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你的爱》墨崖

5、第 5 章

　　“哥！哥，我考上啦！”坐在如伞的凉阴之下，隔着老远的距离，就见一身粉红的程雪举着通知书大喊大叫，兴高采烈。程晟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身边的齐磊已经作出反应，挥手欢呼：“太好了！小雪万岁，小雪威武！”
　　程雪重重捶他两拳，“威武你个头！”她嘟起嘴，“你这个人好烦的，整天缠着我哥，讨厌死了！”说着又要扬手打下来。齐磊慌忙躲到程晟的藤椅后面：“啧啧，女孩子这么凶，再漂亮也找不到男朋友。”程雪两眼一瞪：“要你管！我只要有我哥就够了。”她笑眯眯坐到程晟的腿上：“是吧，哥？”程晟咧咧唇角，拽她站起来，道：“我还想多活几年，不想被你那些仰慕者给和谐了。”
　　齐磊闻言，哈哈大笑，“原来小雪也有后援兵团啊，我能活到今天，还真是幸运。”程雪朝他吐舌头：“所以你快走吧，离我们远远的！”齐磊清清嗓子，一本正经：“我也是勤务兵嘛，baby~小雪~对我温柔点行不行……”
　　他还没唱完，程雪就抡起胳膊追打，两人围着院子里的花道兜圈，惊飞好几只鸟雀。
　　程晟的思绪并不在这里。
　　今年的盛事太多，人大会、世博会、世界杯；灾难也太多，原油泄漏、地震、泥石流……人世人命，飘渺如纸。他仰望向天际，夕光下，有一道飞机云直直掠过，将平整的钴蓝色天空割裂成两块。回忆起午间新闻中又一条空难消息，他的心恻恻地疼痛一下。
　　在严子安去北京的前一晚，他便将手机设置了飞行模式。独自站在候机大厅外的角落，直至那只长着钢铁翅膀的大鸟迎着金黄的朝阳，滑入JZ市薄薄的天空，他才转身离去。
　　他还是没有办法自欺欺人，每想到送别会变成真正的分别，他几乎要失去转身而去的勇气。
　　下午，他碰上同来校办理档案挂靠手续的齐磊。第二天，回到平江。
　　直达斯德哥尔摩的国际航班，今晚该是在北京起飞了。同一片天空下，他和他终于各自处在遥远的两个大洲，不晤，不见。

　　齐磊只待了两天便奉命回家——这天，正好是程雪去大学的日子。程晟送两人到火车站，路上，程雪从始到终闷着一张脸，到踏上站台，她全无预兆地哭起来。两个大男孩手足无措，又是哄，又是逗，却没有任何效果。而她接下来的话，更是完全出乎程晟的意料。

　　“哥，你不开心……自从那个叫严子安的男人出现以后，你再也没有真正地笑过。我不想你走的……可是你总是这样不开心……”她说得颠三倒四，拉住程晟宽大的T恤，把泪珠全揩在上面：“所以……所以我打电话给阿姨，让她和爸爸商量……”她没有说完，咬唇再看程晟一眼，拖着行李箱转身跑进车厢。
　　到站，离站，停开，晚点，工作广播不停在候车厅里回荡，人来人往，擦肩而过。
　　站在入口的齐磊道：“程晟，别和我一起等了。再等下去，会把喜欢的人等丢的。”他打个响指，有些惋惜地笑笑：“这是齐大爷的切身体会，送给你。”

　　程晟蹭着步子走入院门，只见程父程母都围坐在树下，藤桌上槐花点点，摆着沏好的雀舌新茶，对座是一名穿着旗袍的高挑女子。那女子转头看到他，站起来：“这就是程晟？”她以欣赏的目光探视一番，“生得很不错，果然是明星胚子。难怪我女儿吵着要你的签名照呢。”程晟有些困惑：“您是？”
　　女子妩媚一笑：“我是阙妮华沙唱片的企划，姓尹，叫我尹姐吧。SERPENT酒吧的经理说，你回平江老家了，我看了你在SERPENT的现场录像，冒昧问他要了你的地址。”她伸出手，“有兴趣和公司签约，正式做歌手吗？”
　　程晟的第一反应是转头看向父亲。
　　程父和程母也先后站起来，程爸爸背起手，“你要是真的喜欢，我第一个支持你。这么多年，你做了一个很称职的好孩子，从没让爸爸操心过，不过为此放弃你真正该走的路，爸爸会替你遗憾。”他意味深长道：“趁着年轻的时候，不要有那么多顾忌，只是在外面走累了，记得，家里的门永远为你开着。”小雪妈妈神色不虞，却没多说什么。
　　程晟抬起头，只看见槐叶间缤纷的阳光碎片，斑斓耀眼。他转向那只伸在半空的手，轻轻握住。

　　二零一零年的下半年，程晟都是在声乐和舞蹈教室的紧密集训中度过。每当内心里有一点懈怠的念头，他就会想起四年前，在那个广场旁仰望着大屏幕、望了半夜的自己；以及那个在公寓里没日没夜地比划弹奏、在舞台上全心地释放着的自己；还有，那个在机场外围，看着那道金橘色的光芒升入天空、远远消失在地平线里的自己——他立刻聚起精神，心如止水。
　　十二月末的一天，全体新人聚餐，尹姐私下与程晟提起：“公司对你的状态很满意，有意在明年三月提前让你出道，显然对你格外有信心，不过，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和期望，继续加油！”
　　第二年三月，奥斯卡颁奖典礼的余韵还未退去的时候，唱片公司出动了一线音乐人和制作团队，试探着为程晟录制了第一首网络单曲。而这首双语单曲经宣传推出后的两周，反响居然超出了公司预期，顺利进入各大音乐榜点播排名，清澈、中性、带着微哑的唱腔得到了听众的一致好评；单曲的英文版甚至于第三周一度登上榜首，着实让尹姐都惊诧了一把。
　　很快，陆续有CD销售终端送来消息：每天都有大批新旧歌迷指着贴在门口的“星晟”海报，询问是否有程晟的专辑。四月下旬，尹姐兴奋地知会程晟：“好消息，新专辑的日程出来啦，MV取景选在六月份，公司为了你，真算是舍得下血本了，为了真实体现原汁原味的欧式古典风情，没有意外的话，第一站是米兰，第二站是斯德哥尔摩……”
　　正在喝水的程晟呛住，怔怔地望向她，后面的句子几乎全没听入耳里。他重复念着这个地名，心里千回百转的是另外三个字。

　　一个人的名字。

　　他想：就是这个时候，他等的就是如今这个时候。
　　会不会他已经去到别的地方？会不会他已经另娶？会不会……会不会这样，会不会那样。
　　程晟放下水杯，苦笑。希望的意义，原来就是让人重拾折磨，患得患失。