔软下来，径自走向我，眉目里满是让人费解的欣喜。
　　“夕栀，你怎么来了？找我？”
　　一旁的弱惜不满地瞪着我，眼底隐约有火花在跳动，我咂舌，她该不会是吃醋吧？可那意思摆明了就是妒忌，我垂睫毛一思忖，计上心头。最近骨子里的坏心眼似乎蠢蠢欲动，愈发强烈了，呵呵。我带上一抹算计的笑靥，微俯身，亲昵地用食指挑起以寒的几缕青丝，细细地绕指捻玩，轻轻一笑：
　　“是啊！”接受到一旁杀人的凛冽目光，我很识时务地又添上一句，“是也不是。”
　　“恩？”他蹙眉的样子，呀，实在是太可爱了，真想伸出魔爪好好地蹂躏下他的粉脸。
　　今天就点到为止吧！至少掌握了她的弱点，再逗以寒，难保弱惜不会怒发冲冠为蓝颜，我小命堪忧。
　　我慢慢地站直，望着一旁濒临发狂的弱惜，道：“我是来看看公主的。”
　　这次换她不解了，没好气地大声吼道：“有话快说！”
　　我欠欠身，淡然地答道：“臣纳兰夕栀，奉命来教导公主的歌艺。”
　　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又扬起骄傲的下巴。“你就是那个歌啊。”
　　我别开脸看着以寒，柔声启口：“以寒，让我和公主殿下单独谈谈好吗？”
　　他果断地摇头。
　　“那你先到外边等等我，我俩呆会一起回去，这样好不好？”
　　他这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转身向外走去。“你快点，我等你。”
　　他前脚刚走，小辣椒就拿出十足的公主架子对我。“你到底想干什么？有话快说，否则就给我走，免得在这碍……”
　　我好气又好笑地打断她的喋喋不休，一针见血地指出。“你喜欢以寒，对不对？”
　　眼前的粉脸霎时羞成绯红，她狠狠地拿眼斜我，大吼道：“你….你…胡说！人家哪有……”音调却不确定地沉下去。
　　“哦……”我故意拖长尾音，一脸遗憾，佯装要走开。“本来以为公主你喜欢以寒，还想帮你出出主意，既然不是，就当是我的不是，臣先告退了。”
　　“喂，你…等等。”
　　我露出一抹笑意，这孩子还真是别扭，慢悠悠地转过身来。“公主还有什么吩咐么？”
　　精巧的粉脸红如月季，之前的泼辣和理直气壮通通没了踪影，她噘着小嘴，怀疑地打量着我。“你……真的能帮我？”
　　我无奈地耸耸肩，道：“既然公主不信，那臣也没法，先告退了。”
　　“喂。”她急忙伸出手扯扯我的袖摆，“等等，我相信。可你怎么知道？”
　　我指指脑袋。“猜的。”
　　“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么？你不要乱说。”语气虽然蛮横，却也不似之前的泼辣，水眸渐渐的沉下来，苦涩地说道，“为什么连你都看出来，他还是那样，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呢？”
　　我叹了一口气，感情这种事情谁也说不清楚，不是付出了就一定有回报，如果是假装不知道，以寒他也是不想伤害弱惜吧，但喜欢就是喜欢了，不求拥有，但求无悔，至少不要让自己留有遗憾，喜欢就应该说出口。
　　“我会帮你的，你放心。我不保证一定会成功，但能保证你绝对不会后悔的。”我只能这么说。
　　她感激地一笑。“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